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萨满教为魔鬼异教

在整个西方文明变迁的过程中，基督教的宗教裁判所对于异端的迫害是人类史上最丑陋、卑鄙、残酷的一幕。所谓异端不过是基督教历史上的各个阶段占主导地位的宗教思想和宗教权威对于与自己相左或相异的内部的宗教思想、宗教流派，和基督教以外的不同的宗教思想文化现象的认定。中世纪欧洲大陆宗教裁判所到处点燃罪恶之火。受到宗教裁判所迫害的不仅包括布鲁诺、伽利略这样的“神圣法庭”牺牲品，也包括农民和平民起义的“异教徒”，还有被当作“魔鬼后裔”的巫师。

1484年，教皇英诺森八世颁布通谕，谴责巫术迷信，正式提出对施展魔法和巫术的人给予制裁。之后，德国宗教裁判所审判官员雅各布·施普伦格又出版了审判巫师的“圣经”《巫师之锤》，将猎巫运动推向了高潮。从15世纪末起，整个欧洲都被巫术大恐慌的氛围所笼罩。浸染在巫术恐慌中的欧洲人被灌输着这样的观念：那些唤醒神灵的巫师召唤的都是魔王撒旦统治下的恶灵。

在持续200多年的捕捉巫女和巫师的迫害中，裁判所消灭了10万以上的无辜者，其中大多数是妇女。因巫师而受牵连的其他受害者达数百万人。

16世纪前期，欧洲发生宗教改革运动，路德宗、加尔文宗、再洗礼派等新教教派兴起，原天主教一方面积极地进行内部调整，对抗新教在欧洲的发展，另一方面为了扩大其影响派出了大量的神父向世界其他地方传教。所以，在欧洲各国向外探险、殖民的队伍中，传教士的身影随处可见。随着西方征服者向新大陆进行殖民统治，殖民地土著人的宗教信仰被当作异教魔鬼的化身，遭受到彻底的否定和无情的摧毁。

16世纪中叶，法国圣方济会修道士安德烈·塞维特（Andre Thevet）在巴西居住几个月，他搜集了这个地区土著人的习惯材料，出版了《法属南极地区的奇象》（Singularities of Antarctic France）一书。该书描述了一些叫作帕济（Page）的人，他认为，他们是拥有恶魔的人，土著人通过叫作帕济的使者来尊崇恶魔。帕济拒绝性交，自觉地离群索居，以便与精灵沟通。这些人由于离开真理，接受罪恶的精灵和他们梦的误导，让自己服务恶魔，并以此去欺骗自己的邻居。这些帕济是流浪汉，他们在森林和其他地方游荡，很少回到其他人中间。在某些时候，他们会为公共事务与精灵沟通，如果某些事情恰好如他们所说的发生了，他们就会得到一些重视和关心，不用做什么就能得到食物和照顾。如果帕济没有告诉实情，或者事情变成了和预言不同的样子，人们往往会处死他们，因为他们不配使用帕济名头并受到尊重。每个村庄不管是大还是小，总是养一两个这种值得尊敬的人。

恪守宗教信仰和天职的神父们对这些“异教徒”发出深恶痛绝的批判：“他们是如此远离真理，越过他们从恶灵那里受到的烦扰和他们梦想的错误——如此的没有理智，以至于他们通过叫作帕济的魔鬼主人而崇拜魔王”，“这些异教徒盲目得可悲，他们是真正的恶魔忏悔者，恶魔使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就提前遭受到地狱中的折磨。”对于土著的神职人员，神父们认为，因为他们试图获悉自然界的奥秘，而“这些秘密是上帝留给自己的，这样的好奇心代表着一种不完美的判断、无知以及好的宗教的缺失。所以，应该对他们处以极刑”。

在对待非基督教信仰时，当时的一些学者也与牧师们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态度。在16世纪早期西班牙的航海家和民族历史学者奥维也多（Gonzalo Fernandez de Oviedo）描写了伊斯帕尼奥拉岛（Hispaniola，拉丁美洲西印度群岛中部，即海地岛）土著人的习惯。

