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学车
“闺女,你说你老爸像一个车豁子么?”晚上没事儿,徐福禄坐在沙发上面问正在看电视的女儿徐楠。
“什么叫车豁子啊?”徐楠回头看着父亲惊讶问道。
“你就说像不像吧?”徐福禄带着点儿笑问女儿。
“就是车夫,拉车的车夫,给人家支使着的那种。”岳兰馨端着盘水果走进来笑着说。
“真的?!像骆驼祥子似的?不大像,不过我感觉您倒是挺像一个体力劳动者的。”女儿徐楠笑着说,然后又接着看电视。
“是么?”徐福禄听见女儿说的话就觉得喜欢。
“老爸,你不是要开出租车吧?”女儿忽然十分敏感地回头看着老爸问道。
“怎么了?开怎么了?”徐福禄又说。
“真的?”女儿睁大了眼睛问道。
“真的。”徐福禄笑着说。
“真倒霉,我觉得您最好别开。”女儿说。
“怎么啦?”岳兰馨听女儿如此说也是惊疑道。
“我们班老师那天问我们谁家有汽车?我们班一个同学举手,我们老师问他家里人干什么的?他说他老爸是开出租车的。我们老师就笑了笑。说那也算是有汽车啊?!”女儿撇了撇嘴。
“你们老师怎么这么势力啊?现在都什么老师啊?!你们老师也有病!”岳兰馨有点不满地说。
“反正我觉得开出租车挺不好的。”女儿徐楠说。“再说您这人也不像人家似的爱说话。”徐楠回头强调着说。
“不爱说话怎么了?也不用嘴开车。”徐福禄和女儿开玩笑说。
“反正我觉得开车得挺爱说话的,我觉得您不行,开车不大好。”女儿一边上下打量着父亲一边评价说。
“现在人家就看不起我了。”徐福禄自艾自怜地说。
“不是,唉,随您的便吧,我也不管了。反正我将来不会开出租车的。”女儿说。
“因为我今天要去开,所以你将来才不用开,如果你老爸今天不去开,你没准儿将来也得开,你懂么?”徐福禄和女儿说。
“不懂。老爸,您说得什么啊?”瞪大了眼睛问道。
“你将来就懂了,好好念书吧,孩子。”徐福禄叹息了一声,心中有所触动,他不能够再让孩子们到他的覆辙。
“你们爷两个说什么呢?”岳兰馨看着女儿又看看男人问道。
“还是我妈简单,也不用担心,唉。”女儿也叹息了一声。“妈,没想到老爸还有这么深邃的道理,我得记在笔记本上。”
“他说什么了?”岳兰馨问女儿。
“没事儿没事儿和您没关系。”女儿说。
“莫名其妙。”岳兰馨拿起一只苹果吃起来,还时不时地看看爷俩个。
“没事儿。妈,真的没事儿。”女儿又说。
这所驾校是本市规模比较大的一个,办公教学楼十分气派,这些年因为私家车的增加,外带出租车司机,来学车的人还真的不少,徐福禄向四下里看了看,竟然觉得自己的寒酸,木讷,甚至是恐慌。他看见了几个穿着打扮和自己很相仿的人,觉得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徐福禄不大爱和别人搭话,也不喜欢言语。自己坐在人群里觉得有些孤独,前一个星期是学习交规,这对徐福禄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困难,他比较头疼的是英语,因为自己本来就没有语言天赋,虽然是初中毕业,但是在学校里面学的那点英语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不过还好,有女儿帮忙。
来上交规课的是个年轻的女性,不足三十岁,穿着比较保守,态度温和,一脸的生涩,一看就是刚刚从学校利毕业的学生,徐福禄看着她走上讲台,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物,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内妹,内子的妹妹,俗语就是自己的小姨子,小姨子今年正要大学毕业,或者毕业之后初次工作也就这番景象,想着这件事情,就没有听见老师在说什么,其实交规课就是记忆一些符号,上不上课也无所谓。徐福禄既然认为是这样,于是思想就开了小差,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老爹老妈,什么也帮不上忙,想起了自己的老婆,这些年带来的家庭生活的幸福,充实。想起了两个女儿,一定要像小姨子似的能够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不再受他这等困苦。想着想着,就觉得眼前的女老师仿佛就是自己的女儿一般,觉得十分亲切。
