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真难得
高护卫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但是，并没有因为季常的一句话就放人，道：“这次不一样，我们有证据。”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扬了扬，道：“这小子到处打听逆贼的下落，还自称是她的‘弟弟’。”
“坏人！把画像还……唔……”小男孩突然叫了起来，鱼在水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笑嘻嘻的看着周围的凶神恶煞的面孔，“童言无忌，切勿生气。”
季常掩唇，轻咳了一声，掩饰着笑意，道：“高护卫，我家将军让我带给你的话，你不妨听听，若是听完之后，你还执意抓人，季某定不会阻拦。”
高护卫想了想，上前一步，倾身。
季常凑到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只不过瞬息之间，高护卫脸色变得煞白，怔了半晌才转了转眼珠子，往那男孩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朝季常拱了拱手，转身，打马，“撤！”
其余人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猜到了大概，赶紧跟着撤了。
鱼在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低头，“小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小男孩嘟了嘟嘴，颇为生气，“我才不是‘小家伙’，我叫成林。”
鱼在水抓了抓脑袋，“成林啊……我叫鱼在水。”
成林眨了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鱼在水……这名字好有趣！”
这时候，人群之外也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前方的几个城防军后退，让出一条路出来——
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打马而来，眼中带笑，嘴角弯起，“小成林，离家出走了？你跟你家小郡主姐姐可真是越来越像了。”
“洛兰哥哥！”成林惊喜的叫了一声，眼中闪着光，“洛兰哥哥，你知道小郡主姐姐在哪里吗？爹爹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爹爹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
毕府，毕家二老爷不知所踪，底下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察出些不寻常，这段时日都有些不安。
重岛少爷不靠谱，幸而大少爷夫妇二人留了下来，而且大少爷似乎颇受新帝信任，封了禁军统领，看样子是要常驻帝京了。
总算是让下人们都安心了些。
一队侍女捧着洒扫用具进了院子，刚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站了个人，吓了一跳，正准备喊人的时候，发现那背影有些眼熟，惊讶问道：“重岛少爷？您怎么来了？”
这里是毕安的院落。自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老爷便失踪了，所有人都在找他，但重岛却是个例外。
他说，老头子什么时候出门有跟本少爷说一声吗？不从来都是不辞而别？该回来的时候他自会出来，着什么急？
毕安父子不和，这是帝京上下都知道的事。
也不知为何，府上原本有些惶惶的人心，因了少爷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竟有些安定下来。当真是出人意料。
重岛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眼底的黑眼圈有些浓重，似是一夜未眠。
“少爷，”侍女问道，“您在这儿站了一夜吗？”
重岛笑笑，见了她们手中的东西，眨了眨眼，问道：“我爹回来了吗？”
侍女们大着胆子抬头，却在自家少爷脸上发现了一丝黯然之色，心惊了一惊，又酸了一酸——老爷失踪三个月了，少爷想必终于着急了。
重岛虽不务正业，算是帝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但为人素来谦和，待下人们也是极好的，再加上长得也不错，很是得侍女们的欢心。
领头的侍女回道：“没有。少夫人吩咐了，老爷的院子要经常打扫，如此，老爷回来的时候就随时都能住了。”
重岛嘴角弯了下，道：“嫂子倒是有心。”
笑容稍纵即逝，顿了下，问道：“大少爷在家里吗？”
“大少爷天还未亮便出门了，说是晚上还要去宫里值夜，估计得等到明日下了早朝才能回来。”
……
重岛出了门。
他是从后门出去的。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安府上的少爷是个不安分的，自小便背着家里的长辈偷偷溜出门。
可是，如今这府上……他又是在躲着谁呢？
守着后门的侍卫叹息一声，少爷大概是忘了，老爷已经三个月未曾归家了吧。
……
夏日的帝京很是炎热，太阳肆无忌惮的照耀着，那般耀眼，也太过耀眼。
太过极致的光明，竟也是窒息的味道。
重岛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过混着汗臭味与包子香味的曲桥，沿着曲河边走了很长一段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宫墙……
他在桥头站了很久，然后又离开，转道转去了炎王府所在的街道……他看到了府门口的封条，看到了从院墙伸出来的桃树枝，桃子熟了，无人采摘……
他在炎王府对面的墙角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头偏西的时候，他看着那红得快要烂掉的桃子，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转身的动作很是潇洒，仿若是在告别什么，又仿若是将什么东西扔掉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背影上，竟带着几分落寞的味道。
……
最近，为了赈灾之事，朝廷所有官员都忙疯了。即便是礼部这种看上去跟赈灾八竿子打不着的衙门，也在为祭天祈福之事忙碌着。
不过，朝廷上下官员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帝君下了罪己诏，还说要祭天祈福。
这算是对星祭令那则占卜的答复。
不管如何，身为帝君，这般放低姿态，事情便有了缓和的余地。
“祭天吗？”
秋琉坐在院子里，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鱼饵扔进水池里，引来鱼儿们的哄抢。她的神色看上去并不轻松——
她毕竟是玄夜的老师。玄夜想要做什么，她总还是能猜到一二。
玄夜这次妥协，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劝诫。而他之前与星祭令那般针锋相对，也绝非意气用事。
一开始的时候，秋琉有些担心，担心玄夜知道了一些被掩埋的往事。
不过，这次妥协让她确认了，这是一次试探。
星祭令代表的是神权，帝君代表的是君权。
自古君权神授，虽然星祭令素来不参与朝政之事，但……星祭令的一句话，却总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玄夜针对的并不是星祭令，而是星祭阁。
这件事可不好做，分寸不当，很可能是玉石俱焚。
“野心吗？”秋琉将手中的鱼饵全部撒下，转身看向了西方的天空——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满天，如火，如焰。
“或许，也是复仇？”
秋琉的眼神有些茫然，渐渐的聚集了一点晶莹——这并不是好事，可她竟然有些高兴。
因为，她的夜儿虽然变了，终究也保留了一丝难得的天真。
那夜色深深处，终究藏了一丝光明。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有侍女走来，不过并没有走近，只站在亭子的另一边行了礼，道：“秋琉大人，毕府的公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