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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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秋天来了

一个炎热的九月下午,爸爸和劳拉把最后一车从沼泽地运来的干草堆成了草垛。爸爸计划第二天继续割草,谁知转天早上却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接连三天三夜,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敲打着玻璃窗户,又在屋顶上顽皮地跳着舞。

“我们应该料到会下雨。”妈妈说道,“这是二分点风暴[1]。”

“没错,”爸爸点点头,语气中充满了不安,“变天了,从骨子里就能感觉到。”

第二天上午,小屋被寒冷笼罩,玻璃窗户结了一层霜花,屋外白茫茫一片。

“我的天啊,”妈妈一边生炉子,一边哆哆嗦嗦地说道,“这才只是十月的第一天呀。”

劳拉穿上鞋,披上披肩去井边打水。刚推开门,寒气扑面而来,刺痛了脸颊,鼻子也冻得生疼。天空冷得发蓝,整个世界仿佛披上了白色的外衣,每片草叶上都覆盖着点点寒霜,道路结霜了,井边的木板上也是一层厚厚的霜冻,霜花还悄悄地爬上了小屋的墙壁,钉着黑色柏油纸的窄木条上也布满了白霜。

接着太阳从大草原的边际探出头来,整个世界沐浴在阳光之中。看啊,面朝太阳的一切,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东西都泛着晶莹的玫瑰色,朝向天空的一切则呈现出淡蓝色,每一片草叶都闪耀着彩虹般的光芒。

劳拉深深地爱着这个美丽的世界。她知道刺骨的霜冻冻坏了干草和菜园。纠缠交错的番茄藤上挂着红绿相间的番茄,南瓜藤宽大的叶子下藏着绿色的小南瓜,在冻裂的、结霜的草地上闪闪发光。玉米秆和长长的叶子被染成了白色,哎,都是霜冻惹的祸。虽然捣蛋的霜冻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冻死了,可它却是那么美丽。

早饭时爸爸说道:“不能再晒干草了,我们要动手收庄稼。草皮地面上第一年的收成不会太好,不过草皮在冬天会腐烂,明年的收成就好多了。”

一块块厚厚的泥土被翻出了地面,泥块之间还连着草根。爸爸在地里挖小土豆,劳拉和卡里将土豆放入锡桶中。干巴巴的泥土粘在手指上,一股寒意直窜至脊梁骨,这让劳拉讨厌极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要有人拣土豆。她和卡里提着桶,在地里来回吃力地走着,终于五个桶都装满了土豆,所有的土豆都在这里了。

“挖了这么久,才挖到这么点土豆,”爸爸说道,“不过五桶土豆总比没有强,我们还可以捡豆子。”

只见爸爸拔起被冻死的豆藤,把它们堆在一起晒干。太阳高悬,霜冻渐渐融化,阵阵凉风吹拂在棕色、紫色、浅黄褐色的大草原之上。

瞧,妈妈和劳拉正忙着摘番茄。番茄藤耷拉着脑袋,又软又黑,就算个头最小的绿番茄,也被摘了下来。成熟的番茄差不多可以做3.79升(1加仑)的番茄酱。

“这些绿色的番茄有什么用呢?”劳拉不解地问道。妈妈神秘地回答:“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只见妈妈把番茄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去皮,直接切成薄片,再拌上盐、胡椒粉、醋、香料。

“瞧瞧,我可以做将近2.2升(2夸脱)的腌绿番茄。虽然只是草地里种的第一批蔬菜,长得不太好,但是腌番茄加上烤豆子,可是冬天里的一道美味呀。”妈妈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满意。

“还有差不多3.79升(1加仑)的番茄酱呢!”玛丽补充道。

“还有176.2升(5蒲式耳)土豆。”劳拉一边说着,一边在围裙上蹭蹭手,因为她想起了那种讨厌的、脏兮兮的感觉。

“还有芜菁,很多芜菁!”卡里大喊。生芜菁是她最爱吃的菜。

爸爸哈哈大笑,说道:“等我剥皮、筛选、装袋之后,就有将近35.24升(1蒲式耳)的豆子了。我再割些玉米,去掉外皮,放进杯子里,存在地下室。哈哈,咱们算得上是大丰收了哦。”

劳拉明白,事实上今年的收成很差。不过有了干草和玉米做饲料,马儿和奶牛可以撑到明年春天。还有176.2升(5蒲式耳)的土豆、将近35.24升(1蒲式耳)的豆子、以及爸爸打来的猎物,全家也能安然过冬。

