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年辛苦不寻常
《河东文学》创刊三十年了,我参与其事有十年,1998—2008年。
我1997年年底调入运城文联,其工作条件的艰难,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现在却也不必炫示苦难自揭伤疤,不提也罢。诸多困难中,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办刊已近二十年的《河东文学》,这时早已偃旗息鼓,被迫停刊,并不曾向社会和读者告知,却又长期出不了刊物。主编副主编已经退休,几个青年编辑有劲儿也使不上。究其原因,群龙无首也罢,编辑力量青黄不接也罢,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原因,说来惭愧,是没有办刊经费。其实这时候文联何止是没有办刊经费,水、电、暖、电话经费都没有着落,向艺校借了两万元勉强恢复工作。此后每年办公经费也就两万多,日常光景尚不能维持,《河东文学》的复刊,当然也就遥遥无期了。
看着那些编辑们眼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渐渐熄灭,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我是以一个作家的身份进入文联的,文学是我的本门行当。年轻的编辑们以为新的领导是一个搞文学的人,就可以很快恢复《河东文学》了,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我一介书生,虽然热爱文学,虽然写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作品,虽然在文坛有一点小小名气,可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写起小说还算娴熟的手,伸手要钱却是那样笨拙而无力。
《河东文学》曾经有过发行十几万份的辉煌,曾经有过全国发行的公开刊号,但由于种种原因,这时候却被撤销了刊号,以前正式列入财政支出的办刊经费也被以压缩行政经费为由停止了。国家部门撤了刊号,地方财政不给经费,按说不办也说得过去。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上级领导无法责怪,社会各界也说不下什么。可是我们无法心安理得,无法得过且过。文联,文联,文学是我们的第一项工作,文联机关的作家编辑们不愁在全省全国的报刊上发表作品,可没有一个本地刊物,初学写作的业余作者们发表作品就难了,本地读者想看到本地作家们的作品也难了。本地刊物是初学写作的作者们的园地,是本地作者和读者交流的园地,没有这样一个园地,谈不上运城文学的繁荣,更谈不上文联做好了本职工作。作为文联的负责人,作为一个深爱文学工作的作家,肩上的压力,心里的煎熬,那种不甘,那种不平,那种无奈,那种无助,以表达为职业的作家也无以言表。
秦琼穷急了上街去卖他的黄骠马,文联卖什么?我能卖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
好在文联有一伙青年编辑,他们以文学为自己的毕生追求,以编辑工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以发现作者培养作者为自己的天职,其中李云峰已然成为这一代编辑的代表人物。他的文学修养、职业素质和领导能力已然具备,我们党组很快就任命他为新的主编。除了这个头衔,我们再给予不了他什么了,让他领上那一伙青年编辑们自己去闯天下。云峰的性格和我有些一样,脸皮薄,心眼瓤,说起文学侃侃而论,说起弄钱也是束手无策。主席和主编面面相觑,一起百爪挠心,一起成为热锅上的蚂蚁。事实又一次证明今后还将要继续证明:百无一用是书生。
兔子急了咬人,书生急了也顾不上脸面,编辑们投亲靠友,分头去联络合作伙伴。所谓合作,就是寻找一家能够出钱而且愿意出钱的单位,出一期刊物的印刷费,我们刊物的一半内容给人家做了软广告。灵芝去找她哥,晓娟去找她姐夫,凤屏的社会交际能力强些,地毯式轰炸,竟拉来了教育局卫生局的赞助。我还厚着脸皮找过一次水利局,靠着这一期有两篇稿件是反映水利内容,靠着水利局长是我们永济老乡,要回来5000块钱,解决了那一期的印刷费。事后我的老乡局长说他原本准备多给些的,谁想你只要5000块,我听了心里的懊悔好多天都不能平复。编辑们舍下脸到处求助,软广告的冒牌报告文学还得编辑们自己去写,但我们毕竟恢复了刊物,赢得了一半的篇幅发表本地作者的作品。
《河东文学》复刊了,尽管我们的园地是那样的贫瘠,尽管我们的阵地是那样的逼仄。《河东文学》又一次站起来了,挤进了偌大的社会空间,虽然我们被挤在社会边沿,还仅仅只挤进了一只脚。
一只脚站着毕竟不稳当,而且累人。这一锅饭煮上,下一锅的米还不知在谁家的瓦罐里。主编的精力不是编刊物,而是张罗寻找下一锅的米。下一期经费有没有着落,编辑们的脸就是晴雨表:落实不了,几个编辑的脸上都是浓云密布;一旦有了门路,个个才多云转晴,仿佛三军过后。更难为的是这样的刊物质量难以保证,一半篇幅的软广告编辑们也写烦了,难免粗制滥造,出钱的单位不满意,读者看了更是厌烦,普遍反映是,《河东文学》还不如说是《河东广告》。
往事,还是不堪回首。
我们的另一只脚,什么时候能踩在大地上啊?
