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16 - 晚宴

叶子来找韩坤，对自己当年拒绝韩坤的行为表示愧疚，她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对此，韩坤不知该作何应答。阿诚说，叶子是见阿坤发展得好，所以回心转意了。叶子是一条四处游荡觅食的鱼，现在她累了，倦了，想找一个殷实的避风港。

叶子还是像当年一样的美，那时的韩坤曾为此着迷，继而展开狂热地追求，被拒后也曾一度沮丧、不甘。但那些都是年少轻狂时所谓的爱情，现在，如果韩坤接受她，那他就不是韩坤。因为他已明白，婚姻不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叶子除了美貌，好像再没有其他吸引他的东西。他想象不出和叶子结合后的婚姻景象，正如他接受不了柳曼的刁蛮任性。他对叶子说：“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那是从前。现在，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你有什么生活？阿坤，你不要骗自己了，你还是喜欢我的，你一直在等我不是吗？”叶子追问着，扑倒在韩坤的身上。韩坤未作反应，等叶子靠了一会儿，他轻轻推开她，说：“你应该冷静一点。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我们还是朋友吗？”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问。“还是朋友。”韩坤说。

叶子觉得她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她实在弄不明白韩坤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他身边没有女人呀？叶子找阿诚和肖志喝酒，想打听些什么，两人只说，可能是坤哥之前被叶子拒绝，受打击太深，需要时间愈合吧。叶子纳闷，要说愈合也该愈合了，都好几年了，不至于啊。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是阿坤最好的疗伤药啊！

她错了。如果说世间真有疗伤药的话，那也应该是几月前韩坤公司新招的跟单员赵欣了。小姑娘刚从深大毕业，长相清秀，做事认真，深得韩坤的喜爱。“赵欣扎马尾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当年学霸张小云的影子。”一次肖志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在场的同事都不知所云，韩坤没有吭声，只剩阿诚向肖志直挤眼。韩坤也意识到了，肖志说得没错，赵欣的薄嘴唇和高鼻梁，简直就是张小云的翻版。她笑起来那沁人心脾的气质，也刻画着另一个他熟悉的样子。她让他回到了过去，那时的厦门，空气中都散发着青春的香气。

话说孙志鹏培训完回国后一年多，如愿当上了华东区副总经理。他很感激卫岚的赏识和提拔，工作分外勤勉，加之才能突出，很快就成为卫岚的得力助手。两人在工作上相得益彰，生活中互相关照，关系非常密切。加之两人都是大龄单身男女，免不了成为同事们背后议论的对象，他们都把他俩奉为情侣楷模，认为他俩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这种感觉正是孙志鹏想要的，他期待的婚姻，不就是两人并肩作战，比翼双飞吗？他从卫岚身上能学到很多，这个女人让他进步，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卫岚也想脱离剩斗士的行列，孙志鹏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比自己小几岁，但成熟稳重，事业心强。两人情投意合，一次共进晚餐时，孙志鹏拿出一枚钻戒向她求爱，卫岚欣然接受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每个人都有了命中的归宿。如果不是那次酒会，也许故事真的就结束了。

那是不久后的一天，张小云所在的培训机构应邀参加华南区对外贸易联合会在深圳举办的联络会，董事长和外联部主管闫子峰都要参加。由于晚上要参加酒会，董事长携夫人前往，闫子峰便邀请张小云做他的女伴。当时张小云有些犹豫，但在董事长的要求和闫子峰的真诚邀请下，当然还有母亲的极力怂恿下，最后决定一同前往。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知道参加联络会的都是外贸界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能给老板和闫子峰丢脸。

那晚，也许是张小云这么多年来最漂亮的一天，她很久没有这样拾掇自己了，每天只顾盘旋在工作和儿子之间。现在，她精致梳妆后的面貌重新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岁月又让她多了几份成熟的韵味。那一袭优雅的黑底暗花晚礼裙，配上腰间的玫红色丝带，更衬得她端庄、大方。闫子峰看呆了。

酒会上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人，他们大多是有合作关系的生意伙伴，互相举杯攀谈，气氛很是热烈。当晚也来了很多女士，她们个个身着华丽的礼服，打扮得光鲜靓丽，有的甚至坦胸露背。相比之下，张小云并算不上抢眼，不过她气质不俗，还是吸引了一些眼球，获得了不少赞美。大厅里人头攒动，她挽着闫子峰的手臂，跟随董事长及夫人四处举杯敬酒，所到之处董事长都忘不了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这是我们培训中心法语部部长，张小云女士。”那些朋友们就说，张小姐真漂亮。

张小云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董事长夫人看出来了，就趁男人们交谈的空隙，带她走到了厅角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我们在这里清静清静，参加酒会是挺累人的。”夫人说。张小云知道董事长夫人是个随性的人，她俩随意地聊起来。“子峰是个不错的男人，”夫人说，“我们公司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有他不可辱没的功劳。他的前妻在海外跟了一个美国人，他才离婚，他本人是挺不错的。”张小云只顾静静地听着。……

