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伯利克里时代
华丽转身,从小石头到举世闻名的神龛
伯利克里没有头衔,没有办公室,然而他却主导雅典人的生活长达36年。雅典人接受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领袖的最佳人选。雅典人做了非常正确的选择。毫无疑问,正是因为伯利克里的影响,雅典才取得了如此高的艺术成就,在人类历史中脱颖而出。
除了公众演讲,伯利克里不擅长任何艺术。但是,没有他的推动,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也正因为他在社会上的威望很高,即使有人反对,他也依然能够把事情做成。也有很多雅典人认为,艺术的新政只不过是一场公开丑闻,带来了不可宽恕的浪费行为,这些钱本该用于更实用的项目上。事实上,伯利克里一死,雅典民众就弹劾了他最重要的助手菲狄亚斯,菲狄亚斯不得不慌忙逃到附近的一座岛屿以求保身,在流放中度过余生。
关于菲狄亚斯这位著名建筑师和雕塑家的具体事件,我们知道的也只有他逃跑和流亡的故事。他何年何月生,又何年何月死,我们都不清楚。出自他手的原作,没有一件流传至今。他同时期的人,没有一位为他撰写详细的个人传记。菲迪亚斯去世200年之后,普鲁塔克不得不根据口头流传的逸事旧闻来进行文学创作。不过,就算没有普鲁塔克的记录,我们也会记住菲狄亚斯的名字,因为他就是那个负责建造雅典卫城的人。
雅典卫城是自然环境、建筑技术和社会作用三者的完美结合。山并不是很高,没有喧宾夺主之势,也不是很矮,不容忽视。山顶的建筑有某种特殊作用,而且这些建筑在发挥应有作用的同时极尽节俭。总之,山和这些神庙一起,为雅典人提供了完美的天人合一的城市生活中心。战争时这里是坚固的堡垒,和平时这里是神龛。在世人眼里,这是自豪与力量的表达,体现了吕卡维多斯山山脚下繁华城市的特点。
雅典卫城里最重要的神庙是为一位女神而建。这位女神从宙斯的头里生出来,得到了超群的智慧和判断力,大部分希腊城市都奉她为守护神和向导。这位女神就是贞洁女神雅典娜。她与同父异母的姐妹狄安娜一样,孤傲清高、不落俗群,很少与奥林匹斯山上其他喧闹的亲戚来往。偶尔,雅典娜还会化身为战士,因此留存下来的雅典娜形象中,有很多时候是头戴盔甲,手持矛和剑。
雅典卫城的废墟屹立于圣山超过2000年
雅典人意识到他们的城市是以雅典娜命名的,于是建造了雅典最重要的神庙——帕特农神庙,用来供奉贞洁女神雅典娜。帕特农神庙相当于雅典的圣彼得大教堂。人们在彭忒利科斯山上开采了整整20年,挑选最宝贵的大理石来建造神庙,为的是让雅典人的保护女神有一座配得上她高贵神位的神庙。
就在几十年之前(确切地说,公元前480年),原来的雅典卫城遭遇入侵,波斯雇佣兵咸阳一炬,使它化为灰烬。惊慌失措的难民从附近的萨拉米斯岛和爱琴岛上都能看到滚滚的白色烟柱,缓缓涌向阿提卡蓝色的天空。但是,看,奇迹发生了!波斯人消失了,只留下在哄孩子的鬼怪故事里才能听到的他们的名字。雅典成了各国的救世主和当时最富裕的殖民力量,大家心照不宣地把雅典当作众多独立城邦的领袖,并希望雅典早日把希腊建成富强的统一王国。
就在那短短的几年间,雅典繁荣发展,建造了帕特农神庙、供奉胜利女神的奈基神庙和摆放雅典守卫神雅典娜·波丽亚斯神龛的厄瑞克忒翁神庙,举世闻名的女像柱(女人形状的柱子,用来支撑房顶)就出自厄瑞克忒翁神庙。此外,还修建了山门,通向雅典卫城。
众多建筑中最重要的帕特农神庙比周围建筑要高出很多,但与我们熟悉的现代建筑相比还是相当小的。立有46根外柱的基底平台只有228英尺长、100英尺宽,而圣像室只有194英尺长、71英尺宽。圣像室里摆放着雕塑——贞洁女神雅典娜。雅典娜的塑像高42.5英尺,几乎接近棚顶。墙壁粉刷成暗红色,而天棚则色彩斑斓。
人们认为雅典娜女神的雕塑是菲狄亚斯的作品,我们是从很久以后的几件小型复制品中得出此结论的,原件早已丢失。要知道,这件雕塑由好几种材料制成,包括铜、金和象牙,而且雅典遭受各种外国雇佣军的摆布好多年,所以不禁让人感到惊奇。
如今没有人再做这种混合材料雕塑了,因此你可能会对这种雕塑的制作流程感兴趣。雕塑的内核为木制,木核外部包裹着可塑材料,用以塑造女神的形体,但我们无法确切知道这是什么材料。可塑材料外面覆盖着象牙片,表示女神的肌肤。服装和首饰都是纯金打造。以现代等价物计算,单是这些黄金,就价值75万美金。想象一下,一群红了眼的士兵涌入神殿,被告知可以随意拿取,结果会是什么样!
