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忘掉种过的花,爱过的他,重新出发(4)
“什么安全不安全,我问你,你有艾滋病吗?你带病毒吗?”
“我当然没有!我跟左手相依为命快一年了!”
“你健康,我也健康,这不安全吗?”
罗畅觉得刚刚为时一小时的生理卫生安全课简直白上了:“宝贝儿,你觉得你是盐碱地吗?你觉得我是瘦死的耕牛吗?咱俩一起耕地,分分钟就能长出一大片高粱地好吗?”
“我就是想要个孩子怎么了?”何大叶说的时候太不注意,嘴里的牙膏泡沫咽到肚里,她一阵恶心,把满嘴的泡沫吐了出来。她原以为罗畅会关心一下,抬眼却发现罗畅呆若木鸡。
以前何大叶不知道呆若木鸡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看他的表情,何大叶觉得挺形象的。
把一个眉目齐全、正值壮年的男人当成一个生育机器,男人的自尊恐怕受不了吧。
何大叶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罗畅。
比如说,你很好,但是如果咱俩生个孩子更好。
或者,爱一个男人,然后跟他生儿育女,跟先生孩子再谈恋爱,结果是一样的……
有无数种解决方式,何大叶却突然哪种都说不出来,她擦了擦嘴上的泡沫,受够了一晚上加一早晨的人工性欲疏导:“罗畅,我喜欢你,但对不起,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不期望一个男人给我创造未来,如果有孩子,我自己就能养……”
何大叶话还没说完,罗畅竟突然一把搂住了她,久久才开口:“我没想到你这么爱我。”
啊,这哪儿跟哪儿啊!
罗畅看着何大叶的脸,帮她擦了擦嘴上的牙膏泡沫:“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爱,就是想给他生个孩子。大叶,我没这么好,你干吗这么对我?”
何大叶差点儿忍不住翻白眼,这都什么年代的台词?现在的女人要是指望生个孩子,男人就没那么多臭毛病了?甭逗了!
然而何大叶也有点高兴,罗畅笨是笨点,但心真好,一看就是三观特正的男人。
她自己一肚子主意就够了,男人啊,还是憨点好。
将来孩子智慧随她,长相和性格随他,人生总会过得轻松点。
一想到这儿,她心就柔软了:“谁说我爱你啊,我就是贪恋你的精……壮肉体啊。”
“再贪恋我的肉体,咱们也要小心点吧。你不知道,现在生个孩子多麻烦。”
“谁说一定要在国内生,去国外也能生啊,我自己生得起,也养得起。”
“好好好,就你能。”两人和好如初。
自此以后,何大叶也没再提这事儿。当然她也没闲着,间接身体力行,验证了罗畅的精子健康度应该保持在一个不错的肉体里,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某日翻云覆雨后,抱在一起腻着呢,罗畅指了指窗帘:“新换的窗帘?”
“公司装修,我看这以前的窗帘挺好看的,扔掉挺可惜,就自己拿回家了。”
罗畅看了看:“这红色挺好看的,让这房子看起来跟婚房一样。”
何大叶摇头:“孩子可以提上日程,可我就是办婚礼的,结婚太麻烦了,不喜欢。我妈说了,扔给她一个外孙行,可别突然扔给她一个姑爷。”何大叶拿妈妈出来做挡箭牌。
罗畅问:“真想要孩子?”
何大叶笑了:“哎呀,不提这事儿了。”
罗畅特别郑重地想了想:“要不,咱们把证领了?”
“行啊,那你回家把户口簿偷出来,谁怕谁啊。”
罗畅半天没吱声,脸上却真的写着一句“我家户口簿在哪儿呢”。
“真的假的?我开玩笑呢。”何大叶没想到罗畅当真了,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所措。
“我可没开玩笑,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又喜欢待在一起,你又想生孩子,这不就是结婚必备的条件嘛。而且我都三十岁了,从没结过婚,多Out啊。”罗畅掰着指头给何大叶列举着,“反正我觉得,咱既然想要孩子,就要先领证,反正咱俩感情这么好,盖个章又算什么呢?”
何大叶脑袋有点蒙,这跟她的计划不符。
她想过怀孕了,男人不想要,那就跟他Bye-bye,然后她去国外把孩子先生下来。
可真没想过眼前这男人会要跟她结婚。但再一想,又觉得结婚也不是啥大事儿。
谁怕谁啊!