拿什么拯救你,我们的《河东文学》?
然而,文学终究是社会的必须。社会,终究不能没有文学,总有一天会想起文学,会眷顾文学。
惨淡经营五年之后,就在《河东文学》再一次面临停刊危机的时候,市财政局新任了一位副局长——董副局长。
幸运的是,我们认识这位董副局长,而董副局长认识文学。
我终于有了一个与财政部门领导聊天的机会,一聊就是两个小时。聊完了,董副说,你说的内容我全知道,耐心听你说了两个小时,就是想听你说话。我从来没有听谁说话这样恳切,这样动情,这样让人动心。我说,只要你愿意听,我给你唱都行。
几天后,财政局通知,文联全年经费增加到十万,其中《河东文学》专项经费三万。编辑部一伙高兴得欢呼雀跃,而我把自己关进办公室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盼着这一天,五年了啊,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了啊。
于是,就有了今天大家都看到了的欣欣向荣的《河东文学》。
于是,《河东文学》以她大气的版式、典雅的设计、特有的风格、精制的印制、强大的作者阵容、较高的文学质量、浓郁的生活气息、精彩的编排创意,立于全省全国市级刊物之林,青枝绿叶,摇曳多姿,茁壮而葳蕤。
于是,主编李云峰成为一个十分成熟的编辑家和知名评论家,他在刊物上的卷首语成为引导理论思考、指导创作实践的每期必读,而他的评论文章也深刻犀利,多次获得省里奖励;副主编姚灵芝的同期评论,已入堂奥,理论思维和批评目光已然具备,紧追作者脚步而又贴切到位,对全区的创作态势和作者个人创作状况了然于胸又评价准确;副编审苏凤屏,创作实践丰富,多种文体都有涉猎,编辑起小说、诗歌、散文都能应付裕如,文武昆乱不挡;当年的小女子李晓娟,已然成为了一个成熟编辑,谈起稿件也起承转合头头是道,到各县联系作者,去印刷厂处理印务,已相当熟谙。还有李国莉,这几年参与编务少些,连续两届为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文学成绩在全省已卓有影响。还有一位特邀美术编辑杨良才,《河东文学》那婀娜多姿的封面,就出自他的艺术匠心和得心应手的画笔。全力以赴精益求精又不计报酬,这样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于是,我们从《河东文学》上可以看到许多熟悉的作家:李逸民、义夫、张旭林宝刀未老,依然老树着花花满枝;张雅茜、谭文峰、冯浩、徐小兰、韩振远、刘锁爱、孙云苓——依然在收获着他们的成功,喜悦着他们的丰收;异军突起的高菊蕊,脱颖而出的曹向荣,从《河东文学》起步,已经奔向了《小说月报》和《小说选刊》,奔向了赵树理文学奖,成为她们自己年龄段的代表性作家。
于是,我们还看到了王思恭、孟昭民,看到了杨星让、管喻,看到了冯建国、李长河,看到了张红阳、王晓红,看到了王振川、刘纪昌,看到了薛城、吕廷杰——看到了一个在《河东文学》大显身手的运城作家群。
运城作家,四世同堂,枝繁叶茂。运城的文学事业,蒸蒸日上,风光无限!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有党的正确的文艺方针,有上级的领导与支持,有一批呕心沥血刻苦创作的作家。
还因为,我们有《河东文学》!
《河东文学》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