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银河奖征文(特别赞助:微像文化 阅文集团)(3)
当手握弯刀的阿影如同从梦魇中出现的复仇女神般跳上水塔时,那两名穿着厚重的长袍,用兜帽和面具隐藏面孔的袭击者,显然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其中一个人匆忙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把天知道来自哪个地下兵工厂的土造“六连响”,但阿影的刀锋随即闪电一样划过了他的喉管,让他像被宰的猪一样在绝望的咳嗽与喘息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另一个人则彻底慌了手脚,他尖叫着将那把带有光学瞄准镜的十字弩扔向阿影,然后纵身从水塔上跳了下去。
那座水塔有整整五十英尺高。
“你这可怜的蠢货。”当阿影、奥里尔和大块头保镖来到水塔下时,这个倒霉的男人还剩下一口气儿——但也仅此而已了。他的脊柱已经折断,肝脏、肾脏和胰脏都被断裂的肋骨刺破,即使立即进行急救,他的生还机会也十分渺茫。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阿影在那人面前蹲了下来,低声问道。
男人舔了舔沾满血迹的嘴唇,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惧意。尽管奥里尔对新泉城和低纬度地区的生活并不熟悉,但他明白,这个瘦弱粗鄙、又脏又臭的可怜虫显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别杀我!”男人颤声哀求道,“我家里还有……还有……”
“你家多半只有你一个人,老兄。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影朝他努了努嘴,“我已经认出你的身份刺青了——你是铁头帮的人,你们老大是胡钢那小子,那家伙通常只招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亡命徒。我说的对不对?”
“我……”
“还有,你马上就要死了,所以犯不着浪费时间求饶,撒谎对你而言也毫无意义。”阿影继续用充满压迫性的目光盯着对方的双眼,“所以,我建议你说实话——要是你告诉我一点儿有用的东西,也许我会大发善心,考虑替你买口像样的棺材,免得你被滨海区的野狗拿去打牙祭。”
男人又舔了舔嘴唇,一阵剧烈的痛苦导致的抽搐扭曲了他的脸庞,“成……成交!”他咬着牙说道,“我是胡钢老大手下的人,昨……昨天有人通过中介人老席找……找上我们,那是一个从滨……滨海区来的人,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那老头看……看上去很像……像是……”
“像是什么?!”
男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瞳孔随即扩散了开来。严重的内脏损伤造成的脏器功能衰竭终于结束了他短暂而暴力的一生——当然,对他而言,这种结果并不太糟。
问题的答案也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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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崩溃后第47年,标准历7月15日,西太平洋沿岸大区,新泉城,车站区,当地时间1554时。
“该死的,就差那么一点儿了!”奥里尔懊丧地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要袭击我们吗?”
“这些人?他们不过是些收钱办事的可怜虫。在滨海区,你只需要花上一箱进口啤酒的价钱,就能租两个这路货色来充当打手。”阿影用脚尖踢了踢已经断气的男人,拿走了他身上的格斗匕首和钱包。一群因为维生素缺乏而面黄肌瘦、双眼无神的本地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但所有人都对那具尸体熟视无睹,“真正的关键是,谁雇了他们?”
“你对这一点有头绪了吗?”
阿影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说:“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吧。但我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嘿,你的朋友们好像有事找你。”
“这可真是时候……”奥里尔嘀咕了一句,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台嗡嗡鸣叫着的袖珍卫星电话,这一举动顿时引来了不少隐藏在街角阴影中的贪婪目光。但在看到阿影手中染血的弯刀后,所有目光又都知趣地移开了,“弗朗西亚博士,是你吗?怎么?出事了?!是不是石川教授的哮喘……不是?!你说旅馆?但……”
“怎么了?”当面色苍白的奥里尔颤抖着放下电话之后,阿影问道。
