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迷局
纪无容顺着他的深邃目光望去，只见拨开云雾的山脚下，隐隐约约有一处古镇。
远远望去，这古镇傍山而建，街道错落有致最外端隘口处亦有巍峨城墙把守，俨然是道险关。
三人之中，姜明胜视力最好，只见他抬手遮住阳光，定神向着远处古镇望去，口中喃喃说道：“怪了怪了......”
纪无道愣道：“阿胜哪里奇怪？”
姜明胜依旧望着古镇说道：“听你描述这地方应该荒废很久了才对，但是我瞧这镇子里明明炊烟四起，似乎是有人生活，可是为何又感觉毫无生机呀。”他这般一说，身旁纪无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纪无道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什么的样子，说道：“嗯，咱们下去接近了看看，三人互相照应小心行进。”
姜明胜看他一眼，嗯了一声便抬腿下山去。纪无容紧跟其后，无道垫底。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山路陡峭湿滑，姜明胜倒没什么问题，可照顾这城里长大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姐弟二人，自然速度上就慢了许多，等到达山脚时已然傍晚。
沿着脚下山路再一直向前走，便可通往神秘古镇。
姜明胜抬头望了望山外天空说道：“天色已晚，山间又起了雾。咱们在这荒山野岭外过夜恐怕不妥，我看还是快点走，再有个把小时进了镇子里歇脚如何？”
“嗯嗯，听阿胜的！”姐弟二人齐声应道。当下三人正欲迈开步子出发，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天色越来越暗，三人越走越慢，那个古城就在眼前，却又如同广寒月宫一般遥远。姜明胜越发觉得奇怪，突然一个念头自心底而起：难道是鬼打墙！
可恶，姜明胜啊姜明胜，你怎么这么笨？竟然现在才发现。
正当他思量破解之法时，耳里忽听一阵细弱响铃，登时目光警觉，猛回头望去低声道：“有人！”
姐弟二人原本默默走着，被他这么一喝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顺着他目光向后紧张地看去，过了十数秒，只见浓雾之中隐隐有一团昏暗的橘黄微光亮起，伴着叮铃的律动声响，一辆古旧的毛驴车缓缓驶来。
似乎也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那毛驴累的呼哧带喘，磨得板车吱呀吱呀呻吟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的一声四分五裂开来，板车边上支着一根木棍儿，上边吊着一盏破灯，发着暗黄的微光，成了这夜里唯一的温暖。
车上躺座着一个老汉，衣着同样如破车般古旧，面容枯槁笑起来还颇为渗人，只听他开着苍老的声音问道：
“三位这是要去哪里呀？”老汉似乎年纪太大，牙齿都掉光了，只感觉是由剩下上下牙龈碰撞所发出，又好像太久没刷牙令他口腔发音含糊不清，粘牙捣齿的问道。
“老人家，”姜明胜呼了口气，答道，“您看前面那个城镇了么？我们便要往那去。”
“啊？”老汉微微一惊，随即摆摆手道：“那里可去不得，可去不得。”
三人互看对方一眼，心里皆是纳闷，姜明胜便说道：“老人家，我们是进山游玩结果天黑迷了路，正好看前边有个镇子，想进去暂住一晚，明早天亮我们就离开。”
老汉透过稀疏拉擦的乱眉，抬眼瞄了一眼姜明胜，哼笑了一声：“傻瓜。”
姜明胜一怔，脸跟着一红，说道：“什，什么？”
老汉也不理会他，只说道：“你们走这一路，就没发现什么奇怪吗？”
“奇怪......”纪无道思量道，“就是觉得越走越累，脚丫子越走越沉，要是能有个板车嘛......”说着他瞧着老汉的木板车，不知寻思这什么。
“看你们三个人面善，那我就告诉你也无妨，”老汉说道，“那镇子里，有神灵镇压的邪祟，你们要是这么去了小命准没。”说着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现在你们往前是死，原路返回，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山。你们自己看着办。”
姜明胜见老汉欲挥鞭子，问道：“老人家您这是要去哪？”
老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当然是回家啦！”
姜明胜此刻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忍不住对纪无道所讲故事中的事着迷，一方面又担心有什么不测。
正当姐弟二人不知所措之时，姜明胜内心的探知欲望战胜了理智，他接过老汉的鞭子，笑道：“老人家，您家住附近？”
“是，是啊，怎么了？”老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姜明胜道：“那您对这大山里肯定比我们熟悉，不瞒您说，我们有两个同伴走失了，最后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你们，你们非要进去不可？”老汉下意识喝道。
姜明胜低眉道：“是啊，是好是坏，总得有个交代，我们进去了，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碰，天亮就找人，找不到也就死心了。”
老汉歪着脖子，打量了眼前这三人，半晌叹了口气道：“唉！”
姜明胜一见老汉态度软下来，笑道：“谢谢您。”
老汉摆摆手，说道：“只是此地地形诡异，任你们两条腿走废也到不了镇子。”
“那......那该如何是好？”
老汉一摊手说道：“给我五十块钱，我赶驴车送你们进去。”
“......”