过了今年冬天,自己也三十岁了,反正她已经认定了要跟罗畅生小孩,那生之前结个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她对罗畅也并没有爱到覆水难收非君不嫁的地步,但试着想象,要跟这样一个人人艳羡的完美对象共度余生,似乎也未尝不可。
何况,孩子有他这样一个父亲,还挺好的。
婚姻这件事,本来就是两个性格相合的人搭伙过日子而已,并不一定非得与爱情扯上关系,何大叶这样想,罗畅潜意识里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结婚领证,这么大的事儿,就因为俩人的一句话赶话而拍板定案。
至于罗畅的长不大以及他对此事的儿戏,何大叶并不是没有发觉,她却觉得挺好的。
反正她喜欢孩子,身边多一个大男孩养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他乖。
而罗畅,真心挺乖的。
两天后的一大早,罗畅打了领结,何大叶化着淡妆,在没见过彼此家长,也没规划过未来的情况下,凭着一腔热血,去民政局定了终身。
何大叶拿着红艳艳的结婚证,迈下民政局的台阶。
适时的清风一吹,她心里忽然有些空茫的惆怅。
曾经也是捧着言情小说走过咖啡屋的少女,偶像剧也没少看,多少都会被里面的浪漫求婚场景感染到。
闲来无事不是没有幻想过被求婚的场景,尽管也是满满的鲜花气球惊吓伴随惊喜的俗气场面,可她挺享受的。
其实口中的俗套,对于地球上全部雌性生物来讲,都是很受用的。
没人不爱仪式感。
可如今,她已嫁,那些梦幻般的场景,也就成了一个渐行渐远的梦,睁开眼便忘了。
比起何大叶略带怅然的安静,身旁的罗畅倒是雀跃多了,蹦蹦跳跳的,像只初春森林里的小鹿。
他一直拿着那本结婚证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赏着,一会儿看看照片,一会儿摸摸钢印,还不时地发出由衷的感叹声:
“哇,结婚证啊。”
“哇,把我拍得还挺帅。”
……
如果几年后的何大叶悬在空中,以上帝的视角,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那时的自己。
是,我看我,她又是她。
何大叶或许会明白那时自己脸上带着的疑惑。
登记就这么回事?以后我就可以合法性生活……合法取得精子?
都不是。
只是那个时候,罗畅对于登记这件事的轻松,展现了他是个不同寻常的男人。
即他对责任感的毫不在意。
只可惜,那时的何大叶不懂。
怪谁呢?即使现在的何大叶也对当时的选择拎不清。
无法,空中的何大叶,只能无计可施地看着那时的自己自作聪明地这样想:婚礼!
没错,站在民政局门口的何大叶灵光一闪。
对,她还有梦幻般的婚礼可供实现童话,要浪漫、大气、优雅、华丽,还省钱的那种。
“罗畅。”何大叶叫了一声沉浸在好玩和喜悦中的罗畅,“咱们趁热打铁,把婚礼也办了吧,顺便敛敛财。”
何大叶为自己的私心贴上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标签——敛财。
不过这也是何大叶的真心话,这些年来她换了几份工作,每到一家公司,都能赶上扎堆结婚的同事,喜帖一张一张地往里收,人民币也一摞一摞地往外送。
每次为红包封口的时候,何大叶的心都得疼一阵。
能不疼吗?又不是多熟悉的朋友,凭什么去看你们晒幸福?又凭什么吃几口你们酒席上的烂菜就得包这么多钱?
怨恨了这么多年,何大叶也总算迎来了这一天,当然要名正言顺地把钱要回来。
而且,自己就是在婚庆公司工作的啊,这么近水楼台。
绝对能以最低的婚礼投入,换来最大的红包产出。
“行!”罗畅拍了一下桌子无比赞成,俨然也是带着怨气的。
“我们公司原本接的一场婚礼黄了,新娘新郎闹掰了,订的酒店现在好像还空着,就俩月后的今天,那天找风水先生看过了,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就捡了这个便宜呗。”何大叶语气中满是兴奋。
“嗯,你来安排就行了。”说完,罗畅低头继续扒拉结婚证。
婚后的日子一如往昔,他们各自上班,各自交际,空闲的时候还是腻在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碟片,或者各自安静地玩手机,偶尔会停下来看一看对方,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不寂寞,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跟着彼此去了各自的家,拜访了双方的父母,都得到了喜爱和祝福。
何大叶心潮澎湃地张罗着自己的婚礼,罗畅也会参与一些意见,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非常默契。
可是随着婚期一天一天地临近,何大叶却渐渐感觉到了不安,因为她开始从罗畅的眼神里,看到若有若无的不确定。
何大叶不知道罗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胆怯的,其实连罗畅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从何大叶第一次跟他说起如果生个孩子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时,或者是从何大叶第一次列出购物清单让罗畅去超市买油盐酱醋和家居用品开始,再或者,是从何大叶第一次跟罗畅规划未来时。
房子、车子、孩子,父母双亲以后怎么养老,是不是应该多买个房子把他们接过来住,不不,得多买两套,你爸妈一套,我爸妈一套,他们肯定得分开住。
孩子以后要考哪个大学?还是出国?如果出国要去哪个国家?韩国肯定是不要去的,那就英国,美国也行,或者澳洲。
咱们都是独生子女,可以要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再养只狗,五口之家最好。
……
罗畅从来都没想过,这一纸婚约给他带来的并不是平淡的相互依偎的好日子,而是压在一个男人肩膀上重如泰山的责任。
他不是不想负责任,只是他觉得为时尚早而已,他自己都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怎么去抚养孩子?