“明天我必须割玉米。”爸爸说道。

“依我看不用太着急,查尔斯,”妈妈说道,“雨已经停了,我从来没见过秋天有这么好的天气呢。”

“这倒是,”爸爸点点头。晚上凉爽,清晨干冷,白天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我们不如做点鲜肉,换换口味。”妈妈提议道。

“我一割完玉米就去打猎。”爸爸说道。

第二天他割下草地里的玉米,把它们一一堆好。干草堆旁的十堆玉米排成一排,仿佛印第安人的圆锥形小帐篷。干完活儿之后,爸爸又从地里摘了六个金灿灿的南瓜。

“草地太硬,瓜藤结不出多少果实。”他解释道,“加上绿色的被冻死了,不过明年我们倒是有很多南瓜籽。”

“为什么这么着急摘南瓜?”妈妈问道。

“我觉得应该抓紧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爸爸试图解释着。

“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妈妈说道。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爸爸忙完杂活儿,吃完早饭,穿上衣服,戴上宽边帽,这顶帽子可以保护后颈部。

“我去打一对野雁。”他说道,“昨晚我听见它们飞行的声音,沼泽里肯定有不少。”

说完爸爸拿起散弹猎枪,放在外套里,走进雨中。

爸爸刚一离开,妈妈就说道:“孩子们,我想给爸爸一个惊喜。”

听见妈妈的话,正在洗碗的劳拉和卡里转过身来,弯腰整理床铺的玛丽也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

“赶快把手头的活儿干完,”妈妈吩咐道,“然后劳拉,你去玉米地里摘一个青南瓜。我要做馅饼!”

“馅饼!可是怎么……”玛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劳拉抢了去:“青南瓜馅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妈妈。”

“我也没有,”妈妈说道,“如果只是因为没有听说过,就不去尝试,那我们什么事也做不了。”

劳拉和卡里匆匆地洗净盘子,接着劳拉冒着绵绵细雨,跑到玉米地里,费力地拖回了一个个头最大的青南瓜。

“快去烤炉旁把衣服烘干。”妈妈说道,“虽然你还算不上是大姑娘,也应该懂事了呀,怎么不披披肩就出门呢?”

“我跑得可快了,在雨滴之间左躲右闪。”劳拉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瞧,其实我并没有淋湿多少。妈妈,现在我该做什么?”

“你把南瓜去皮、切片,我来做馅饼皮。”妈妈吩咐道,“然后再看看该做什么。”

妈妈往平底锅里撒上红糖和香料,把一块馅饼皮放进去,又把细细的青南瓜片放入馅饼皮里,倒入半杯醋,加了一小块黄油,最后盖上另一块馅饼皮。

“大功告成了。”妈妈一边在馅饼边缘压皱褶,一边说道。

“妈妈,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馅饼。”卡里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盯着馅饼。

“我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妈妈把馅饼放进烤箱,关上箱门,“只有试试看。开饭时就知道了。”

大家坐在整洁的小屋里等待着。玛丽忙着做针线活儿,她要赶在天冷前为卡里织一双暖和的长袜。劳拉把两幅平纹细布缝在一起,做成床单。瞧,她小心翼翼地用别针把边缘别在一起,又用一根别针把细布固定在膝盖的裙子上,接着把边缘拉平,锁边,针脚均匀又细小。

可别小看了缝床单,活儿虽然不重,却需要相当的手艺。针脚必须要细密、结实,下针必须深浅适当,床单才能平整地铺开,中间不会出现哪怕最细微的褶皱。所有针脚必须要均匀,让人看不出差别,这才是合格的缝纫功夫。

以前玛丽喜欢干针线活儿,可惜如今她双目失明,再也做不了了。可是在劳拉眼里,缝纫是一件苦差事,她累得浑身快散架了,后脖子阵阵发痛,恨不得大声尖叫,更要命的是,线纠缠打结,只能拆了再缝。

“毛毯要宽到盖住床,”她烦躁地发着牢骚,“床单为什么不能做这么宽呢?”

