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傲然天下(下)
一切都还在继续,但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冷傲然无关了,冷傲然还活在这个世上,只因为还有心愿未了,惨白的月光之下,冷傲然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在之后的好几个夜晚,离成都府不远的一个小庄园里,在一间屋子的窗下,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没出一声,就那么默默的站在那看着,而屋里的灯光映出一个人影,这个人就是明绘荷。
半月之后,断魂崖上的决斗如期进行,冷傲然还是站在那个位置,落行云依然站在下方,这一次的决斗只有一个观众,要准确说的话,应该可以算是有五个观众,剩下四个就是抬明绘荷上山的轿夫,这四个人是被迫上山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早就死了。此刻这四人战战兢兢的立在轿子后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走又不敢,不走又怕小命会丢在这断魂崖上,在这样冷的寒冬里,地点没变,决斗的人没变,所不同的是,落行云没有了前一次的意气风发,只见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哪,手中还是那把剑,但他却已经没有勇气拔剑了。落行云笑了,笑得很惨烈,只见他恶狠狠的瞪着冷傲然,歇斯底里的喊道:“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你赢了,你是天下第一行了吧!你还要怎样?”
“杀你!”冷傲然就说了两个字。
“来呀!来呀!杀了我”落行云吼道,此时的他陷入了疯狂中,落行云怎能不疯狂,半月前那一晚,落府的人全死了,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不!应该说是冷傲然不想杀他。俗话说“树倒猢狲散”落凌风这一死,落府在成都的势力顷刻之间倒了,落行云成了孤家寡人,连夜回到了那个小庄园,他只有一个想法,带明绘荷走,远远的走,离开中原之地,到一个冷傲然找不到他的地方,到一个能重整旗鼓,从新再来过的地方,可事实的结果却让他很无奈!当他连夜收拾东西,带着庄园里百十号人马准备走时,还没走出几里地,便碰上了冷傲然,人再多也没用,一剑一个,除了落行云,四个轿夫,小丫头侍剑,还有轿中的明绘荷,剩下的人全死在了冷傲然的手中,从那天开始,落行云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他想跑又跑不了,唯一的结局就只有等死。十五天说长也不长,但在落行云眼里确是仿佛过了好几年,那十五天对他来说就是生与死的煎熬,他只有一个选择“上断魂崖”。
明绘荷心还是善良的,当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最先做的事便是把庄园里所有能遣散的人都打发走了,包括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侍剑也走了。她自己则留了下来,她心里最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不是为了落行云,也不是为了冷傲然,而是因为她无处可去,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容身之所。
有那么一瞬间,落行云却是笑了,笑得很猥琐,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哈哈!哈哈!你杀了我又如何,这几年来,你最喜欢的女人可是和老子睡一张床上,可惜这个烂货就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哈哈哈哈!”
从一开始就冷静到极点的冷傲然,此时却是全身颤抖个不停,连手中的剑似乎都有些拿不稳,月光下,只能依稀看见一张狰狞的脸。落行云身上再一次有了久违的得意之态,似乎整个人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的轻松和愉快,他不依不饶,恶毒至极的继续说道:“女人我玩得多了,但就算她是烂货也轮不到你,你就是把我杀了,她也是我的。”
“我杀了你”冷傲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咆哮着就冲了过去,手中断剑抬起远远的直指对方咽喉。
