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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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堕之深渊

三界西方的魔界,太阳西沉的时间似乎格外晚一些。

不过,当太阳完全消失之后,天色暗得也格外快一些。今夜的星星很漂亮,不多,却很亮。虽然月亮只有浅浅的眉弯,却也将黑夜照得很亮。

业焰坐在屋顶,抬头看着那些闪烁的星辰,身边玄杆银枪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辉,如同降落的星子。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没什么不适感,看东西的时候也没什么影响。

“你在想什么?”

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脑中徘徊,业焰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随手抓起脚边的银枪看向四周。不过,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那个声音,是鸿浊。

“是你在跟我说话?”业焰将枪放到自己眼前,从面具后面透出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一些。

“没错。”鸿浊的影像出现在枪杆上,很模糊的轮廓,依然是半透明的状态,“你吃惊的样子还真不错,呵呵。

之前我跟你说过,灵之契约能将我们的灵魂连在一起,所以,我们之间的灵魂也是能互相感应的,即使不出声,也能传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而且,即使出了断墨渊,我也能利用你灵魂的力量显形,持续的时间会根据你灵魂的力量来决定。不过,在战斗的时候,我的力量都是通过灵器,也就是你这杆枪——你能不能先给这杆枪取个名字?

额,通过它来发挥的,所以是不需要显形的,也就不用消耗你的力量。但是,战斗中我的力量能发挥多少,是由你来决定的。”

“我要怎么做?”业焰问道。

“我也不知道。”鸿浊耸耸肩,“很少有魔族会跟人族缔结灵之契约,很久以前倒是有魔族同神族之间的灵之契约,但人族跟神族是不同的。

不过,你也没必要太过担心,我们一起战斗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知道的。

而且,我想,既然是灵之契约,两个人的灵魂之间的契合度总归会影响到我们战斗的,所以,平时的时候,我们也要好好交流才是。

嗯,那个,你刚刚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我们的灵魂是可以相互感应的吗?那你就感应试试,看能不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业焰似乎笑了,伸展着身子躺下来,将银枪放到一边。

传说中的鸿浊,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长欢。”鸿浊试探着说出这个名字,发现业焰眼中的波动,轻笑了出来,“我猜对了。其实你也不用惊讶,我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虽然一直被封印着,但是对外界多少还是有些感知的。”

“是吗?”业焰的眼神似乎变得深邃了些,“所以,你才能编织出那样的幻境吗?”

“嗯?哦,不完全是。”鸿浊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怎么说呢。在断墨渊下,就是我的领地,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里灵魂深处的波动,然后结合我之前在你身边得到的那些信息,这样才能制造出针对你的灵魂幻境。”

“灵魂深处的波动?”

“这个我没办法解释。它可能只是你在某个时候的一个想法,也可能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那么想过,但是它却是真实的存在的。”鸿浊叹了一口气,“唉,我实在不擅长解释这些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幻境,其实都是源自于我自己的灵魂?都是我曾想象过的场景?”

“基本上是这样的。不过,是将很多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想法融合在一起的。人的记忆对时间的概念并不是那么准确,所以在幻境中,即使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打乱它们原来的顺序,身在幻境中的人也是很难察觉的。”

鸿浊皱了皱眉,“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能够打破灵魂幻境?一般来说,只有在你的灵魂力量远远超出我的灵魂力量的时候,你才有能力打破幻境。可是,现在,我能感觉到,你的灵魂力量虽然很强大,却并没有比我强太多。”

“伊罗。”

“什么?”鸿浊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杆枪的名字。”业焰的神色变得温柔,映着星星的眼睛流转着温暖的光辉,“长欢说,有一种怪兽掌管着我们所恐惧的梦幻,那个怪兽的名字是伊刻罗斯。”

“这样啊。”鸿浊若有所思的点头,沉默的看了业焰良久,突然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打破我的幻境了。”

“是吗?”业焰语中带着笑意笑了一下,眼神却很平静。

“不过,我很庆幸。”鸿浊眉眼弯弯的笑起来,“遇见你,或许是这五千年来最有趣的事情了,业焰。”

鸿浊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消失在伊罗中了,一直沉默着。业焰拿起伊罗,在屋顶上站立良久,正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听见底下传来墨沙的声音——

“业焰,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这里在魔族军队驻地的西南方,一座驼峰状的山峦,一东一西,东边的那座山脚下有一个巨大的门洞,栖星木制的大门旁有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把守着。

“少主。”两个守门人见墨沙到来,躬身行礼。

“嗯,开门。”墨沙点头说道,然后转头看向右手边慢自己半步的业焰,“进去之后,只管看,不要问。有什么问题等出来了我会告诉你答案。”

业焰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断墨渊,那个魔族故土,是个黑暗而阴森的地方,不过,魔族生活的地方其实跟人族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建筑风格会更加古典一些,雕刻、图案、文字这些东西也更具魔族特色一些。但是,即使如此,业焰也从来都无法想象,魔族会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没有黑暗,没有阴冷,没用噩梦。

相反,这里太耀眼,太温暖,太美好。完美得不真实,像是一个彩色的泡沫,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却虚幻得让人不敢触碰。

