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点评历史人物(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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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毛泽东品思想巨擘(5)

1939年,毛泽东指出:“‘仁’这个东西在孔子以后几千年来,为观念论的昏乱思想家所利用,闹得一塌糊涂,真是害人不浅。我看孔子的这类道德范畴,应给予历史唯物论的批判,将其放在恰当的位置。”

孔子第一个明确提出了“中庸”的范畴,毛泽东认为“中庸思想……是孔子主义即儒家思想的基础”。

孔子提出“正名”理论作为其思想的核心。毛泽东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作为哲学的整个纲领来说是观念论。孔子强调名(概念、精神)是第一性,而实(具体事物、物质)是第二性,所以,毛泽东说“孔子的体系是观念论”,即唯心主义,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毛泽东深刻指出:“孔子的知(理论)既是不根于客观事实的,是独断的、观念论的,则其见之仁勇(实践),也必是仁于统治者阶级而不仁于大众的,勇于压迫人民,勇于守卫封建制度,而不勇于为人民服务的。”“中庸思想本来有折中主义的成分,它是反对废止剥削又反对过分剥削的折中主义”,“是维护封建制度的方法论”。孔子的思想不是唯物而是唯心的,不是服务于人民大众而是服务于封建统治阶级,而且还具有明显的折中调和性,正因如此,孔子才被历代统治者奉为“至圣先师”,被统治者受孔子思想的麻醉而不觉。孔子思想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早在1926年主持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时,毛泽东就敏锐地看到了这个历史必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孔子生在封建社会中,所以他的思想,因环境的压迫,也成了封建思想。他的道,所以能久行而不衰,并重见于各代帝王者,因为他所讲的都尊君卑臣,有利君主的道理,才是各代帝王尊视不歇。”“又以孔子之道,多述重农之意,历代君王,莫不尊以为法。”

虽然孔子思想是唯心主义、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毛泽东还是承认其在中国文化进程中的历史功绩和地位。他指出:“说孔子的功绩仅在教育普及一点,它则全无,这不合事实。”他认为,孔子思想具有片面的真理性,孔子的“正名”理论“作为片面真理则是对的,一切观念论都有其片面真理”,它“作为哲学的部分,即作为实践论来说则是对的,这和‘没有正确理论就没有正确实践’的意思差不多”。毛泽东还认为孔子思想不乏辩证法的因素,“孔子在认识论上与社会论的基本形而上学之外,有它的辩证法的因素,例如孔子对名与事、文与质、言与行等等关系上的说明”。中庸尽管不是辩证法而是折中说,但它肯定事物的安定性,则是“辩证法的一要素”,毛泽东说这是“孔子的一大发现,一大功绩,是哲学的重要范畴”。

孔子思想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思想,有着许多不合理性,但同时又具有合理性的因素。毛泽东剔除其不合理性,吸收其合理性的因素,对孔子的“正名”理论、“中庸”思想、道德论等都进行了改造利用。

在毛泽东看来,孔子的“正名”理论强调主观能动性是其长处,但毕竟还是观念论,如果我们把“正名”理论改为“实不明则名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那么它就不再是观念论而是唯物论了。同时他指出:“‘正名’的工作,不但孔子,我们也在做,孔子是正封建秩序之名,我们是正革命秩序之名,孔子是名为主,我们则是实为主,分别就在这里。”这样,既克服了孔子“正名”理论的唯心主义又保留了它强调主观能动性的长处,既继续着孔子的“正名”工作又区分了两种“正名”性质的根本差异,“正名”理论便以焕然一新的面貌重新出现在新的时代。

“中庸”是孔子的政治伦理观的重要范畴。毛泽东指出:“过犹不及”是两条战线斗争的方法,是重要思想方法之一,儒家“执两用中”中的“两端”即是“过”与“不及”,“过”即是“左”的东西,“不及”即是右的东西。“依照我们现在的观点来说,过与不及乃指一定事物在时间和空间中运动,当其发展到一定状态时,应从量的关系上找出与确定其一定质,这就是‘中’或‘中庸’,或‘时中’。说这个事物已经不是这种状态而进到别种状态了,这就是别一种质,就是‘过’或‘左’倾了。说这个事物还停止在原来状态并无发展,这是老的事物,是概念停滞,是守旧顽固,是右倾,是‘不及’。”这里,毛泽东对孔子的“中庸”命题进行辩证唯物主义改造,上升到了哲学方法论的高度。

