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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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也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早上,钱申叫醒了儿子,奶娘郝妈帮儿子收拾好了行李包袱,简单吃了一些早点,钱申就带着儿子,来到祠堂里妻子贾氏的遗像前,这是钱家的一个老规矩,自从妻子去世后,每逢出行远游这样的大事,钱申都会到妻子遗像前来上香,今天也一样,祈求妻子的在天之灵,保佑他们的儿子一路平安。

父子两低着头,点上三支香,上前插在香炉里,然后,钱申叫儿子跪在母亲的画像前,接着对着遗像说道。

“夫人啊,你看,我们的贵儿已经长大了,今天,我们的贵儿就要去求学了,我想,这也是你最想看到的,我知道,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和我一样舍不得……”

钱申不轻易动感情,但是今天,他却止不住动容了,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转头对儿子说道。

“贵儿,给你娘先磕头吧”

“好”

钱贵顺从的磕完头,钱申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夫人,我今天是带贵儿来求你的,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请你保佑我们的贵儿在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求学有成,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快则三五年,慢则不知道时日,只不过我答应你,等咱的孩子回来后,我和他再来看你,定叫他给你再磕头烧香”

说完,对钱贵又说道:“贵儿,拜别你娘”

钱贵“噢”了一声,说道:“娘,我走了,请你放心”

再次磕头,起身,父子二人出了祠堂,打点了行李,坐上早已经在门外备好的马车,顶雨而行。

一路上,走走停停,投宿,吃饭,钱申看着儿子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不仅心中欣慰了几分。

仔细想来,那段时间,也是父子最亲密的日子,钱申永远都忘不掉儿子挥手和自己告别的情景,稚嫩的脸上没有泪水,还微笑着对自己说:“父亲保重”…….

可能是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太凉了,再加上自己坐得太久了,钱申不禁咳嗽了几下,睁开眼,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活动身子。

这时,刚好刘忠走了进来,手里依然拿着账本,说道。

“老爷,这是你要的今年牛皮生意的账本,所有的帐我都做出来了,最近两个月的几宗货,出了,下家还欠着咱们的半数货钱,我把这几股帐放到了最前面,你看一下吧”

“嗯,好的,你放桌子上吧”

钱申随口答应了一声,在账目问题上,他最信赖的人,便是刘忠了。

刘忠放下账本,刚要转身离去,又听老爷说道。

“刘忠啊,这几天少爷没有从京城捎信来吗?”

刘忠一愣,这才想起,好些日子没有收到少爷的来信了,便答道。

“没有,老爷”

“那少爷上次来信要的银两,你差人给送了没有?”

“老爷,早早儿就送了”

“哦”

钱申的眼神,有些落寞,然后,对刘忠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刘忠知道,这是老爷又在想少爷了,最近,老爷询问的次数,也比以前频繁了,似乎,真的是人老思子吧。

于是,安慰地说道:“老爷,您又在挂念少爷了吧?老爷您放心,少爷在外一定好好儿的,说不定哪天就学成回来了哩”

钱申点了点头,也笑了笑,看起来,这才放心了些,对刘忠说道。

“我也就是随便一问,你忙你的去吧”

“是”

说完,刘忠出了屋子。

送走了刘忠,钱申转身,又来到了供奉妻子贾氏遗像的祠堂。

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习惯就像是一种心理安慰一样,每当心情低落,或遇到什么事情,或是思念儿子的时候,他都会去祠堂呆上一阵,在他心里,仿佛妻子并没有死去,而是在某个地方,一直看着自己和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和自己说说话。

即使,不说话,就那样无声的在祠堂里坐一会儿,也感觉到踏实。

钱申刚走到祠堂没一会儿,应该是给夫人的遗像擦完灰,正在愣神的时候,就又听见院子里刘忠咋呼的声音。

“老爷,老爷……”

一贯行事稳重的刘忠,竟然慌慌张张的跑进老爷的屋子,但是,屋内只有郝妈一人在打扫房间,刘忠只瞥了一眼屋内,就急忙掉转头,跌跌撞撞往祠堂跑来。

“老爷,老爷……”

钱申有些奇怪,听刘忠的声音,应该是出了事情,所以,他正要抬脚往外走,但是,还没有走出祠堂,就撞见上气不接下气,喊着“老爷”的刘忠了。

“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老爷,少爷,少爷……少爷回来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啊?你说什么?少爷回来了?是真的吗?”