宝蓝色的天空,银河中细碎的光点中似是有银色的光芒流转,头顶的星子璀璨似是伸手就能触及,这明亮的夜空虚假得那么真实。

柔软的草地上开着各色娇妍的花儿,青玉桥下泉水叮咚,空气中似是弥漫着醇酒的芳香,令人沉醉。

一树树玉树琼枝上开满了晶莹的花儿,黄金屋的窗户漏下一线橘色的灯光,走在空无一人的金色街道上似乎能听见远远近近缥缈的笑声……

灯光在背后远离,走过又一扇栖星木巨门之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极致的黑色。

业焰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怔住了——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不,不是一声,很多人,极力忍耐中的嘶喊。

周围没有一丝光线,业焰只能靠墨沙的脚步声判断前进的方向。

视觉消失的时候,听觉便更加灵敏,他听见了很多声音,刀剑相击的声音、鞭打身体的声音、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还有那些听不清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那些声音,那么熟悉,他甚至能够想象那些刀刃刺中了身体的那个部位,还有那些鲜血飞溅出来的形状……

业焰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走出那个地方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稀稀朗朗的星空下看着西方翻滚的黑色云雾,而墨沙,就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堕神吗?”

墨沙转过身来,似乎并不期待业焰的回答,径自解释道,“堕神,就是堕落的神族,他们是魔族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堕神了。不过,堕灵,也就是堕落的灵族,却是仍然存在的。

在神魔灵三界的时代,灵族可以修炼成神,而神灵两族都可能堕落成魔。

我一直很好奇,在神族消失了之后,新出现的人族,在灵族和魔族之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人族有没有可能具有魔族或者灵族的力量?人族是不是也会堕落成魔?还是说魔族或者灵族可以用某种方式转化成人?

这一千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这些问题。刚刚那个地方,就是我用来做实验的一个基地。

第一扇门之后,是欲之国,极尽奢华,安逸而放纵。美食、钱财、美人、权利,这些都能唤醒人心底最深处的罪孽。当然,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些东西还不够,所以,那个地方,还有最‘真挚’的感情。

第二扇门之后,是罪之国,极致的黑暗,只有杀戮,只有鲜血,只有敌人。在罪之国杀戮了十个人之后,便可以到欲之国呆一个晚上。当杀了一千个人之后,就可以一直留在欲之国。而欲之国最多只容纳一百人,若是超过了这个数目,就会有人被踢回罪之国。

在看到这座山下所掩盖的丑恶之后,我有时候会怀疑我们跟他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族。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他们的灵魂已经堕落,他们仍然只是人族。”

墨沙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人族的灵魂,有时候,会有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一种很特殊的力量。虽然人族还无法把那种力量转化为战斗力,但是,我觉得,或许正是这种力量,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在这个污浊的轮回。”

“所以,我是你又一个实验品?”业焰的语气平淡,无法推测红色鬼面下的那张脸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没错。”墨沙点头,“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战斗力就引起了我的注意。速度很快,攻击不仅有力,也很准确。即使是一般的魔族都不一定能达到你这种水准。

不过,真正让我对你产生兴趣的是你的眼神。

傲慢,目空一切的坚定,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没有什么能阻止你前进的脚步。

即使是在被我踩在脚下的时候,你的眼睛里也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坚持。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眼中的希望才会消失。”

“你错了。”业焰轻轻的说,仰头看向那弯弯的月眉,“未来,希望,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看得到才去会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即使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你也想要去坚持。”

“呵呵,我很惊讶。”墨沙突然笑起来,“明氏一族的人真的都很奇怪呢,我原以为你会愤怒,说不定会用你那把刚刚缔结了契约的灵器指着我的喉咙。”

“我的确很想那么做。”业焰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

“嗯?”墨沙惊讶,他可不觉得他有潜伏进自己地盘的那个能力,所以,他只能在其他的地方见到过相同的情景。在什么地方?人族?

“或许你是对的,人族,或许存在着比魔族更加黑暗的一面。”业焰第一次看向墨沙的眼睛,“但是,即使是这样,又怎样呢?我是人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没得选。”

“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墨沙眨眨眼,嘴角翘起,转身向着驻地走去,“不过,我也从来都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说服你,这可不是我的目的。”

业焰一直在想墨沙带自己到这个地方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难道只是让自己明白他之所以没有被杀死的原因?他可不觉得墨沙有这么闲。

最后,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他想看他堕落成魔。

躺在床上的时候,业焰偏头看了看一旁的伊罗,说:“你们的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静静的对峙了良久,一声轻叹回荡在空气中的时候,鸿浊的脸浮现出来:“他跟你很像。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吗?”

“你在睡觉的时候就不能把那什么鬼面具取下来吗?”鸿浊突然这么说一句,好像憋了很久。

“你很介意?”业焰却仍是没动,“这东西戴着不碍事,挺舒服的。”

“谁愿意整天对着这么一张冷冰冰的脸?呵呵,还是你原来那张脸看着舒服。”鸿浊似是调戏良家少女般的戏谑。

“我只是希望,某一天摘下面具的时候,我还能找回当初的那个霁风。”业焰摸了摸脸上的那层面具,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似乎有种暖暖的感觉。

鸿浊沉默着消失了,就在业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又听见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少主,并不是魔君的孩子。或许,他原来并不是魔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