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教约

【题解】

本文是王阳明为学堂弟子制定的学则规范。文章第一部分介绍每天早晨所应当考德反思之事；第二部分介绍诗歌学习、习礼与授书所须注意事项；第三部分介绍学习内容次序的安排。不同于当前学校教育重知识，内容统一，缺乏美感，古典教育重德育，内容精致，富有诗意，文章体现了传统儒家教育的内容与方式，或可为我们反思当今中国学校教育的内容和方式提供不同的视角。作为学者个体而言，更应该思考如何结合现代教育的科学内容与古典教育中的德育和诗意，承续儒家传统，延续中华文脉。

每日清晨，诸生参揖①毕，教读以次②。遍询诸生：在家所以爱亲敬长之心，得无懈忽，未能真切否？温凊定省③之仪，得无亏缺④，未能实践否？往来街衢⑤，步趋⑥礼节，得无放荡，未能谨饰否？一应⑦言行心术，得无欺妄非僻⑧，未能忠信笃敬⑨否？诸童子务要名以实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⑩。教读复随时就事，曲加诲谕开发[11]。然后各退就席肄业[12]。

凡歌诗[13]，须要整容定气[14]，清朗其声音，均审[15]其节调；毋躁而急，毋荡而嚣，毋馁而慑[16]。久则精神宣畅[17]，心气和平矣。每学量童生多寡，分为四班，每日轮一班歌诗；其余皆就席，敛容肃听[18]。每五日则总四班递歌于本学。每朔望[19]，集各学会歌于书院。

凡习礼[20]，须要澄心肃虑[21]，审其仪节，度其容止；毋忽而惰，毋沮而怍，毋径而野；从容而不失之迂缓，修谨不失之拘局[22]。久则体貌习熟[23]，德性坚定矣。童生班次，皆如歌诗。每间一日，则轮一班习礼。其余皆就席，敛容肃观。习礼之日，免其课仿[24]。每十日则总四班递习于本学。每朔望，则集各学会习于书院。

凡授书不在徒多，但贵精熟。量其资禀，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常使精神力量有余，则无厌苦之患，而有自得之美。讽诵[25]之际，务令专心一志，口诵心惟[26]，字字句句，（讠此）绎[27]反覆，抑扬其音节，宽虚其心意。久则义礼浃洽[28]，聪明日开矣。

每日工夫，先考德，次背书诵书，次习礼，或作课仿，次复诵书讲书，次歌诗。凡习礼歌诗之数，皆所以常存童子之心，使其乐习不倦，而无暇及于邪僻。教者知此，则知所施矣。虽然，此其大略也；神而明之，则存乎其人[29]。

【注释】

①参揖，参拜作揖。②以次，按次序。③温凊定省，冬温夏清、昏定晨省，谓对父母冬天温被，夏天扇席，晚上侍候睡定，早晨前往请安，侍奉周到、无微不至。④亏缺，欠缺不周。⑤街衢，大道、四通八达的道路。⑥步趋，行走。⑦一应，一切。⑧得无，是不是。非僻，亦作“非辟”，邪恶。⑨笃敬，笃厚诚敬。⑩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有缺点则改正，没有缺点则劝勉。朱熹注《论语·学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为“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11]诲谕，亦作“诲喻”，教诲晓喻。开发，启发开导。[12]肄业，修习课业。[13]歌诗，咏唱诗歌。[14]整容，整理仪容。定气，犹专心。[15]审，慎重。[16]荡，放纵。嚣，喧哗。馁，气馁丧气。慑，恐惧。[17]宣畅，舒散。[18]敛容，正色。肃听，恭敬地静听。[19]朔望，朔日和望日，农历每月初一和十五。[20]习礼，学习礼节。[21]澄心，精心。肃虑，清除思虑。[22]忽，轻视。沮，丧气。怍，忏悔。径，小道。野，不合礼制。迂缓，行动迟缓。修谨，处世行事谨慎，恪守礼法。拘局，拘禁。[23]体，通“礼”，礼仪。体貌，礼貌规矩。习熟，惯常熟知。[24]课仿，课业。[25]讽诵，诵读。[26]口诵心惟，亦作“口诵心维”，口中念诵，心中思考。[27]（讠此）绎，音chōu yì，亦作“抽绎”，理出头绪。[28]浃，音jiā，融洽。浃洽，贯通。[29]神而明之，指玄妙的事理。存乎其人，在于个人。“神而明之，则存乎其人”，领悟事理，在于个人领会，语出自《周易·系辞上》：“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赜，音zé，深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