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诗·蒹葭》①一篇，最得风人深致②。晏同叔③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④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注释

①《诗经·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之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之沚。

②风人深致：即诗人深致。风人，指古代采集民歌风俗等以观民风的官员，在这里风人是诗人的代称。深致：深远的意味、情趣。

③晏同叔：即晏殊（991—1055），临川（今南昌文港镇）人，北宋初期词人，婉约派四大旗帜之一，号“别恨”。年少就以神童著称，十四岁入仕，赐同进士出身，历任秘书省正字、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礼部尚书、刑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兵部尚书，受封临淄公，谥号元献，世称晏元献。晏殊所历皆为要职，知贤善任，如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皆出其门。他以词著于文坛，尤擅小令，有《珠玉词》一百三十余首，风格含蓄婉丽。因其一生显贵，生活优渥，词作多于舞榭歌台、花前月下吟成，笔调闲婉，理致深蕴，音律谐适，词语雅丽。颇受晚唐冯延巳的影响，与欧阳修并称“晏欧”。他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为千古所传诵，代表作有《浣溪沙》《蝶恋花》《踏莎行》《破阵子》《鹊踏枝》等。除词作之外，也善诗、文，在北宋文坛上享有很高的地位。原有诗文二百四十卷，原有集，已散佚，仅存《珠玉词》及清人胡亦堂所辑《晏元献遗文》，又编有类书《类要》，今存残本。

④《蝶恋花》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译文

《诗经·蒹葭》最能表达深刻的哲理意味，最能体现出诗人深远的情致。晏殊的一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思与之很接近。只是《蒹葭》洒落，《蝶恋花》悲壮。

赏析

《蒹葭》真挚的情感，即使穿越千年，依旧能让人心灵悸动。“最得风人深致”，并不是过誉之词。

《蒹葭》写了心上人求之而不得的感触，如梦似幻的意境，回味无穷。近在眼前却不可即的伊人“宛在水中央”，这对少年来说是无比失落和痛苦，比晏殊的“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首《蝶恋花》是晏殊的得意之作。“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一句堪称绝唱。同样是无可奈何的惆怅，《蒹葭》是少年对爱情的求之不可得，而晏殊的这一句所传达的悲伤直透心灵。一个“凋”字倾尽无人可诉的苦楚；一个“尽”字，意境全出。

可“风人深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晏殊的这首《蝶恋花》原是相思的爱情词，但王国维赋予了它另外一层意思，他认为，这一诗一词除了具有别致隽永的艺术魅力外，还可以理解为一往情深、执着追求的精神。王国维的洒落是指《蒹葭》中的伊人目力所及，而悲壮是指《蝶恋花》中的伊人即使望尽天涯路也难觅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