果然,除了几根柱子、墙壁和房顶,其他基本都被一扫而光。原来,三角楣饰上装饰有大约50个真人大小的雕塑;神庙檐口下,柱石横梁与挑檐之间有3英尺长、3.5英尺高的著名雕带。结果,除了三角楣饰上的几个脑袋,还有几块雕带,其余都不知道被搬到哪里去了。
雕带描述的场景是著名的泛雅典娜节中迎送神像的队伍。泛雅典娜节每4年举行一次,庆祝活动包括各种体育竞技,例如赛跑、跳跃运动、掷铁饼和战车赛。泛雅典娜节的最后一天,人们会列队游行到帕特农神庙,向贞洁女神雅典娜献上由雅典处女编织刺绣的藏红色长袍。同时会向各项竞技的获胜者颁发月桂树冠。泛雅典娜节是最隆重的希腊节日。在公元前438年的泛雅典娜节的最后一天,人们正式启用了花费10年建造的帕特农神庙。这个节日比希腊独立时间还要长好几百年,因为帕特农神庙是在公元3世纪时被毁,所以我们可以说帕特农神庙发挥了接近7个世纪的作用。
如今,那块美丽雕带的一部分在伦敦,一部分在雅典博物馆。至于三角楣饰上的雕塑,除了几个雕像的头部还在,其余的都不见了。1801年,拜见土耳其苏丹王的英国埃尔金勋爵得到苏丹王允许,拆除雕像,几年之后他把这些雕像带回伦敦“妥善保管”。现在它们还在大英博物馆。埃尔金勋爵的这一行为常常被人指责为恶意破坏文物,但是我丝毫不怀疑他想保留雕塑原貌的诚意。因为雅典卫城的故事实在太可悲了。
雅典卫城的建设者对这个浩大工程的意义十分清楚,而且用料节省。这些巨大的大理石块和所有石柱都没有用任何黏合材料固定。石柱上有圆形的大理石厚片(专业名称为圆鼓石)。圆鼓石的中央有钻孔,铜质或木质枢轴从圆孔穿过,以增加石柱的稳定性。要不是神庙遭到了战火的蓄意破坏,石柱现在仍会矗立在那里,完好如初。
最致命的破坏其实是在17世纪。帕特农神庙遭到了来自宗教狂热者严重的暴力破坏。公元5世纪左右,供奉贞洁女神雅典娜的帕特农神庙被改造为供奉圣母玛利亚的基督教堂。入口于是从东侧改到了西侧,内部结构完全改变。神庙内添加了女性画廊,搭建了讲道台,基督圣像布满了所有墙壁。1456年,这里又从基督教堂变成了土耳其清真寺。土耳其人清空了里面所有与基督教有关的东西,神庙一端建了一座清真寺尖塔,为虔诚的信徒提醒祷告的时间。
1675年,两位英国人到雅典卫城参观,看到大多数雕像仍像伯利克里时期一样。但是12年之后,威尼斯军队进入雅典,土耳其人决定用坚固的帕特农神庙做火药库。1687年9月26日,某个中尉打出致命一击,火药库爆炸,帕特农神庙毁于一旦。300名士兵在爆炸中死亡,3天后土耳其军投降。
威尼斯军总司令试图把西侧三角楣雕饰中的波塞冬雕像以及雅典娜战车上的马雕搬走,结果他的手下笨手笨脚把事情弄砸了,雕像摔得粉碎。一年以后,威尼斯军队在土耳其人的威胁下撤离雅典,随后土耳其人在帕特农神庙废墟上又建造了一座清真寺。
19世纪早期,埃尔金勋爵来到雅典,拿走了仅存的雕塑。其后,希腊独立战争爆发,战争从1821年持续到1829年,在此期间雅典卫城又一次目睹了几场鏖战。菲狄亚斯和伯利克里的建筑最后剩下的只有几片废墟了。
1687年,在土耳其和威尼斯的战争中,土耳其人用帕特农神庙作火药库,神庙在爆炸中彻底被摧毁