何大叶是个眼明心亮的人,罗畅一日一日的退缩她全然看在眼里。何大叶知道,婚期将至,在花丛里飘惯了的男人难免有些害怕紧张,倒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等到婚礼结束,一切都归于平淡,便会好起来的。
这样幼稚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婚礼当天,当罗畅拿起婚戒在众目睽睽之下哆哆嗦嗦犹犹豫豫要套到何大叶无名指上的那一刻,何大叶才恍然明白,这婚,可能结不成了。
“哟,你看新郎紧张得,手哆嗦得跟中风了似的,哈哈,开个玩笑。当然了,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当然会紧张,以后再生一小足球队的宝宝,多子多孙,白头到老啊。”司仪见罗畅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有点摸不清罗畅的路数,跳出来打圆场。
何大叶只能感慨,一分钱一分货,出价低者只能请一个话多到不合时宜的司仪。
听见司仪说到孩子,罗畅的手不抖了,像僵住的化石一样停在半空中。
捏着戒指的手指一颤,戒指掉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落在鲜红的地毯上。
完了。
何大叶的心彻底凉了,此刻她恨不得扯下头上的白纱,勒死站在她旁边的那位油光满面唯恐天下不乱的司仪。
何大叶抬起头,看见罗畅正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她。
其实地球人的做法是,她应该一脚踹死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货。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何大叶很大度地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又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意思是“别怕,有我呢”。
罗畅欣慰地看了何大叶一眼,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感激,他俯身捡起戒指。
然后……
然后他转了个身,像那日的舒克一样,冲下舞台,朝着门口奔去。
何大叶当场就傻了。虽然她跟罗畅只交往了三个月,但她一直觉得两个人是心有灵犀的典范。他们爱吃同一种食物,爱看同一个作家的书,在看电视节目时,常常会不约而同地吐槽同样的话。
何大叶一直以为他们彼此是懂得对方眼神里的深刻含义的,怎么这会儿罗畅就跑了?
音乐骤停,全场陷入一片空前的安静中,何大叶孤独又无助地站在台上,看着罗畅越跑越远的背影,就像一架冲出跑道即将起飞的飞机,他正傲娇地昂着头,等着冲进云霄自由飞翔的那一刻。
“呃……何小姐,现在要怎么办?”何大叶身边的司仪怯生生地问。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何大叶凶狠地瞪了司仪一眼,咬牙切齿地说。
何大叶是真不知道怎么办,干了三年的婚庆公司,操办了数不清的婚礼,除了逃婚,现场发生过的奇葩事儿多了去了,每次她都能沉着淡定干净利落地处理好,只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事儿会落到自己头上。
要是现场有另外一个何大叶就好了,能站出来帮帮自己,也好让自己不这么难堪。何大叶想。
眼见罗畅已经跑到门口了,他的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站在门口穿着旗袍和西装的小姐和服务生堆了一脸的幸灾乐祸,暗自庆幸着自己的工作虽然挣钱不多,但是能看上这么一出好戏也算值了,索性往一旁闪了闪身子,让出更大的空间让罗畅开门离开。
罗畅终于还是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台上的何大叶,满脸狐疑。
很快,他朝台上挥了挥手。
何大叶看懂了,罗畅正远远地用眼神对她说:“赶紧走啊,你还愣着干吗?”
算你丫还重情重义,何大叶想。
她拆掉头纱,扔了手捧花,扭脸跟司仪说了句“上菜”,便提起婚纱的裙角,朝着罗畅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她重新踏过那条刚才还象征喜庆幸福的红毯路,心中有些悲凉,她想原来一直以来自己认为的心有灵犀,都只是自己看得懂罗畅罢了。她心细如尘地观望着他的生活,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变成世界上的另一个罗畅,吃他爱吃的东西,看他爱看的书,做他爱做的事,说他爱说的话。
这世上哪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儿,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熟稔了,也就自然会一厢情愿地去迎合讨好罢了。
何大叶一边跑,一边默默地鄙视着自己的幼稚。她一向瞧不上那些为了爱情和婚姻把自己改变到面目全非的女人,可如今,自己也险些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
现场的宾客终于骚动了起来,眼看着新娘新郎都跑了,就好像一出戏,男女主角都罢工了,就剩群众演员了,这还怎么往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