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训蒙大意

【题解】

儿童启蒙教育对于个人成长的作用不可谓不大，但儿童启蒙教育也需要遵循儿童成长规律，以恰当的内容和适当的教育方式教育，是儿童启蒙教育的必要前提。中国古人积累了丰富的儿童启蒙教育经验，其中的优良部分仍然是当前儿童教育界需要借鉴的资源。本文是集中反映王阳明儿童教育思想的文章，文章前半部分详细列举儿童教育的内容和所应遵循的教育规律，后半部分对比古今儿童教育的内容和方式。文章语言流畅，结构清晰。此外，阅读此文，我们可以推论，教育的每一阶段都需要恰当的内容与方式，不只是儿童阶段，或可我们以此为鉴，反思适合我们当前阶段的学习内容和方法。

古之教者，教以人伦①。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

今教童子②，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③。其栽培涵养④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⑤，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⑥，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⑦。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⑧，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⑨，摧挠⑩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霑被[11]卉木，莫不萌动发越[12]，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13]，日就枯槁[14]矣。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以泄其跳号[15]呼啸于泳歌，宣其幽抑结滞[16]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17]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18]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沈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凡此皆所以顺导其志意，调理其性情，潜消[19]其鄙吝[20]，默化[21]其粗顽，日使之渐于礼义而不苦其难，入于中和[22]而不知其故。是盖先王立教之微意也。

若近世之训蒙稚者，日惟督以句读课仿[23]，责其检束[24]，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鞭挞绳缚[25]，若持拘囚。彼视学舍如囹狱[26]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27]而不欲见，窥避掩覆以遂其嬉游，设诈饰诡以肆其顽鄙，偷薄庸劣，日趋下流。是盖驱之于恶而求其为善也，何可得乎？

凡吾所以教，其意实在于此。恐时俗不察，视以为迂，且吾亦将去，故特叮咛以告。尔诸教读，其务体吾意，永以为训；毋辄[28]因时俗之言，改废其绳墨[29]，庶成“蒙以养正”[30]之功矣。念之念之！

【注释】

①人伦，传统社会规定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规则。②童子，儿童。③专务，专心致力之事。④栽培，栽种培养。涵养，养育、培养。⑤志意，精神意志。⑥威仪，仪容举止。⑦知觉，会意。⑧惮，畏惧。拘检，拘束。⑨条达，通达。⑩摧挠，摧残、阻挠。[11]霑被，滋润荫庇。[12]发越，散发。[13]萧索，衰败凋落。[14]枯槁，干枯、枯萎。[15]跳号，大跳大叫。[16]幽抑，抑郁。结滞，凝聚。[17]周旋，古代揖让时的动作。揖让，宾主相见礼仪。[18]筋骸，筋骨。[19]潜消，暗中清除。[20]鄙吝，心胸狭隘。[21]默化，默默改变。[22]中和，中庸、和谐。[23]句读，诵读。课仿，课业。[24]检束，检点约束。[25]鞭挞，鞭打。绳缚，捆绑。[26]囹狱，监狱。[27]寇仇，仇敌。[28]辄，于是。[29]绳墨，规则法度。[30]“蒙以养正”，对儿童施以正确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