在这个危急时刻,落行云显现出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个时候落行云最历害的不是剑,而是暗器,只见他手中抖动,五六把飞刀接连前前后后从手中飞出,直打对方几大要害,换做别人,单单要避过或者接住这些快速打出来的飞刀就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只要一瞬间有个疏忽,总有一把飞刀到会射中你的要害。可惜得很,他的对手是冷傲然,这天下间,要论剑法,无人能出其右,因为冷傲然出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但冷傲然最让人可怕的还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疯狂,无视一切的霸气,他对于射来的这些飞刀,似乎不为所动,手中那一剑就这么直直的刺了过来,这一切还没完,落行云弯腰一低头,一枝黝黑短小的箭从后背颈中激射而出,带着强烈的破空之声,在生死决斗中,这种防不胜防的阴险招数往往最能要人的命。落行云身上最后的底牌便是这一支用机弩发射的小箭,背在后背之上,关键时刻突发而出,绝对让人想不到。
“噗!”一声响,这支小箭刺入了冷傲然的胸口,不单单是如此,冷傲然肩上,小腹,以及腋下都插着几把飞刀,但就数这支小箭刺胸口最深,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冷傲然身中这么多刀还是站在那,并没有倒下去,但是,他手中的断剑也刺入了落行云的胸口。落行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眼睛瞪大的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那剑,一柄断了的剑,没有剑尖,但依然贯穿了自己的胸口,这是要多么大的力量和速度才能做到这一步。
倒下去的是落行云,为了最后这一击必杀的绝技,落行云不知练了多少个日夜,花费了多少心思,可结果自己还是死了,落行云死了,死前只是满脸惊恐的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不是人!”。
人死了眼睛还是圆睁的,他不甘心,这世间还有太多的事是自己想做还没来得做的,什么抱负,什么志向,一切都随风而去。
明绘荷静静的站在断魂崖边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那四个抬轿子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跑没了影,而明绘荷似乎不为所动,看着倒下去的落行云,没怎么高兴但也不见得会有多难过,落氏父子至此有了一个终结,要说他们坏事做尽,罪有应得,好像也说得过去,但在明绘荷眼里兴许不是这样,这世间最关心自己的就是父亲,呵护着自己从小长到大,可惜父亲已经死了;再后来的落行云是出于一种私欲,把自己当成了一件他喜欢的东西据为己有,但这几年来,落行云是真真切切的在照顾自己,也算不上坏人;剩下的人当然是冷傲然,明绘荷心里最明白不过,这天下间除了父亲,真正爱着自己,甘愿豁出身家性命来保护自己的就只有冷傲然。
冷傲然手中捏着那把断剑,带着一股寒风来到明绘荷身前,整个断魂崖就只他们两个人,到了此时,冷傲然该放下的似乎都放下了,他手中一甩,那把断剑被扔下了深谷之中。
“大仇得报,我心愿已了,世间再无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冷傲然道。
以前明绘荷总想着闯荡江湖,做那快意恩仇的大侠,但现在她人就在江湖中,经历了那么多事,看着眼前死了那么多的人,她绝望了,她终于知道什么是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世间。
每个人都会笑,笑其实有很多种含意,并非高兴才会笑,明绘荷现在也笑了,她那种笑肯定不是高兴,似乎是在笑对这人世间的无奈,也可能是在笑自己的可悲,不管怎么说,明绘荷笑了,笑声中是一种凄凉,她眼睛里带着泪花笑着说道:“我父亲死在你手中,而现在,落行云也死在你手中,怎么算他都是我丈夫,认识你就是我的一个悲剧,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深深的爱着我,但那又怎样?你保护不了我;你什么也给不了我;你爱我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可能去照顾别人。”
明绘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但其实明绘荷是在哭,心里直流血,她看冷傲然的眼神时而关切时而绝望。明绘荷就这样走了,是笑着走的,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走去,但那种惨烈而决绝的笑声是任何人都笑不出来的,她临走留下了一句话给冷傲然:“我不恨你,但也绝不会爱你,恩怨情仇,一刀两断。”
冷傲然的断剑早就扔下深谷之中,但他的人却像那把剑一样立在了断魂崖之上,嘴里来来回回的念叨着那句话:“一刀两断,一刀两断”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断魂崖上时,冷傲然对着山谷一声嘶吼:“啊!为什么?”