下课的时候,徐福禄和多数人一样走出了教室,站在楼道里发了会呆。
“哥们,你家是那里的?”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招呼他。徐福禄回头看时,一个满脸乌黑的男子正看着他。
“我家是顺义的,你呢?”徐福禄咧开嘴笑了笑,算是友好地回答说。
“我也是。”那个男子听了十分高兴,从口袋里的拿出一只烟盒,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只烟递给徐福禄。
徐福禄接过那只烟,他不大喜欢抽烟,但是现在这个人主动和他说话,他也正寂寞,就接过了那只烟,摸了摸口袋,根本就是没有火柴。就看见那男子主动打着了打火机,递过来。徐福禄凑过去有点受宠若惊地点上了烟。
“怎么样?是打算开出租车?”那个男子又问道。一笑露出一口黄白的牙齿。
“是啊?没的干了,就只好干这个。”徐福禄叹息一声说。
“是啊?我们老百姓能干什么啊?”那男子说着吸了口烟,徐福禄注意到这个男子身材瘦弱,脸色也不大好。
“您今年多大岁数啊?”徐福禄又问道。
“我?我今年三十九。”那男子说,“您没有这么大吧?”又问徐福禄。
“噢,我都四十岁了。”徐福禄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这是他不好意思之后的一贯动作。
“是啊,你可不像。”那男子说着又笑了笑。
徐福禄和这个男子聊了一阵,知道这个男子叫李永贵,有两个和自己孩子大小相仿的男孩子,李永贵的老婆身体不大好,一个老母亲常年瘫痪在床。李永贵虽不是独生子,但是就哥儿一个,家庭负担很重。
“咱们两个匀匀就好了,你看你有两个姑娘,我这有两个小子。”李永贵听说徐福禄有两个姑娘时候笑着说。
“是啊?!这事情就不能如人意。”徐福禄也笑道。
“我那两个小子学习可好了,我那个大的去年差一分就上重点中学了,有好多人说给那小子花点儿钱,可是太贵,差一分八千块钱啊。”李永贵面带遗憾地说。
“我那小子也挺懂事,自己将就上了个县重点,他们老师说了我那小子将来是大学的坯子,我得抓紧时间挣钱供我那两个小子上学啊。”李永贵脸上又现出了自豪说,接着又苦笑了一下。
徐福禄听了觉得有点辛酸,就不再说话了,人们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徐福禄和李永贵掐灭了烟头也跟着人们走进教室,徐福禄看见李永贵把熄灭的烟头又放回口袋里。
排队约车的人很多,在空场上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徐福禄已经约好了练车的时间,然后和等在一旁的李永贵一起搭公共汽车回家,在公共汽车上面李永贵主动给徐福禄打了一张票,徐福禄不会和别人争执就忍受下来,他盘算着下次要主动为李永贵打张票。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刚刚走进家门,徐福禄突然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才想起今天中午也没吃饭。
岳兰馨正站在院子里用簸箕簸着一些玉米粒,老远地看见她胳膊一起一伏十分好看。
“回来了?吃没吃饭啊?”岳兰馨看见徐福禄走进院子大门停住了手里的活儿问道。
“没吃,都忘了吃了。刚才进家门才觉得饿了。”徐福禄笑了一下说。
“是么?屋里面有白开水,你先喝点儿,一会儿我给你热饭。”岳兰馨说着把簸好的老玉米装进口袋里。
徐福禄像牲口一样打了个响鼻,又叹了口气。
“还是在家里好啊。”然后倒在沙发上面,也不管沙发上面的单子被弄得七扭八歪。
“怎么了你?不干活还累啊?”岳兰馨走进来看了一眼男人的样子说。
“你以为我玩去了,坐了一路车,累死了。”徐福禄说着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你看还没挣钱来就嚷嚷累。”岳兰馨说了一句就到厨房去了。徐福禄一个人倒在沙发上面,一阵困意袭来,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教车的教练是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圆脸大眼睛,皮肤有点微黑,一说话就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洁白的牙齿。这小伙子很爱说话,徐福禄又有驾驶摩托车的经验,学起汽车十分快,徐福禄和这个小伙子很投机。
