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学评论》
第一次知道《文学评论》,是1979年,那时我正在湖南师范大学中文专业读本科二年级,系里为了繁荣学术氛围,提升学生的学术热情,举办了中文系教师学术报告会,中文系的大腕们一个个登上讲台,宣读自己的学术论文,介绍自己的治学经验,我们在下面认真地听,接受学术的熏陶。其中一位老师在宣讲论文前,郑重说明他这篇论文是新写的,已经向文学类最高刊物《文学评论》投稿,以此证明他对这次学术报告会的重视,拿出的是真正的干货。
以后便有意无意地陆续听到老师们谈论到《文学评论》,态度是既崇敬又神秘。听说这个杂志的文章很不好发,它既是学术水平的证明,也是学术地位的肯定。“你今年评教授肯定没问题,你都在《文学评论》上发了文章了。”有一次,我听见一位老师向另一位老师说。
真正阅读《文学评论》,是1984年的事。那时我在陕西师范大学攻读比较文学硕士学位,毕业论文写狄更斯。在阅读相关资料的时候,我发现,到当时为止,国内学者研究狄更斯,写得最好的一篇文章是杨耀民的《狄更斯的创作历程与思想特征》,而这篇文章就发表在1962年第6期的《文学评论》上。从此我对《文学评论》有了一种更深刻的感性认识。
但我自己在《文学评论》上发文章,则到了1996年。那时,我在北京师范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毕业论文写的是语言与形象的关系问题。步骤是先将相关内容写成单篇论文,然后再修改、补充、扩展为博士学位论文。单篇论文先送给童庆炳先生审阅。有一篇论文童先生看后对我说,这篇写得不错,可以投到《文学评论》试试。我有点胆怯,问童老师能否给我推荐一下。童先生要我先投出去,他以后碰到责编再说一说。于是我大着胆子把稿子投了出去,为了保险,还寄了一份挂号。不多久,就接到了责编李兆忠先生的信息,说稿子他已经看了,还不错,并提了几点修改意见。我将此消息告诉了童先生。他很高兴,说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文学评论》就有了反馈。“好兆头,”他说,“要抓紧,最好与责编接触一下。”因此,我特意跑到建国门《文学评论》编辑部找了李兆忠先生。他中等个子,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印象中李兆忠先生比较严肃,但比较健谈,从北京师范大学的博士生活到我的导师到稿件的修改,天南海北和我谈了一个多小时。我当时很想请他吃顿饭,但心里有点害怕,一是怕他拒绝,二怕他觉得我想借机与他拉关系。因此几番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告辞出来,已是十一点半。走到街上,又觉得后悔,怕李兆忠先生以为我小气,怕他因此不高兴,不发我的文章,或者往后拖个几期。但文章还是如期发出来了,这就是发表在1996年第4期《文学评论》上的《论文学形象的语言构成》。
现在想来,当时之所以患得患失,还是因为不能以平常心对待自己和编辑。其实,就是一餐饭而已。请了,李老师不会认为我有意巴结;不请,李老师也不会认为我小气,或者没有礼貌。编辑和作者,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所谓作者需要刊物,刊物也需要作者。这个道理,在自己也当了一家小刊物的主编之后,更加明白了。当然,《文学评论》是文学类的顶级刊物,编辑与一般刊物的编辑自然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以为,这种不同,更多的是学术水平和编辑水准的不同,而不是为人处世的不同。
人们常说,教授是编辑评出来的。这是句玩笑话,然而却有着某种真理。至少对于《文学评论》这种刊物是如此。我自己就是在《文学评论》的指导与帮助下成长起来的。
因为此,我对《文学评论》充满了感情,因为充满感情,我真心地希望《文学评论》越办越好,也因此不避浅陋,冒昧地在这里提几点希望或者说建议。
首先,希望《文学评论》坚持学术本位,多发有创新、有见解、有自己思考的文章。《文学评论》是国内文学类的顶级刊物,但从根本上说,顶级刊物最终要靠其所发表的学术论文的质量来支撑。只有不断地发出高质量的论文,引领学术潮流,创新学术思想,才可能使《文学评论》永远立于潮头,成为中国文学研究的一面旗帜,在国际学术界产生应有的影响。
其次,希望《文学评论》兼容并包,成为各种学术观点展示与争鸣的场所。《文学评论》在学术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既是历史的选择也是中国特色学术体制的结果。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其地位无法为其他刊物所取代。这样,《文学评论》就不能办成同人杂志,不能以编辑个人的观点和思想倾向来决定文章的取舍。任何文章,只要有质量,即使是与编辑的理论背景、立场观点、思想倾向不合,也应给其发表的机会。这样,才可能促进中国学术的发展。
再次,希望《文学评论》能多给青年学者发表论文的园地和机会。青年学者是学术的未来与希望,尽快地帮助他们脱颖而出,是《文学评论》义不容辞的责任。理想的编辑原则是以质选文,而不是以人选文,这方面《文学评论》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但给青年学者的支持力度是否可以更大一点。国家社科基金有青年项目,《文学评论》是否也可以设一个青年栏目,给那些确有思想但技巧还不纯熟的青年学者的文章一个发表的机会?文章不一定要长,万把字、几千字,只要言之有物,有创新,均可。现在由于期刊评价体制等方面的原因,杂志往往喜欢发长文章,且有越来越长的趋势。但长文章有长文章的优势,短文章有短文章的好处。《文学评论》应该不存在排名的隐忧,可以考虑发些有内容的短文。
这些想法不一定有新意,甚至不一定正确。但赤诚之心长在,拳拳之情可表。纸短情长,谨以此祝贺《文学评论》创刊60周年。
(作者为湖南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