这个岛屿的印第安人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采用特殊的方法——吸烟，直至失去知觉，躺到地上。这就是酋长或首领总是倒在地上，他的妻子们把其放到吊床上的原因。吸食烟草对他们来说是非常神秘的事情。他们不相信万能的上帝，相反他们信仰恶魔和幻象。他们用木头或泥土或其他材料绘制、雕塑一个叫作ceml的恶魔，非常丑陋和恐怖。在他们屋子的阴暗处有这些恶魔的像，由于信仰，那个地方是受人尊敬的。人们在那里祈祷，祈求他们渴望的东西——或是为土地和庄稼求雨，或为了丰收，或为了战争胜利。其中有个老印第安人根据他们的希望或根据与恶魔画像的沟通回答他们的祈求。人们认为恶魔进入了他的体内，就像通过使者一样通过他来讲话；同时他也像古老的占星家一样，告诉人们下雨的时间和其他有关自然界的信息。印第安人非常尊重老人，让他们随意吸烟，当他们醒来就会宣战或推迟战争，如果没有恶魔的意见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17世纪，俄国人占领了西伯利亚，他们同样发现那里的人们有与精灵沟通的习俗，特别是在通古斯族群里，萨满十分普遍。这些萨满敲神鼓、唱神歌，穿着奇特；萨满在仪式表演中模仿动物的声音，作为巫师，他们还召唤恶魔来助己。从那以后，欧洲的观察者遍布世界各地，看到许多地区的土著人有与精灵沟通的习俗并由此指导生活和治疗疾病。

萨满这个术语最早来自17世纪末俄国东正教首批观察者中的传教士。第一个在他出版的文稿里使用萨满这个词的人是彼得洛维奇（Avvakum Petrovich），他是17世纪下半叶俄国保守派神职人员的领导，彼得洛维奇在他的自传里描写了通古斯萨满，这个自传被认为是俄国最早的关于萨满的文字著作。1661年夏天，沙皇驱逐彼得洛维奇到西伯利亚。彼得洛维奇指出萨满是一种宗教角色，所从事的也是宗教职业。作为宗教职业者，彼得洛维奇认为，萨满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当萨满预测未来天气之时，大主教以自己的诚挚祈祷试图抵消萨满的预言。结果萨满预报的晴朗天气没有实现，代之以风雨大作。大主教觉得自己赢了。他认为这种不同的结果究其原因是他服务于上帝，而他的竞争者则服务于恶魔。从彼得洛维奇开始萨满教就被魔鬼化了。当时的观察者认为，萨满教实际应该是宗教，尽管是最低级的——野蛮、落后并且是恶魔般的。

荷兰探险家尼古拉·维森（Nicolaas Witsen）在1664～1665年到俄罗斯旅行，收集了大量的地理资源材料和西伯利亚人的材料，通古斯萨满图像出现在他的书中，一个男人穿着动物皮毛戴着动物的爪子，正在疯狂跳舞。图片标题解释说，这是萨满，魔鬼的祭司。

从这些记录中不难发现，西方人对异族文化和对野蛮人宗教信仰带有偏见、轻蔑和粗暴的态度。检查16、17世纪关于萨满教的著作，非常明确，如果作者在其著述中不明确地对萨满教持否认态度，承认它是恶魔，就会招致被谴责为异教的危险，甚至遭受来自宗教方面的审判，或者他们的著作将会受到禁止。那是一个狂热的时代。

在美洲的中部和南部，殖民者和教会权威对成千从事巫术的人处以死刑。圣经中有这样的话：你不能允许“卡斯白柏”（kasbapb）活着，在希伯来语中这个词意味魔术师、占卜者，或者术士，或者一个带着家族精灵的人。这个时期圣经对“卡斯白柏”（kasbapb）这个词语的翻译是巫师。那个时期的欧洲人相信，那种与人沟通的精灵无疑就是恶魔。

修士强迫那些信仰“魔鬼的偶像”的印第安人把魔鬼像埋在十字架下面，停止崇拜石头、太阳、月亮、树木等的活动。而那些拒绝认罪的部落领袖则被残忍地处决。

在欧洲范围内把萨满教妖魔化的早期记录受制于当时西方社会历史条件下的思想文化，强势的基督教思想统治导致人们把萨满教作为异教，把萨满作为奇怪的、不明智的，甚至不可救药的恶魔。所以，土著人的精神医生经常被妖魔化，被当作黑暗、邪恶力量的仆人。这些都反映了那个时代西方社会的普遍精神倾向和政治、宗教、思想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