忽然，张小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是韩坤。怎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也来参加这个酒会！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人正有说有笑向这边走来。张小云一时间感觉很尴尬，她早该料到韩坤有可能来参加酒会的，他也是深圳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应该也是联合会的成员。可她还是有些始料未及，她对夫人说要上洗手间，就急匆匆地起身离开。这是她面对他的本能反应，好像在他的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高中时代有些羞怯的女生。

来到洗手间，她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双颊绯红，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对自己说。可是她分明听到自己的咚咚心跳声，俨然有一千只小鹿在里面冲撞。张小云，你太糊涂了，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吗？你现在是一个两岁多孩子的妈！

她清醒了，为自己刚才的一时失态而笑出声来。她长吁了一口气，重新走出去。她认为自己应该直面韩坤，主动和他打招呼。

实际上韩坤也隐约看到了她。他正寻着她的方向走来。所以当张小云重走出去的时候，正好在走廊里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他。

“小云！真的是你。”韩坤惊喜地说，“你是从SH过来的吗？是……是和孙志鹏一起来的吗？”他一下子有太多的问题，竟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从广州过来的，我回广州工作有一年多了。世界真小，没想到能在这里和你碰面。”

“你回广州一年多了都没跟我联系？孙志鹏也过来广州了吗？”韩坤急切地问。张小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闫子峰找了过来，“小云，你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呢。”他揽住张小云的肩，眼睛却望着韩坤，“遇到朋友了？”张小云不习惯地把他的手拿下来，有些尴尬地介绍说：“呃……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深圳雅风食品贸易公司的韩总，”又对韩坤说，“这是我所在公司外联部的闫部长。”两个男人握了下手，双方都使了一点暗劲儿，似乎一见面就成了敌人。

大厅里主持人在讲话了，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走廊里这三人也出去入了座，韩坤就坐在小云的旁边，弄得闫子峰心里颇为不爽，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他看出韩坤与张小云的关系不一般。赵欣到处望不到韩坤的影子，急得就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韩坤把他的女伴弄丢了。

他们都心不在焉地听主持人说话，韩坤想了解更多张小云的近况，张小云则猜测跟韩坤一起来的女伴是他的女朋友。她现在和他的境况不同，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离婚的事？韩坤小声地问张小云什么时候回广州，她说明天。韩坤说等会儿先别走，咱俩聊聊。等会议各项议程结束，大家都起了身。大会准备了自助晚宴，众人都说笑着吃东西去了。赵欣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韩坤，就兴冲冲地走过来，韩坤向张小云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小赵。”继而对赵欣说，“你四处走动走动，多发展些客户。我和朋友谈点事。”赵欣心里不爽，但也只能听从。

张小云向董事长及夫人还有闫子峰均打了招呼，便和韩坤各自夹了些吃的，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闫子峰感到形势不妙，他陪董事长和夫人坐着，眼睛却不时地朝小云的方向望。

“你怎么想到回广州了呢？孙志鹏也来广州发展了？”韩坤接着开始的话题问。

“他没来广州。我跟孩子过来的。”小云在想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离婚的事。但韩坤疑惑的目光令她掩藏不住了，只能说出实情：“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我跟孙志鹏两年前就离婚了。”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轻松，根本不像是经历了一件痛苦的事。是啊，时间总能冲淡一切，当初觉得多大的事，现在看来都能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这却让韩坤吃了一惊。他感到不可思议，感到难过，感到面前这个女人承受了太多……他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小云见他这幅模样，反而自嘲地笑了笑：“这没什么，我现在和孩子过得挺好的。其实两个人性格不合，早点分开反而是件好事。”

“你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过这件事？沈平也不知道？”

“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按道理我应该告诉你们。”小云顿了顿，“可是你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给你们造成困扰。”

“朋友不光是用来分享快乐，也是用来分担忧愁的。你这么做是没把我们当朋友。”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那我上次在SH见到你的时候……”小云点了点头：“那时我已经离婚了。”

韩坤痛斥孙志鹏真不是个男人，他气愤地将拳头击在桌上，引得旁边的人侧目相看。

那晚的事让韩坤万分感叹，他想问小云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没问出口——问了有什么用呢？只会增添她对未来的忧虑。他默默地坐在她的对面，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分担着她遭受到的痛苦。他想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千万别把我不当朋友。”但也未能说出口——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是多余的。小云乐观的态度和焕发的神采并未能让他心情舒缓，他知道她是个内心坚强的人，但坚强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苦楚。若不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又怎能读懂她的强颜欢笑？

离开的时候，他和闫子峰又打了回照面，韩坤从这个充满敌意的男人眼里，读出他对小云非一般的情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