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何以相倚
书房之中，秋琉给重岛倒了杯热茶，眼中带着几分关切，“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是在为令尊之事担心吗？”
重岛道了谢，捧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茶，道：“秋琉姑姑，我父亲应该是去了江南。”
秋琉微微惊讶，抬眼看他，“他联系你了？”
重岛摇头，“他在书房里留了线索，特地留给我的。”
他突然笑了下，神情有些复杂，“他做了一辈子的刑侦，一直都想让我接他的班，我一直都没有同意。可是，他似乎很确定，我一定能够发现这些线索。”
秋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毕安还活着。她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重岛沉默了会儿，问道：“秋琉姑姑，您知道玄衣众吗？”
秋琉垂眸，点了点头，“我知道，令尊是玄衣众的首领。”
重岛道：“我父亲只是玄衣众名义上的首领，真正的首领另有其人。我父亲让我来找您。他说，先帝生前单独召见过您，给了您两件东西。”
秋琉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他想做什么？”
重岛没有回答，将那杯茶喝完了，握着那茶杯沉默了许久，道：“秋琉姑姑，您素来是最疼我们几个后辈的，我、洛兰、洛薇、重筝，还有当今君上。我们几个都跟着您念过书，就属我最没出息，小时候调皮捣蛋，至今仍旧一事无成。”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笑，“我父亲想让我做些事，我也想做些事。秋琉姑姑，你会帮我的，对吧？”
***
东晁殿，荷花依旧。
拂云看着站在门外的访客，怔了怔，“重筝？”
重筝穿着禁军统领的衣服，并没有披甲，不过，长年的军伍生涯让他看上去比那些穿着冰冷铠甲的禁军更加令人胆寒。
重筝在明甲军的那十年，跟拂云自然是认识的。他们原本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会认识、会相交，都只是因为一个人——霁风。
他们，一个是跟霁风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是跟霁风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今，霁风不在了，他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重筝看着他，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院中，“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拂云却是突然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拳朝他的脑袋打了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长欢做出那种事？
整个明甲军、整个枢阳城都知道，霁风最在意的人便是他的妹妹，明长欢。
如今霁风不在了，他作为霁风最信赖的兄弟，难道不是应该替他好好照顾他的妹妹吗？
为什么要把她逼到那般绝境？
重筝没有躲，没有后退。这一拳打得很实在，拂云虽早已弃武从文，但也毕竟在军营里呆了几年，这些年东奔西走的，功夫虽不如何，力气总还是有些的。
重筝擦了擦嘴角，低头看了看指间的血迹，突然笑了，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他抬头看他，道：“拂云公子，炎王死了，丘先生死了，霁风失踪了，你在做什么呢？长欢心思单纯，你在玄夜身边这么多年，难道猜不到这件事背后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带她来帝京，还去当什么明阳公主，你是想让她认贼作父吗？”
拂云沉默不语，但眼神仍旧倔强的盯着他。
重筝道：“是了。她被封公主的时候你不在，她被追杀的时候你也不在。她原本就打算成年礼之后便去空桑城，为什么会在帝京停留那么久？拂云公子，你不是要替霁风保护她吗？不是想让她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吗？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拂云咬了咬唇角，微微闭眼，道：“我没有照顾好她。”
重筝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争辩的。”
他停顿了下，走近了一步，“拂云，我可以帮你。”
拂云眼中露出几分困惑。
重筝凑近了些，在他耳边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
这一夜，东晁殿东厢房的灯又亮了一夜，玲珑半夜起来的时候，看到窗纸上那个清瘦的剪影，犹豫了下，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离开了。
睡不着的不仅仅是拂云，这一夜，帝京城很多人，很多大人物，都没法睡个安稳觉。
***
玄明王朝原本是三日一小朝，半月一大朝，但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便临时增加至每日一朝。
宫门开启之后，玄明宫也渐渐苏醒，上朝的臣子们穿过午门，登上高高的台阶，进入玄源殿，开始了或激烈或温和的朝奏。
早朝的时间太早，玄明宫大部分贵人还未起床，宫墙之内走动的内监侍女也都格外的安静些，免得吵了主子们的好觉。
偏偏此时，却有人在宫墙之中奔跑着，踢踏的脚步声在长长的甬道之中形成回音，粗重的喘气声都清晰可闻，好巧不巧，这人的目标就是比冷宫还清静的东晁殿。
守在殿门口的内监原本想拦，但只看了那人一眼之后，便飞快的躲了起来，再不敢露面——
那是个女孩，却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脚上也只穿了双袜子，没有穿鞋。女孩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头，脸上犹有泪痕，却是当今帝君的妹妹，晴阳公主。
远处，还有两个慌张的侍女，抱着衣物追了过来。
“拂云哥哥！”
玄晴推开了东晁殿的大门，冲进院中，一边在院中跑着，一边哭喊着，“拂云哥哥！救命！”
东侧殿中，拂云正趴在书桌上睡觉，被吵醒的时候还有些懵，听出是玄晴之后，立马跳了起来，三两步走到门口，开了门，见到院中的女孩时一惊，“晴晴，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幅模样？”
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外套，披在了她肩头。
玄晴见到他，泪水彻底决堤了，成串的往下掉，却是抓着他的衣袖哽咽着，泣不成声。
拂云将她轻轻拥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放心，没事了……”
许久之后，玄晴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拂云扶着她进了屋，叫来玲珑帮她穿好了衣服，刚转过身，衣袖就被拉住了。
拂云回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这般跑过来，定然还没用早膳，我去让他们煮点热粥来。”
玄晴摇了摇头，仰头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又在打转，“拂云哥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救救景哥哥好不好？”
“玄景？”拂云有些不解，“他怎么了？”
玄景，玄荒帝次子，如今是景王。在玄夜登基之后，他便搬到宫外居住了。上次拂云出宫，还见到他了……想到那件事，拂云的眉头不由皱得紧了些。
玄晴哽咽着道：“他们说……景哥哥……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