毛泽东还强调对孔子的道德论进行唯物论的考察、批判。“知仁勇被称为‘三达德’,是历来的糊涂观念,知是理论,是思想,是计划、方案、政策,仁勇是拿理论、政策等见之于实践时候应采取的一二种态度,仁像现在说的‘亲爱团结’,勇像现在说的‘克服困难’(现在我们说亲爱团结,克服困难,都是唯物论的,而孔子的知仁勇则一概是主观的)。但还有别的更重要的态度如像‘忠实’,如果做事不忠实,那‘知’只是言而不信,仁只是假仁,勇只是白勇。”这样一来,毛泽东赋予“知仁勇”全新的含义,使“知仁勇”变成了唯物主义的,为封建地主阶级服务的旧道德也就变成了无产阶级的新道德。

孔子是我国古代的一位大教育家,其成就主要是他创造了一套教与学的方法,毛泽东在著作中对这方面的材料有许多引用,用以说明问题。他在《反对党八股》中说到孔子主张“再思”,赞扬其独立思考的精神、反复考虑问题的方法,并进一步指出,现在的事情,问题很复杂,有些事情甚至想三四回还不够。他在《党委会的工作方法》中肯定了孔子“不耻下问”的学习态度,要领导者“善于倾听下面干部的意见”,先做学生,然后再做先生,先向下面干部请教,然后再下命令,“切不可强不知以为知”。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毛泽东曾在两处赞扬了孔子在教与学上“诲人不倦”“学而不厌”的精神,并且把它当作共产党员和革命干部必备的素质来提倡。他在《文化工作中的统一战线》一文中强调做工作时应循序渐进,用孔子“欲速则不达”的主张,反对工作中的盲动主义。

总之,毛泽东对孔子及其思想,不是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而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批判扬弃其糟粕,吸收利用其精华,把古代的东西经过一番加工改造制作之后,使其为中国革命和建设服务,达到古为今用的目的。

恩格斯指出:“不论在自然科学或历史科学的领域中,都必须从既有的事实出发。”列宁也曾指出:“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孔子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奴隶社会后期,其思想难免受到当时社会生产实践、人类认识总体水平等的限制。分析孔子及其思想必须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把他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审视其在多大程度上促进或阻碍历史发展的进程。离开这点,无法还孔子以本来面目。把后世儒家的思想强加给孔子,或以今人的眼光去看待孔子,苛求于前人,都是不妥当的。毛泽东把“真孔子”和“假孔子”加以区分,正是贯彻了历史唯物主义原则。

孔子思想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对孔子持全面肯定态度的尊孔派观点,和五四时期“打倒孔家店”运动中对孔子全盘否定的做法,都是有失偏颇的。毛泽东在一系列著作和谈话中对孔子采取了一分为二的科学态度,其中有分析、鉴别,有批判、否定的方面,也有继承、发展的方面,闪耀着辩证法的光辉,为我们今日正确分析评价孔子及其他历史人物树立了典范。

三、“庄子老婆死了,不是鼓盆而歌吗”

