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川渝酒家是当地人很爱去的一家火锅城，价位合理，生意火爆，空气里弥漫着辛辣的火锅调料味儿，在二楼最尽头的小包间里，陆晨正和秦岩、姜颖瑜围坐一起涮火锅。锅里翻滚着热泡，腾起来的热气很快模糊了三人的神情。
三人之前都是在警局中见面的关系，说不上好坏，陆晨先是被当作嫌疑人叫去警局问话，为了洗清自己嫌疑，他又帮警方找到视频中真正的嫌犯，但忙要是就帮到这里就好了。哪知道又牵扯出蜘蛛这个黑客，还中计搞出了震惊江东市的爆炸案，今天突然被秦岩叫出来吃饭，陆晨心里多少揣了点儿戒备。让陆晨意外的是，秦岩一来就摆出了态度，把爆炸案的责任都归到警方抓捕不当上。还连干两杯对陆晨之前所受的“嫌犯”待遇以示歉意。
陆晨也痛快地跟着干杯，酒过三巡，吃饭谈事儿的氛围都渐渐齐活了。一句一回的闲聊中，他也说出自己这两日的揣测，“我知道不少狂热技术宅，但蜘蛛这样的，我猜测他是有组织犯罪，背后可能还有大的团伙。”
秦岩点点头，“我们结合廖峻林和环球爆炸案来看，这两个案件不可能是一个黑客幕后操作就可以完成的。而且据肖文斌供述，是一个网名叫‘夜眼’的人在论坛里找他偷拍廖峻林的视频。这个论坛虽然关闭了，但‘夜眼’曾经网上的交易行踪还是有迹可循。我们最近正盯着市里一个地下团伙，不出意外，有可能就是他们。”
听到这儿，陆晨有些吃惊，警方的效率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向秦岩，秦岩已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偏转话头，“对了，必须得提你的人脸识别技术，要不是你，我们不会那么快抓到肖文斌。别看现在监控探头遍地都是，但鉴别人像还得靠肉眼，每次调监控都得把大家眼睛给累瞎。”
“我听说公安部对人脸识别的技术相当重视，现在搞这个的公司挺多，江东市就有好几家。”陆晨回得很谦虚，江东市确实有三四家搞人脸识别的公司，但要说技术尖端成熟的，算上他现在所在的外企IVS，也就还有另一家香港公司。
秦岩说：“是啊，搞得挺久的了，但现在还是主要靠人眼。没办法，谁让我们起步晚，难度又高呢。”
陆晨赞同道：“除了咱们起步晚，还有亚洲人五官比较平，特点不突出，便不好建立数据模型。而欧美人五官比较立体，大鼻子、深眼窝、面部特征明显，所以他们相对成熟的技术又不适合中国环境。不过国外发展也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现在只要一步步积累大量的数据，这样数据越多，经验公式就越准，辨别率便能越高。”
姜颖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她想起当初陆晨连着熬夜帮警方出人脸识别的图，手上竟不自觉帮他夹起了菜。秦岩留意到这个小细节，忍不住笑了起来：“姜警官对小陆同志现在客气多喽。”
姜颖瑜脸有些发烫，但手上夹菜的动作更自然：“您不是夸他协助我们警方有力吗，我就代表警方鼓励他了。”
秦岩笑了笑，又举起酒杯招呼陆晨，但杯子端悬在手里不动，眼睛却盯着陆晨，语重心长道，“不瞒你说，这次的案子省市震动很大，我们已经成立专案组，限期破案。但这个案子与往常的案子又不同，里面牵涉的高科技因素比较多，我们自己的技术力量不够，还希望民间的力量一起帮我们破案。”
陆晨装糊涂，“秦队长，现在江东高科技人才很多，警方有需要，肯定能招揽到大批人才，您要是需要，我也可以给您介绍。”
“秦队的意思是……”姜颖瑜着急想解释，但刚出口就被秦岩眼神制止了。
秦岩面色如常，笑着拍拍陆晨肩膀，“小陆，以后有什么困难和麻烦，随时找人民警察。我、小姜，都会全力协助。”
两人一饮而尽。
陆晨余光里看到姜颖瑜那张憋着火气的脸，有些想笑，侧身向前，“姜警官，我也敬你杯酒吧？”
姜颖瑜气不打从一处来，这小子咋这么假模假样，回道：“不好意思，我还要开车，以茶代酒吧。”
陆晨也不强人所难，笑看姜颖瑜阴着脸喝了口茶。
两周后，丹尼斯的一封邮件公布了新的组织任命，琳达担任中国区产品部经理，同时还兼任原来的市场部经理。公司上下议论纷纷，大家惊讶之余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俞晓栋和丽莎一遍遍给陆晨打着电话，他都没接。他提了一个休假申请，准备陪母亲回趟老家，也好好想想后面的路怎么走。丹尼斯打电话约他吃饭，他也知道是谈什么，推脱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丹尼斯也好，对这家公司也好，他的心已经灰了。
很多时候，陆晨觉得人生就像银罗江一样，看似缓缓流过，实则布满了漩涡。九岁时父亲的离世让他和母亲陷入了生活的困顿，多年的努力让他终于觉得可以浮出水面喘口气的时候，三周前的投标让他成为嫌疑犯，而当事情总算水落石出时，他发现公司已经不是他的落脚之处，就好像一个被逼到了角落里的拳手。
俞晓栋和丽莎终于接到了陆晨邀约吃饭的电话，虽然陆晨没说什么，但俩人已经猜出了他心思，整顿饭都在讨论离开IVS后做什么。俞晓栋主张自己创业得了，他自己在大学里就开始帮人开发软件挣钱，凭他和陆晨的技术，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而且工作时间自由，想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息都行。