“我原来也是开出租车的,现在自己把车租出去了,又找了这个差事,纯属帮我的一个朋友的忙,我这个朋友是驾校的小头目,和交警们可熟了。”这个小伙子坐在驾驶副座里一边和徐福禄聊着,多少有点吹嘘的成分。
“好啊?那以后我要是开车被警察逮住了,你可要帮忙啊?!”徐福禄受了感染拣好听的说。
“行,没问题啊。”教练笑着说。“您原来干什么的?”又问徐福禄。
“我原来干的事儿可多了,现在都不行了,什么木工,电器修理,还承包过土地,养殖业也干过,后来都不行了,就打算弄出租。”徐福禄握着方向盘说。
“你干过修理啊?修理什么?电器?”教练笑道。
“是啊?冰箱电视什么的。”徐福禄说道。
“会修洗衣机么?”教练问道。
“洗衣机怎么了?”徐福禄回头问。
“我们家一台旧洗衣机,坏了,可能是电机坏了,反正不能用了。您说什么毛病?”教练说。
“我得看看才知道,电机怎么坏了?烧了?”徐福禄停住方向盘问道。
“我也不知道。”教练说。“要不您给我看看,有工夫么?”又问道。
“工夫倒是有,不过您看这不是在车上么?”徐福禄说。
“没问题,一会儿就到我家里看看,你的课时我都报上。”教练说。
“行。”徐福禄痛快地答应了。
两个人下了车,徐福禄又和李永贵告了辞,说有点事儿先走一步,让李永贵不用等他了,李永贵也没有多问。
徐福禄跟着教练上了一辆吉普车。
“这是我们一个哥们的,开着这车没有警察敢拦咱们。”教练得意地说。
教练的家是在一个五环以外的小区里,刚刚买的房子,新装修的,徐福禄走进去似乎走进了皇宫,又似迷宫,找不到门在哪里。徐福禄跟着教练,教练扔给他一双拖鞋,自己也换了一双,自信的走进客厅。徐福禄有点腼腆迟疑,因为他的袜子上面脚趾部位有个小洞,而且自己的脚也有点臭。
徐福禄小心的换了拖鞋跟着教练走进客厅里,教练又点烟又倒茶,徐福禄说别客气了,然后提出先看看洗衣机。
徐福禄跟着教练来到厕所,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徐福禄心中十分感慨,有钱的人连厕所拉屎都是香的。
洗衣机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毛病,就是电机烧坏了。徐福禄试了几次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买个电机多少钱?”徐福禄跟着教练回到客厅后,教练问他说。
“电机,看好坏了,”徐福禄说。
“上哪儿买去?”教练又问。
“厂家的门市部就有。”徐福禄说,“要不,你也别买了。我那里还有一台旧的,原来人家换下来的我又修了修。还能用,先凑合凑合。”徐福禄说。
“那,也行。”教练说。
“行,我下次来给你带来吧。”徐福禄说。
“行。”教练说。
时间尚早,教练留徐福禄吃午饭。徐福禄拒绝了,教练就没再多挽留。然后教练把徐福禄送到长途车站,两个人告辞。
回家的路上,徐福禄在车上一直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又点后悔为什么说自己的有电机的事情。那电机要卖至少也得一两百元,现在给了那个教练,人家如果不给钱自己也不能够要,徐福禄想着想着渐渐眼睛迷糊,睡着了。
已经坐过了一站,徐福禄才睡醒了。
“停车。师傅,停车。”徐福禄看着路边已经生疏的景物,出于急迫大声用那又生应又难听的破嗓门叫起来。
“怎么了?”售票员跑过来问道。
“我刚才没下车,你们也没有报站啊?”徐福禄情急之下说道。
“我叫了半天你没听见啊?”售票员说。
“行了行了,给我停一下吧。”徐福禄不愿意再和人多啰嗦说。
“你自己睡着了,多坐了一站,按理说应该收你一站的车费呢?!”售票员仍旧不依不饶地说。
“……”徐福禄没再说话,等待着公共汽车停靠在路边,自己的跳下了车。
正是中午时候,春天的太阳急切地照着,徐福禄沿着路边往回走,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岳兰馨看着满脸汗珠儿的男人问道。
“没事儿。”徐福禄坐在沙发上说,他向是不喜欢和女人说什么话的。有什么事情也不愿意说出来。
女人给他盛了一碗饭,还有点惊奇的看着他。
“我今天坐过站了。”徐福禄看女人疑惑的眼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