第三章 早期的词汇多样性
有种说法颇为奇怪,却在世界上广为流传:很多人都相信,他们的语言是“纯洁的”——语音、词汇、结构都可以持续不断地回溯到某个单一的源头——任何因素,只要妨碍了这种假想的纯洁性(特别是从其他语言借来的词汇),都是一种玷污,会改变语言的所谓“真实特点”(true character)。具体到英语,体现这一真实特点的,被认为是以盎格鲁-撒克逊形式呈现的日耳曼语。16世纪时,约翰·奇克(John Cheke)就曾主张英语要“纯净”,无需借用其他语言的东西,以免受纷扰与糟蹋。为此他提出建议说,那些带拉丁和希腊词根的单词,都应该让位于带古英语词根的单词,比如用hundrender取代centurion[百夫长],用foresayer取代prophet[先知],用gainrising取代resurrection[复活]等等。19世纪的英国浪漫主义更是热情有加,部分作家(如狄更斯和哈代),对盎格鲁-撒克逊词汇赞不绝口。多塞特郡诗人威廉·巴恩斯(William Barnes)曾拿自己的作品作尝试,试图拒绝所有的非日耳曼词汇。他不仅像奇克一样新创了一些古英语词汇,而且还重新起用了一些早已废弃的盎格鲁-撒克逊旧词,比如用inwit取代conscience[良心]。20世纪的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可能是继续高举这面旗帜的最著名的作家,他在《政治与英语》(1946)一文中写道:“有人说拉丁语和希腊语比撒克逊语高贵,这种概念就像幽灵,搅得那些次等作家寝食难安。”
在日耳曼和罗马词汇之间,确实有着重要的风格差异,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一样(第174页);但坚持“回归纯洁”(return to purity)的观念,则显然不合时宜。迄今为止,还不曾发现一种语言的词汇是全然纯洁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由于社会彼此接触,语言相互影响,所以词汇也总是混杂的。就英语而言,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其词汇从来就不是纯然的盎格鲁-撒克逊语,即便在盎格鲁-撒克逊时代也是如此。截至盎格鲁-撒克逊人抵达不列颠时,欧洲大陆的日耳曼人和罗马人,已经有了长达400年的语言交往。罗马的士兵和商人都曾借用过日耳曼词汇,日耳曼百姓也曾借用过拉丁单词。双方的融合有时非常鲜明,罗马的步兵大队中,很多军人都是来自日耳曼部落的。语言的融合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见嵌板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