丽莎捅了他一下：“你给我闭嘴，你就知道睡大觉，创业有那么容易吗？你看那么多人没日没夜地干，都失败了。你们家条件好，爹妈还可以供着你，晨哥行吗？依我说，咱还是再找一家有发展的公司靠谱。”
俞晓栋小声嘟囔着：“我养着你不就完了吗？”
丽莎红了脸，死劲捶着他厚实的肩膀：“谁要你养？你个死胖子，说什么呢你！”
陆晨呵呵笑起来，他知道俞晓栋一直喜欢着丽莎。晓栋比他低几届，陆晨在大学时就对他印象深刻，那是一个胜利狂欢的夜晚，中国男足在东亚杯上破天荒战胜了韩国队。半夜的时候，有个光着身子裹五星红旗在在学校湖边裸奔庆祝的胖子惊炸整个学校，那个胖子就是俞晓栋，后来当陆晨在应聘的简历里发现俞晓栋的名字时，下意识就把他挑了出来。
俞晓栋突然想起什么，对陆晨说：“对了，我找任永问了一下情况，他说后来从云盘下载图片的时候，才发现有的图像文件不正常。”
陆晨有些疑惑：“图像文件上能带病毒吗？”
晓栋回答：“这是唯一的解释了。任永把自己的手机和电脑防的很严，可云盘是云服务公司的，密码管理度比较差，甚至可以用暴力解码的方法破解，对方就是利用了这个弱点。任永虽然从不在云盘上存放文档，可是家里探头上的视频文件太过庞大，于是就连在云盘上做个备份，还有些照片什么的，有时候他就用手机下载下来用。”
陆晨恍然大悟：“对方就是破解了他的云密码，然后在照片上藏了病毒，当任永下载照片时，手机也就中了毒。”
晓栋点点头：“这人确实挺牛X的，破解云密码不算什么，但是想出这条路径是够绝的，整个儿一攻其不备，我还真想会会他。”
陆晨思索着说：“病毒一般都是.exe文件，而图像以jpg格式的居多，他能在图像文件里写入病毒，骗过杀毒系统，这功夫也很不一般，回头咱们研究研究。你觉得这人会是蜘蛛吗？”
俞晓栋摇摇头：“这个不好说，但以他的水平，肯定是顶尖的。依我说，咱要是创业就干信息安全这事，跟这些黑客斗智斗勇，我觉得蛮有意思的。”
陆晨想了想，没有答话。丽莎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创业的想法虽然让人心潮澎湃，生活的现实也是必须面对的。他刚刚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创业的艰辛以及成功率之低还是让他倍感犹豫。
深夜，江东市刑警大队会议室里，姜颖瑜播放完最后一个现场照片：“今晚发生的这起摩托车抢劫案和之前的十多起可以肯定为同一犯罪组织，这条路有五段监控，其中只有三段能正常使用，但监控设备老旧，深夜光线暗，成像效果很差，劫匪明显也熟悉这条路段，有意识避开正面接触监控镜头，加上戴着头盔，无法确定嫌犯特征……秦队，我汇报完毕。”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默默看向一侧，秦岩正在接电话，面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只见他地挂了电话飞快地拍桌起身，“谁在医院那边？怎么让媒体给钻了进来？‘飞车抢劫’在一个小时内成了微博热搜，市里多家媒体同时发送消息还@了市局，这不是笑话吗！”
连番轰炸的坏消息让整个会议室气氛都凝固了。一旁刑警小心翼翼地说，“刚小李那边说是被害者手机发的微博被媒体逮住给夸大描述了。”
秦岩撑着桌面，环视周围厉声道，“环球贸易中心爆炸案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我们至今没能破案，现在又连番出两起抢劫案，媒体把这两个案子联系起来指责警队无能。上面为了应付媒体已经焦头烂额，给了24小时破案限令，必须阻止社会舆论持续发酵，全部给我打起精神来！……”
“秦队！”姜颖瑜冲进办公室，发现技术组的小刘正在递交报告，有点尴尬，秦岩看到她，皱了皱眉，示意她进。
看到小刘出门，姜颖瑜盯了眼桌面的报告，急问，“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价值。车是套牌。”秦岩摆摆手。这个案子本来说大不大，只不过因为之前有影响恶劣的爆炸案，如同一个雷顶在头上，而这个抢劫案就是导火线。如果不尽快解决，真的就要点燃了。
“可以叫陆晨过来帮忙。”姜颖瑜见识过他做人脸识别，对他非常有信心。
“上次他很委婉表示了，他没兴趣再参与。”秦岩用拇指压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连番突发状况让他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协助警察是公民的义务，他凭什么不参与，我去找他。”姜颖瑜说完扭头就要走。
“你先等等。”秦岩叫住她，“你这个脾气，去了你怎么跟他说，再跟他吵一架？打一顿？”
姜颖瑜脸色很难看，那该怎么办？想着就算打晕了陆晨，拖也先拖过来！
“你找他之前，先看看这个。”秦岩丢过来一份文件。
黄色牛皮纸密封文件，很明显是一份案卷。姜颖瑜疑惑地打开来，翻了两页，渐渐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