“坏消息!”奥里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挨了一记闷棍,“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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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崩溃后第47年,标准历7月15日,西太平洋沿岸大区,新泉城,城郊接合部。当地时间1639时。
阿影为高纬度城邦派来的调查团选择的住址,位于新泉城高楼林立的市区与破烂不堪的郊区的接合部,既不至于豪华到引人注目的程度,也不必随时担心在盗贼团伙和帮派组织的火并中被流弹打穿窗户玻璃。
这座十二层的酒店是在大崩溃前建成的,虽然看上去颇有些老态龙钟,但却有着与市中心的高档酒店相去无几的安全措施:酒店每层都有自动监控装置和高灵敏度火警系统,可以在必要情况下放下分层式防火门,封锁整个楼层;一个小队的武装保安监视着酒店的全部四个入口,还有一个班的人在楼顶巡逻,要想闯进这座酒店、干掉客人,只有贫民窟里人马最多、火力最强的帮派才能做得到——而这还得赶在与这家酒店签订安全合同的警务公司派出增援之前才行。
“这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在奋力挤开一大群好奇的围观者之后(保镖的拳头在这一过程中帮了不少忙),奥里尔对正在与酒店保安队长交涉的弗朗西亚和李问道——这两个波罗的尼亚人就是他眼下能找到的全部同伴了。除了他俩和正从市中心广场的样本采集点赶回的迈尔博士,调查团的所有成员在事发时都待在被他们包下来的酒店七楼里。
“是事故还是袭击?”奥里尔大声问道。
“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因为焦虑和紧张而汗流浃背的弗朗西亚答道,“我们下午两点半时完成了样本采集工作,正准备将部分内脏样本带回来进行进一步化验,但他们却告诉我们……”
“在下午三点二十一分,七楼的防盗警报突然被触发了,监控系统表明,某些房间遭到了强行闯入,但由于闭路电视在那之后全部失效,因此我们无法进一步了解楼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一旁的保安队长接口说道。这个年近四旬的亚洲人看上去和弗朗西亚一样紧张,而且还显得有些困惑,“我立即派了一个小队上去打探情况,但他们发现防火门已经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自动封闭,而楼层内却没有任何失火的迹象。”他迷惘地摇了摇头,“我过去可从没见过这种怪事,所以命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并且呼叫了‘联合力量’警务公司的支援。”
“看来你要的支援已经到了。”阿影瞥了一眼正在大楼入口处集结的警察们——这些私营企业的武装警察比那些吃公家饭的懒汉们装备更好,也更加训练有素,而且在拿到足够多的奖金之后也乐意去解决某些麻烦的问题,“差不多来了一个排的人,这可不是好事。”
“为什么?”
“在狭窄的建筑物内部,人太多反而容易碍事,更别提这些白痴居然还带着该死的大威力突击步枪。”阿影朝着两个正在炫耀自己的军用大枪的警察狠狠瞪了一眼,这两个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踪影,“要知道,这帮家伙的业务水平虽然比公家人像样点儿,但也顶多就是对付对付保护费收过头的帮派和不知死活的绑票犯,而处理这种事……也许我有必要和他们带头的谈谈。”
阿影所谓的“谈谈”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很快,那个肩膀上戴着五道黄杠的头头就谄媚地连连点着头,让她从自己的部下中挑出了六个装备着霰弹枪、伸缩式电击杖和防暴盾的壮汉,组成了一支临时小队。
“好了,你也要来吗?”在找出自己想要的人后,阿影对奥里尔问道。
“当然。”
“你确定?”阿影问道,“我有种预感,这上头的情况可不简单。”
“但我也有种预感,只要跟着你,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起来。”奥里尔说道,“我之前已经见识了你的身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接受的是COMBAT-type2机体改造程序。就我所知,直到大崩溃开始、大多数生命科学研究机构都被迫关闭或者被暴民捣毁为止,这种改造技术都还没发展成熟。据说,许多志愿参与人体实验的人都留下了终身的……”
“伊琳娜少校曾经是个幸运的人。”阿影冷冷地打断奥里尔的话,“仅此而已。”
从挂着“安全出口”标识的楼梯爬上七楼又花了他们一分钟时间。正如保安队长之前宣称的那样,在七楼的楼梯间入口处,接近一吨重的防火门已经被关闭、锁死。
“里面没有起火。”阿影伸手摸了摸防火门边缘的金属门框,然后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准备好了,小子们。”她用一只手抽出了挂在腰间的短弯刀,另一只手则迅速在防火门外侧的一处微型终端上键入了保安队长提供的密码。
很快,随着一阵液压设备运转的低沉呜鸣,包裹着强化陶瓷外壳的防火门开始沿着滑槽缓缓移入门框之内,而一股死亡的气息也随着与外界隔绝数小时之久的闷热空气一道,从楼道中流泻而出,让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里到处都是尸体。