山谷之中一串串的回音:“啊!为什么?为什么?。。。”
冷傲然从断魂崖之上跳了下去,在清晨的阳光之中化为了一股寒风,在这尘世间飘荡,不分黑夜和白天,只要这股风所到之处,都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寒冷。
日子照样还得过,这世间又多了第三个关心明绘荷的人,那就是小丫头侍剑,当四个轿夫都吓得亡命逃窜时,侍剑这个小丫头却是不要命的在荡风山里到处找她家的小姐,所幸有这个小丫头,不然的话,明绘荷当晚就会冻死在山中。这之后,在乱世中又多了相依为命的主仆二人,随着大批的难民,四处流浪,躲避战乱,为了生存什么干,侍剑替人缝补洗衣,照看孩子,与人为仆;而明绘荷自此则是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什么都敢干,且毫无顾忌,赌坊里输个精光,赖账不给,结果与人当街打架斗殴,几个地痞流氓被她打得哇哇直叫;酒肆里喝得大醉,衣衫不整,酣睡在大街上,呼噜声直响;甚至是去青楼里当歌妓,也只有在这灯红酒绿的环境中她才会放声大笑,大口的喝酒。要论卖相,她的样貌在妓院中也是属上等货色,但是那些和她喝过酒的富家公子,文人墨客都会被她爽朗的笑声和大酒量所吓到,这明明就是个女儿身的汉子,哪个男人见了都头疼,这简直是要人的命,谁敢去招惹。
冬末春至,虽然树枝上还有厚厚的积雪,但天气却暖和了许多,这个时节正是踏春的好日子,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荡风山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在山林间奔跑着,大概五六岁的模样,你要说他为什么跑,似乎也不为什么,对于小孩来说,没什么目的,就是一通瞎跑,忽然间,山中莫名的有一股冷风一吹而过,那小孩似乎是重心不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噗通一声就摔倒在雪地里,满脑袋全是雪花,“哇!”一声,小孩哭了,一屁股坐在那便痛声大哭,不远处,砍柴的樵夫肩上扛着柴走了过来问道:“狗剩!怎么了?快!自己站起来”。
樵夫的身后是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女人,手里腕着篮子快步赶了上来,一把就扶起了坐在雪地里孩子,拍着他身上的积雪说道:“快起来,让娘瞧瞧摔着哪里了没有。”
小孩弱弱的说道:“风欺负我,把我吹倒了”
樵夫脸上很生气,哼了一声后说道:“净说些糊涂话!快走,这还要上寺里烧香呢,快快快!”
小孩站了起来,眼神中此时却多了一种无比自信的亮光,捏着小拳头说道:“我不怕,谁敢欺负我,总有一天我会揍他”
镇魔塔虽然倒了,但寺庙还在,老和尚因为年纪太大,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就走了,但小和尚还在,和尚都要念经,不管念什么,只要心中有信仰,就会变得无比的坚定,整个寺庙就只剩下一个十三四岁都不到的小和尚,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他都会在重复的念着一段经文,因为这段经文是老和尚活着的时候教给他的唯一东西;说起这段经文,也是别有一番际遇,某日一个教书先生游山时来到寺中小歇一会,与老和尚言谈甚欢,便教给他了一段经文,说是无意中所得一本手抄的经书,名为“降魔”读之能让人心中清静,气定神闲,颇有一种奥妙的境界,再接着,老和尚又传给了小和尚。到了小和尚这里念这段经文时,早已不解其中的意思,更别说什么意境。但小和尚只要把这段经文念在口中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早已过去了的老和尚,心中就会变得无比的踏实和安稳,哪怕是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只要一念这段经文,念着念着,小和尚心中就一片安宁,忘了寒冷,忘了饥饿,忘掉了自己活在着这尘世间的苦痛和纷纷扰扰。
全文至此完,写到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一本经书,能让人念着就会忘掉一切烦恼,那该多好,写了这么多,好像是在写我的忧愁,写我的烦恼;我不是在写一个大侠的崛起,因为冷傲然就是一个傻子,一个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大侠,殊不知,到头来真正输的是自己,一无所有;我也不是在写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就像我在篇首说的,从一开始就是冷傲然一个人的单相思,光有勇气和决心,远远不够,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又怎可能去爱别人,痴人说梦。但最终,勇气还是要有的,就像篇尾那个小孩说的“我不怕,谁敢欺负我,总有一天我会揍他”。与之相反,小和尚靠念那段经文来给自己温暖和心灵上的慰藉,这又何尝不是我自己不敢承认,却是眼前真实存在事实呢?我才发现这篇文章其实是写给我自己的,用以告慰我那逝去之后永不回来的青春,写在结尾的话。
叶永平 2017.1.02.00:27完——2019.9.16全文二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