公元前429年,伯利克里死于瘟疫。两年后,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公元前404年,雅典向斯巴达投降。但旧精神留存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城市里的艺术。然而,艺术经历了重大变革,思考已经超越了行动,这也体现在了雅典雕塑家的作品中。这些雕塑家终于不再注定一世无名了。雕塑家已经走向国际市场,为了好的生计,他们还需要好的名声。熟悉的邻居知道他们叫张三、李四已经够了。来自罗马或者亚历山大港的那些愿意付钱买他们作品的人,对只知道小名可不满意。于是我们就有机会听到许多雕塑家,比如普拉克西特列斯、利西波斯、斯科帕斯,还有其他一些名气稍小的雕塑家的名字了。而且,他们开始在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大名,所以我们可以确信一些作品确实出自他们之手。
这些雕塑极少留在希腊,大多数都是从罗马人手中流传下来的。他们终于表现得文明了些,总喜欢把房间摆满各种昂贵的小摆设。他们从希腊的工作坊里成批地订购雕塑。某件雕塑出名之后,比如普拉克西特列斯的《赫尔墨斯》或利西波斯的《刮汗污的运动员》,他们就会订购大量复制品。这些复制品流向许多奇怪的地方,像米洛斯岛或萨莫色雷斯岛,这些地方的人负担不起昂贵的作品,比如维纳斯和胜利女神像。如今,这些作品却保存在巴黎的卢浮宫,并且带着这两座岛的名字。
这些作品是怎么运到这些岛的呢?我们无从知晓。也许有一部分货物从不出口。或者它们从内陆被掠夺过来藏在某一座岛上。但是这些艺术品的经历是那么传奇,任何原因我们都不会感到惊讶。
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有一次,雕塑确实保留在了原地,那就是哈利卡那索斯的陵墓。该陵墓是公元前353年由阿尔特米西亚王后下令建造的,以纪念死去的丈夫摩索拉斯国王。其余的雕塑,在基督教决定清除所有异教形象时,要么被卖掉,要么被盗,要么被破坏了。
有一种建筑可以逃过这种宿命。那就是死人的墓碑。希腊人不喜欢死亡,而且强烈地憎恨死亡,把死亡看成对美好生活的破坏。但对这种不愉快,没有人真切地希望逃避,于是就尽可能平静地接受死亡。墓碑非常简朴,但非常庄严,也反映出他们对死亡的上述态度。
我在世界各地见过许多不堪入目的墓地,于是我觉得有责任让大家了解希腊人对死亡的态度。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摆脱了中世纪时期的阴暗思想,那时停尸房的想法占据着每个人的头脑,人们并不认为死亡是永恒的宁静和安息,大地丰产女神赋予我们生命,是时候回到她的怀抱了。特别是在过去的20年里,我们在对待死亡的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变得理性了。但仍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启示的最佳来源莫过于伯利克里时期的坟墓。
古希腊的天才知道怎样把死亡转换成艺术。
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勇气呢?
古希腊
为纪念一位可爱女人所创作的浮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