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北宋名家以方回①为最次。其词如历下②、新城③之诗，非不华瞻，惜少真味。至宋末诸家，反可譬之腐烂制艺，乃诸家之享重名者且数百年，始知世之幸人不独曹蜍、李志也。

注释

①方回：贺铸（1052—1125），字方回，北宋词人。宋太祖贺皇后族孙，自称是贺知章后人。为人豪侠尚气，渴望建功立业，但所任官职均不高，晚年退居苏州，自号“庆湖遗老”。贺铸诗、文、词皆工，以词成就最高，其词刚柔兼济、风格多样，张耒在《东山词序》中赞其词：“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嫱、施之袂；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相思、离别、流连光景类词作多，婉丽深密，精于炼字，吴文英一派皆效法之。长调豪壮激烈、气势雄健，接近苏轼，对辛弃疾等人有影响。贺铸为北宋五大名家之一，有《东山词》，又名《东山寓声乐府》。

②历下：李攀龙（1514—1570），字于麟，号沧溟，历城（今山东济南）人，明代诗人。少时孤贫，但刻苦好学。嘉靖二十三年（1544）中进士，后官至河南按察使。先后与谢榛、王世贞、宗臣、徐中行、梁有誉、吴国伦结社论诗，是明代文学“后七子”之一，被尊为“宗工巨匠”。他编的《古今诗删》，选各代之诗，影响颇大，后又摘取其中唐代诗歌编为《唐诗选》，成为当时通行的学塾启蒙读本，在明、清两代，其影响超过《唐诗三百首》。著有《沧溟集》。

③新城：王士祯（1634—1711），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人。顺治十二年（1655）中进士，官至刑部尚书。康熙时继钱谦益而主盟诗坛，论诗创神韵说。早年诗作清丽澄淡，中年以后转为苍劲，擅长各体，尤工七绝。但未能摆脱明七子摹古余习，时人诮之为“清秀李于麟”（李攀龙）。然传其衣钵者不少。有《带经堂集》。

译文

北宋名家以贺铸为最次，他的词就像李攀龙、王士祯的诗一样，虽然文辞华丽，但缺少真性情。在宋末诸词人中，仅能以之比为腐朽的八股文，这些人数百年来为世人所推崇，现在看来幸运的人不只是曹蜍、李志等了。

赏析

评贺铸为北宋名家中最次有失公允。贺铸为人坦荡，耿直重义，博闻强识，喜欢化用前人诗词中的名句，把前人的诗意融入自己的作品当中，但用得巧妙自然，为后人所赞赏，多引用典故且多有豪言，但也不是所有篇章皆能化用得出神入化，所以王国维评其“非不华瞻，惜少真味”，但因此否定全部还是有失偏颇。比如贺铸的一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为他赢得了“贺梅子”的雅号，并流传千古。贺铸一阕《鹧鸪天·半死桐》感情真挚，动人心魂：“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这与苏东坡著名的悼亡词《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相较别有一番滋味。“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一句感叹物是人非，贺铸与其妻曾在杭州居住，贺妻客死于此（阊门即杭州西城门）。语句平淡，但字字悲伤。“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是全词的感情升华，一个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人突然从身边消失，空床、南窗雨，回忆挑灯夜补衣，失妻的痛读来感同身受，感情深沉，语言质朴，华丽的东西在词里都很多余。

贺铸用这首词反驳了王国维给他“非不华瞻，惜少真味”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