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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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勅令

翌日。

黄冈岭头,一白袍少年伫立一丘之顶,眺望山脚。

那边茂林深篁,其中一座黄墙红瓦的寺庙闭门不开。

正是那黄惊大王庙。

少年看了一夜‘陈腴’筑基。

感慨自己还是低估了毛神手段。

不由叹了口气,有些老气横秋的双手拢袖。

实则是一手入袂囊,取出一枚神仙钱。

不同于那莹莹如玉的灵禄。

呈赭黄色,很厚,大如牛眼。

好似陶土烧制,一面的铭文“高山仰止”,一面则是“景行行止”四字。

少年屈指一弹,手中赭黄色钱币从山顶坠落。

准确无误地落入那黄惊大王庙中。

……

锅浴房中,一阵小火咕嘟声不断。

五香汤只剩薄薄一层,黏稠在锅底。

“皮酥肉烂”的陈腴悠悠转醒。

头晕眼花,浑身乏力,勉强从大浴锅中爬出。

感觉身子都被煮浮囊了。

置身满屋的腥臭之中,头痛欲裂。

伸手扶额,“嘶……”

陈腴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头颅好似寿星般高高隆起两个大包。

不知道老喻昨夜拿他的身子做了什么……

感觉身体状况愈加糟糕了?本来已经不疼的左臂此刻也耷拉了。

陈腴喃喃自语:“老喻怎么折腾我了?怎么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他只觉一脑子浆糊,轻轻甩了甩头。

便察觉左耳上还挂着什么东西。

伸手一摸,滑腻腻的,拽了拽,耳垂被拉扯,有些疼。

陈腴愣神,趔趔趄趄走到一口水缸边,鉴于止水。

发现自己面色惨白,额上破了两个大洞,才结痂。

左耳竟然珥了一枚小巧的蛇形吊坠。

陈腴错愕,不由瘪嘴抱怨。

“这老喻,自作主张给我打个耳洞干吗?而且这挂的是什么玩意儿,不伦不类的,夫子说我面相好,耳高齐眉,辅角丰秾,这也算破相啊。”

陈腴自言自语,耳边却是传来含糊的女声,好像是一张刺麻的小嘴含着他的耳垂,不断哈着热气。

“小腴哥,放心吧,没打洞,是我咬着呢……”

陈腴一惊,这声音虽然含糊,却也依稀可辨。

“胖婶儿?”

“是我是我!”

黑蛇耳坠一张口,就落下陈腴耳垂,乖顺地附在其肩膀。

陈腴大吃一惊,一拍肩膀,抖落黑蛇,眼里满是警惕。

黑蛇在地上翻滚两圈,又是抬头,谄笑道:“小腴哥,眼下我已经变节投诚,不不,是弃暗投明了,咱们现在是自己人啊。”

陈腴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面带狐疑。

黑蛇迫不及待解释道:“昨夜我不知死活,又来祸事,是太公菩萨显圣,将我拾掇了一番,我现在算是弃恶从善了,专职为小腴哥保身护命,护佑周全。”

陈腴却是摇头,提防道:“你少诓我,老喻要是有这本事,还能被你家三番五次欺负上门?你保护我,怕是老鼠子守仓,守个精光!”

黑蛇有口难辩,只得是曝短,给陈腴喂了颗定心丸。

“放心吧,太公菩萨在我身上施加了神道召劾鬼妖的役使勅令,我造次不得,你但凡受伤些许,我都成倍倒灶的。”

陈腴闻言,不由扬眉。

没有一丝犹豫,当即抬手,重重一耳光打在自己面上。

陈腴吃痛不已,却见黑蛇顿时满地打滚,像个陀螺。

讨饶道:“哎呀!小腴哥还不如直接碾我几脚,何苦作践自己哟!”

陈腴见状,嘴角闪过一丝轻笑,有些敬服道:“老喻是结棍的,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大胖婶,你说你,没事咬我耳朵作甚,随便找个怀揣,袖囊都可以藏身的。”

黑蛇一脸委屈,“你哪里穿着衣服?昨夜你被扒得精光,放在大锅里炖煮,我受不住热,就只能爬到上露出的半身了。”

陈腴才意识到自己赤条条的,随便拭了拭身子,扯过衣服穿上,只是单手有些不灵便。

又寻了一块幅巾包头,遮住额上两个污血结痂的创口。

黑蛇笑着商量道:“小腴哥,你也别一口一个胖婶儿的叫,人家也有名字的,叫我珊珊就好了。”

陈腴歪头,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你叫珊珊,那你死去的妹子叫什么?”

黑蛇没有半点物伤其类,如实道:“她或许叫玖玖吧。”

陈腴听得三三九九这两个随意的名字,突发奇想,试探问道:“照这么说,该不会是你这一代,你排行三十三,她排行九十九吧?”

黑蛇重重点头,溜须拍马道:“小腴哥就是聪慧,是了是了,咱妈十年时间,就生出我姊妹两个含灵的。”

陈腴又问,“那你妹子死了,你如何自处?不记恨我?”

黑蛇摇头,“死就死了,有什么可记恨的?”

她或许是真冷血,话里都带着十足的淡漠。

陈腴也不再搭理她,踉跄走出锅浴房。

黑蛇灵便地扭动身子,跟在陈腴身后。

陈腴进了喻公庙,直接来到复位的露筋娘子像前。

轻声呼唤道:“姬月姑娘,你醒了吗?”

姬月看着衣衫尚且不整的陈腴,想起夜里所见,有些羞赧,便没有搭理他。

陈腴还以为她是睡着,也就没打搅她。

过了片刻,喻太公请她当舌人。

姬月这才幽幽道:“陈腴,喻公说,他夜里已经帮你初筑道基了,今天太阳不错,你可以去尝试一番日浴,至于月浴,你可以请教身边的长虫,她从今往后,便唯你是从了,含灵精怪吸食月华精气之术,得天独厚。”

刚进门的小黑蛇顿时尾巴不停抽打门槛,好似拍胸脯保证道:“我省得的,保准教好小腴哥!”

陈腴点了点头,他对这种冷血之物并无任何好感,甚至满心嫌恶,只是因为放心老喻的安排,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他左手这会儿还有折疡,只得用右手敬奉香烛。

给老喻点上蜡烛,上了三炷清香,闲聊几句。

眼看东方既白,陈腴便直接走出了庙门。

黑蛇赶忙跟上,“小腴哥,你等等我。”

陈腴叹了口气,不想招摇,这才停步,带着几分膈应让她钻进了自己裤脚。

黑蛇顺着身子往上爬,最后一头扎入陈腴还算乌黑浓密的束发之中。

刚巧一走出门,车滚轱辘之声便是传来。

只见李府的家仆驾驭驴车,载着一位白发老妪采买而归。

陈腴一看天色,东隅尚未焕发,远山层峦叠嶂,出没翠涛。

这一来一回四十里山路,真是辛苦几位早起了。

陈腴上前一一招呼。

下人都有分寸,各自陪笑,只有那位老媪,面色淡然,显得有些矜持。

陈腴听说过她,姓张,年轻时曾经做过尚食娘子,在京城负责一位天潢贵胄的膳食。

现在李府安养,偶尔才会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李老太爷开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