“因为床单是棉布做的,”玛丽解释,“棉布的宽度不够做床单。”

劳拉一失手,针从顶针的细孔中穿了过去,一下子扎进手指。她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

馅饼烤好了。妈妈放下为爸爸做的衬衣,打开烤箱,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妈妈把馅饼翻了个面,好让它烤得更均匀。卡里和格瑞斯站在一旁看着。

“烤得真不错。”妈妈说道。

“肯定会给爸爸一个大大的惊喜!”卡里兴奋地叫道。

开饭之前,妈妈端出了馅饼。果然馅饼烤得金黄酥脆,令人垂涎欲滴。

大家摆好饭菜,等着爸爸回家。可是快到一点钟了,还是不见爸爸的身影。每次外出打猎,爸爸总是忘了吃饭的时间。最后大家决定先吃饭,把馅饼留到晚上再吃。说不定晚上爸爸会带着胖乎乎的战利品回来,明天就有烤野雁肉可以吃啰。

整个下午,淅淅沥沥的小雨丝毫不停歇。劳拉出去打水时,阴沉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大草原远处,棕色的草被淋透了,沼泽里高大的草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在雨珠的敲打下,稍稍弯下了腰。

劳拉从井边飞也似的跑回家,她不喜欢看见草丛哭泣的模样。

直到晚饭时,爸爸才推开门走了进来,除了猎枪之外,两手空空。他进屋后一声不吭,脸上没了笑容,只是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怎么了,查尔斯?”妈妈焦急地问道。

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摘下还在滴水的帽子,挂了起来,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也正纳闷呢,真是奇怪,湖面上一只野雁,一只鸭子也没有。沼泽里也不见动物的踪迹。放眼望去,空荡荡一片。野雁在云层之上飞翔,飞得又高又快,我能听见它们的叫声。卡罗琳(Caroline),所有鸟儿都拼命向南飞。其他的猎物也消失了。会跑的、会游的,统统躲了起来。这么空荡又安静的农村,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没关系,”妈妈开心地说道,“晚饭做好了。查尔斯,你坐在火炉旁边,把衣服烘干。我去搬桌子。天气似乎越来越冷了。”

妈妈说的没错,温度的确在不断下降。桌下的寒意从劳拉的光脚丫窜到裙下光溜溜的膝盖。好在灯光下的晚饭热气腾腾、香味可口,一张张脸庞因为藏着惊喜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爸爸并未注意到她们古怪的表情,饥肠辘辘的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却没察觉出吃的是什么。他又念叨着:“真是奇怪,一只鸭子或鹅也没有停下来休息。”

“说不定那些可怜的家伙想早点见到阳光吧,”妈妈说道,“还好有这挡风避雨的屋顶,我们过得温暖又舒适。”

爸爸推开一扫而光的盘子,妈妈冲劳拉使了个眼色,说道:“就是现在!”除了爸爸之外,大家脸上都乐开了花。卡里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格瑞斯在妈妈的腿上蹦蹦跳跳,劳拉则把馅饼端上了桌。

起初一瞬间爸爸没有看见,紧接着他不可思议地大叫:“是馅饼!”

看着爸爸目瞪口呆的模样,比她们想象中还要惊讶,格瑞斯、卡里、就连劳拉也哈哈大笑起来。

“卡罗琳,你是怎么做到的?”爸爸惊呼道,“这是什么馅饼?”

“尝尝就知道了!”说着,妈妈切了一块放在他的盘里。

爸爸用叉子叉起一角,放进嘴里嚼了起来:“是苹果馅饼!你究竟从哪里弄来的苹果?”

卡里再也忍不住了,她几乎大吼道:“是南瓜!妈妈是用青南瓜做的!”

爸爸又尝了一小块,这回他细细品尝,说道:“我永远也猜不到。妈妈的手艺比国家级的大厨强多了。”

虽然妈妈沉默不语,脸颊却泛起微微红晕,眼里一直带着笑意。全家人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让美味在嘴里停留地久一点,再久一点。

多么甜蜜的一家人,多么幸福的一顿饭,劳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顿饭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直到和玛丽、卡里一起爬上床,她还是兴奋地合不上眼。睡意渐渐袭来,她只觉得既舒服又惬意。屋顶上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一曲美妙动听的旋律。突然劳拉觉得脸上凉凉的,把昏昏欲睡的她吓了一跳。原来是一滴水珠滴落了下来。奇怪,头顶上是屋顶,这滴水珠肯定不是雨水,那会是什么呢?迷迷糊糊的她没有细想,只是朝玛丽靠近了些,一切都进入了黑暗而温暖的梦乡。

注释

[1]春分或秋分或前后出现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