——毛泽东品评庄周

1965年5月,毛泽东创作了《念奴娇·鸟儿问答》一词,起句“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化用的是《庄子》里的典故。《庄子·逍遥游》中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庄子》一书的作者庄周(约前369—前286年),名周,字子休(一作子沐),后世多称他为“庄子”,战国中期宋国(今河南商丘)人,做过宋国地方漆园吏。庄子是我国先秦(战国)时期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他于“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是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与道家始祖老子并称为“老庄”。《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上说,当时的贵族们(王公大人)都很器重庄周。相传楚威王闻其贤,派人带了厚礼,想请他“为相”。庄周笑着对使者说,你带来的礼物是很重的,卿相的位子也很高,但你难道不见祭祀时用的牺牛吗?喂养了多年,然后披上美丽的“文绣”,牵到太庙中去做祭品,这时候,它想做一头“孤豚”(小猪),就不可能了。你还是回去吧,不要污辱我。他说:“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也不愿“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庄子生在纷争战乱的战国时代,他远远避开这个污浊的世界,不与那些“以杀人为功”的各国统治者合作。其实,那个时代许多人贪图名利,四处跑官、买官做,也只有像庄周那样有着大智大慧洞察一切的人才能看到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背后所潜伏着的杀机。

庄子“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将卿相的官位,比作令人作呕的“腐鼠”,以“蛮”“触”之争,讽喻当时各国之间争城夺地的不义之战。其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其自适,则以梦蝶为喻;把宋人曹商的无耻钻营,讥为舐痔之术;把目光狭小的人,讥为“井底之蛙”。他是以形象生动的比喻和嬉笑怒骂的笔墨,来揭露污秽沉浊的黑暗社会。他的学问博雅宏大,文章汪洋恣肆,在我国学术史上和文学史上的影响极为深远,所以被后人尊称为“庄叟”“蒙叟”。

庄周的文章写得极好,汪洋恣肆,其著作《庄子》十余万言,大抵是寓言,思想丰富深刻,是先秦第一流著作。毛泽东一生特别喜读《庄子》,对庄周的思想和文风都有批判的继承和超越。

青年毛泽东用功研读庄周著作

青年毛泽东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期间,花了相当的气力研读庄周的著作《庄子》。他的《讲堂录》中记录有《庄子》的《逍遥游》《齐物论》及《应帝王》等篇的文句,其中关于《逍遥游》的记录300余字,有原文摘抄,有对原文的讲解,还有因之而发的感想、议论,如其中的一段云: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予诵斯言,未尝不叹其义之当也。夫古今谋国之臣夥矣,其雍容暇豫游刃而成功者有之,在跼蹐失度因而颠踬者实繁有徒,其负大舟也无力,岂非积之也不厚乎?吾观合肥李氏,实类之矣。其始也平发夷捻,所至有功,则杯水芥舟之谓也;及其登坛理国交,着着失败,贻羞至于无已者,何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孟子曰: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群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浅薄者流,亦知省哉。”

从“且夫水之积也不厚”至“水浅而舟大也”,是《逍遥游》的原句。这段话包含着深奥的哲理。浅水负载不了大船,在浅水里去行大船,那船就要搁浅,就要被胶住。一切事情都离不开条件,这在哲学里叫做“有待”。

“予诵斯言,未尝不叹其义之当也”,说明毛泽东已经被《逍遥游》中的哲理所折服了。一切事物都是有待的,都是有条件的。这其中反映着自由与必然的辩证关系。必然就是规律,掌握了必然的规律,才能获得自由,离开掌握必然规律去追求自由,是根本办不到的。这就像大船离不开大水,鲲鱼离不开大海,大鹏离不开大风一样。

青年毛泽东熟读《庄子》,大部分能背诵。他写文章,或给友人写信,常信笔所至,征引《庄子》。如在《体育之研究》中引述《庄子·养生主》的“庖丁解牛”,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为了说明技术家“当其奏技之时,必无为人之念存在于其中”的观点,引《庄子·达生》中“癯瘘丈人承蜩,惟吾蝉翼之知”做例证。

对于旧世界,庄周和老子一样,是采取批判态度的。老子主张“绝圣弃智”,庄子进一步以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庄子对旧的统治者也是充满了愤激之情,痛斥:“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庄子继承和发展了老子关于“道”“天道”的观念和“无为”的思想。杨柳桥先生在《庄子译诂》一书中说:“庄子把‘天道’发展为‘天倪’或‘天钧(均)’说,并且把老子的‘无为’的下半截‘而无不为’予以抛除,这就和老子的本旨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