“噢,不,不,不……”奥里尔在离防火门最近的一具尸体旁无力地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后的痛苦与愤慨。
那尸体是石川由纪夫,调查团最权威的专家,但就像其他八名调查团成员和两名保镖一样,他已经死了。在他身下的那片半凝固的刺眼血迹再清楚不过地说明了这一点。
“这——”
“颈动脉与气管被锐器切断,一击毙命,就连呼救都来不及。”阿影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尸体,就报出了死亡原因,“袭击者肯定是个老手,他用某种手段——也许是黑客程序——放下了防火门,然后切断了室内的照明电源,让这里的人陷入恐慌之中,然后再趁着混乱大开杀戒,完美的手法。”
“我们的研究设备、样本,还有记录,也都被毁了。”奥里尔推开了一间客房被砸掉锁头的房门,绝望地看着房间内的一片狼藉。
由于新泉城里没有任何符合标准的生物实验室,因此调查团不得不将酒店的客房改造成简易实验室,用于对他们从城里的各个样本捕捉点找到的鸟类实施初步检测,然后再将有进一步研究意义的样本送回高纬度城邦的正规实验室。很显然,袭击者完全明白这地方的重要性,所以在杀死所有人后,袭击者闯进了简易实验室,仔细地破坏了每一件电子存储设备,粉碎了所有纸质文稿,然后又把浓硫酸浇在了所有存放在小型冷藏柜内的样本上,将那些被“天帝少女”菌株感染的鸟类内脏变成了一块块焦黑的脱水碳化物。即便是现在,奥里尔还是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强烈的酸味,同时感觉到从呼吸道黏膜上传来的阵阵烧灼感。
“无论袭击这里的是何方神圣,他都是冲着破坏我们的调查工作来的。”奥里尔下意识地翻动着扔在客房床上的一叠报纸,其中一页上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印着一封市政府的公开信,内容是感谢时光永恒钟表店在“为东方文明送钟”义卖活动后捐款为贫困儿童购买疫苗的善举。“那恶棍肯定知道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楼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先生。”奥里尔话音刚落,一名“联合力量”公司的武装警察就跑进了房门,“我们刚才两人一组搜索了所有客房、杂物间和备用发电机室,这里没有别人。”
“不,那个袭击者肯定还在这里。”阿影摇了摇头,像一只搜寻猎物的鼬鼠一样稍稍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嗅闻着充满酸味的空气。她先是在原地兜了几秒钟的圈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着摆在实验室边缘的一只只有成人膝盖那么高的手提箱走去。“就在这附近!”
“女士,这是不可能的。任何藏得下人的地方都已经被我们——”
“安静!”阿影厉声喝道。
随着一声锁头转动的轻微响声,手提箱的箱盖猛地朝外弹开,将一个球状的影子“吐”到了满是酸液烧蚀痕迹的地板上。
紧接着,随着一道倏忽亮起的金属寒光,奥里尔身边那名警察的喉咙已经被切开了一道宽阔的口子,鲜血在心脏的泵动下裹挟着他的生命如泉涌出。
第二道寒光的目标是奥里尔的咽喉。
万幸的是,阿影及时用弯刀替他挡下了这迅疾的一击。直到这时,年轻的生物学家才总算看清了那件夺去他同事们性命的利器的模样:乍看之下,这玩意儿有些像是大号的齿轮,但分布在它环形边缘的并不是方方正正、可以互相咬合的金属齿,而是锋锐弯曲的钩状刃。它的直径接近一尺,中央安装有一道弯曲的握把,相当适合单手持用。
手持这件古怪兵器的,是一个瘦削、黝黑、皱皱巴巴的矮个子老头,一眼看上去,居然颇有几分像是历史档案里旧照片上的圣雄甘地。不过从残留在那些钩刃上的殷红血迹来看,这位老先生显然不是个甘地式的非暴力主义者。
拜过去接受的一系列人体改造手术所赐,阿影的神经反射速度和肌肉运动速度都远超常人,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头却一点也不忌惮他的对手。廓尔喀弯刀划出的道道冰冷虚线在空气中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但这个老人却像是一条在网眼间游蹿的灵蛇般一次次避过了志在必得的刺杀与斩击。造型怪异的轮刃在奥里尔的眼前留下了一片诡异而混乱的虚影,偶尔与弯刀交击、然后又闪电般地分开。
“这儿!在这儿!”当两人短兵相接几个回合之后,在其他房间内搜查的武装警察们终于被响动吸引了过来,但就像奥里尔一样,面对着正激烈贴身搏斗的两人,他们也都陷入了迷惘之中。
一个戴着防暴头盔的大个子掉转过手中的霰弹枪,试图用折叠式不锈钢枪托助阿影一臂之力,但那个瘦小的男人只是随意朝他劈出了一掌,这个可怜的警察就像一棵被伐倒的大树一般仰面摔倒在地,骨折的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向一旁。
另外两名举着防暴盾的警察试图把两人分开,但在两道寒光闪过之后,这两人也成了两具瘫倒在地板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