“真的,下人们说,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人,自称是咱家少爷,我看模样也像,所以就跑来跟您说”

这消息,的确是太突然了。

“怪不得我会做那个奇怪的梦,难道真和贵儿有关吗?”

钱申嘀咕了一句,刘忠没有听清老爷说的话,问道。

“老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快,快带我去看看”

说着,两人急急忙忙往前院赶去。

钱家大院,院落迂回,从后院到前院,有一段的距离,钱申边走边张望边问刘忠。

“少爷在哪儿?”

“就在前面”

此时,钱申才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既恨不得马上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子又害怕见到儿子,因为算起来,他们父子,已经分开五年有余了。

疾步乱走,刚来到前院,就看见几个下人围成一团,嘴中连呼“少爷,少爷,贵少爷,贵少爷……少爷你醒醒……”

其中一个下人不禁哭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呼唤少爷:“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钱申听到哭声,内心一沉,但是,快步上前,扒拉开人群,其中一个下人,抬头看到老爷走来,说了一声,“老爷来了”,其他人也都扭头看到了老爷,并自行让开了道。

钱申这才看见,眼前的贵儿,变了模样。

他一把从下人怀里接过少爷,一眼就认出躺在地上的这个衣衫褴褛的看起来有些面生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夜挂念的贵儿啊!

钱申看着儿子模样狼狈,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整个人情绪激动,双手颤抖起来,他用手捋顺贵儿那凌乱的头发,不停地呼唤道:“贵儿,贵儿……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了?”

还好,刘忠的情绪比较稳定,他急忙差了一个下人去请大夫。

一旁的下人,第一个发现钱贵的下人,给钱申禀报道。

“我看到雨停了,风吹落了一院子的枯枝烂叶,就扫一扫,正在扫的时候,就看到少爷走路很吃力的样子,扶了门,走进来,没走几步,就摔倒了,我跑到少爷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老爷,你别太伤心了”

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的钱申,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刘忠,吩咐道:“刘忠,快,快抬少爷进屋”

这时,众人才七手八脚,抬起钱贵往屋内走去。

不多时,大夫也被请了来。

钱申见到大夫,急忙请进屋,一把握住大夫的手,说道:“快,快救救我儿子吧”

大夫放下药箱,口中说道:“不忙,不忙,待我瞧上一瞧”

发须皆白的大夫走到床前,刘忠搬来了凳子,请大夫坐了,大夫为钱贵把脉,又伸手到额头量了一量体温,拨开眼睛瞧了瞧,看的很是仔细,然后回到桌前,着手就写药方。

钱申看大夫不慌不忙,自己反倒急了,问道:“大夫,我儿子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呵呵笑道:“钱庄主请放心,小少爷并无大碍,只是多日积劳交加,又加上淋了雨,染了风寒,体质虚弱所致,老夫开几副退烧和调理的药,吃了以后,精心调养几日便会好,请庄主放心”

钱申这才吁了口气,笑道:“有劳先生了,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庄主言重了”

说话间,药方已经写好,交给钱申,钱申转身交给刘忠,刘忠去抓药,钱申送大夫出,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大夫,回到床边,握住儿子的手,不停地自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郝妈也悲悲切切的走进来,为久别重逢的少爷端来了一碗热汤,钱申接过热汤,亲自吹羹,一口一口的喂儿子喝下,那大概是一个父亲,最细腻的父爱了。

过了几日,卧床休养的钱贵,身体恢复了大半,只是看起来总是蔫蔫儿的,像是打不起精神,有时还常常哈欠连连,像是困倦之极,钱申见状,还以为是病根未除,又请来了大夫,开了几副补药吃了,也没太在意,心想,再休息几日,自然会好。

又过了几日,钱申心中很是疑惑,每每看到儿子,都想问个明白,但是碍于儿子的身体,一拖再拖。

他想不通,贵儿分明在外求学,为何事先没有通知一声,就突然回来了?而且,衣衫不整,样子很是狼狈,落魄至极,还有,行李为何一件也没有带呢?

虽然内心疑惑,但是只能心内忖度,见儿子慢慢好转,便心想,等儿子病愈之后,自己慢慢再向他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