纪无道想说什么，却见姜明胜已然递出一张百元钞，笑道：“有您帮忙太谢谢了，都给您，不用找了。”
“老汉我说一不二，收五十就五十。”老汉翻着比脸还干净的兜要找钱，口中一边骂道：“奶奶的，今天还真找不了你......”
末了，他将钱装好，说道：“老汉我不占别人便宜，如果你们要出山，我就在这外头等你们出来，送你们出山。”
“不用这样，出山我们自己走就行。”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没有我，你们不好出去这大山。”
姜明胜闻言哈哈一笑，也不理他老汉吹牛，便道：“那就辛苦您这毛驴两趟了！”
老汉喉咙里咕哝着：“好说，上车来罢！”
纪无道一听这话，当下精神一振大腿一抬便迈上了板车，弄得板车猛地一颤。
“诶唷小伙子，你可慢点儿，我这驴车儿不经造！”老汉咧着嘴心疼道，纪无道听闻此话讪讪一笑。
姜明胜手伸向纪无容，话儿也跟上说道：“来，我扶你，小心点。”纪无容嫣然一笑：“谢喽~”伸手搭在姜明胜宽厚修长的手上，抬脚蹬车坐在了纪无道身边，坐过去的时候往里挤了挤轻声斥道：“你大屁股往里点儿，给阿胜腾个地方。”
“那倒不用......”因为十几年如一日的修行，姜明胜的耐力早就远在寻常人的极限之上，这崎岖山路还没折腾到让他喊累的地步。不过架不住姐弟二人热情，他便也坐上去了。
入夜的山雾越发浓重，摇曳的马灯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烁着，板车吱呦吱呦地，在雾中仿佛是一只缓缓驶入黄泉的船。
纪无容靠在弟弟身旁睡得酣甜，梦中还似乎在呢喃着什么，秀发中还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弟弟无道四仰八叉，一边靠着姜明胜，一条腿还搭在人家腿上......果然带着负荷的运动会让人快速入睡且提高睡眠质量。
至于那老汉，自打三人上车后，一句话都没说倒头就睡，手里握着鞭子瘙痒一般地撩拨着毛驴，后来干脆就垂下去了。
瞌睡虫这东西，一个传染俩，见三人沉沉入睡，姜明胜饶是再有精力也不由升起一阵困意，只见他缓缓打了个哈欠，裹了裹衣服的空档竟是也睡着了。
这是个阴寒潮湿的梦：姜明胜置身于诡异的森林泥沼之中，望着暗青色的天空，茫然无措。
身后的湖中，挣扎着要爬出来一些怪物，看起来像人一般，有一个浑身是洞，血肉不断从孔洞中流淌出来，仿佛轻轻推一下便支撑不住散成肉泥；有的四肢尚在，肚子却破了个大洞！透过巨大的血洞中，还有无脸的巨汉和无头的书生......
他们挣扎着，要从混乱的泥潭中爬出，伸着散发血腥恶臭的爪子，拼命抓扯着姜明胜，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脚早已被舌头状的东西死死缠住！
“额唔......”姜明胜银牙紧咬，誓死反抗，奈何恐怖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眼见整个人即将被拖进泥招中，破空处响起一声浑厚声响：“老七！”
“呼！”姜明胜骤然惊醒！
豆大汗珠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配上阴晦的天气，此刻早已黏腻无比。
环顾四周，纪无容姐弟依旧睡得正香，老汉？老汉！姜明胜赶忙向老汉看去，却见老汉已然醒来，正悠哉悠哉喝着小酒。
“做噩梦了？”老汉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姜明胜低头皱眉道。
老汉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正好可以瞄到姜明胜，口中淡淡说道：“年轻人好重的心事呀！”
此言一出，勾起了姜明胜的兴致，他现在觉得这老汉不似一般人，便问道：“老人家哪里看出来的？”
老汉哈哈一笑说道：“倒也不难，”随即话锋一转问道：“你明明不住北望，想必心中有所牵绊，为何要转路来这里？”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姜明胜不羞反喜，说道：“我确实是要往北去不假，与这二人萍水相逢，觉得投缘便一道过来了。”
姜明胜这般说着，却不料迎来老汉一阵讥笑：“啧啧啧啧，年轻人重情重义，其志可嘉，不过最后可别落到陪人送死呀！”
前半句听着还行，这最后一句却像一根尖刺笔直扎进心里，联想到之前的夜谈，姜明胜就只觉脊背犯寒。
“老人家，”姜明胜看了看熟睡的姐弟俩，深呼吸定了定神说道：“听您的意思是不希望我们来这，那为什么之前会痛快答应捎我们一段？”
老汉沉吟了片刻，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渡人自渡，积功德罢了。”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不过姜明胜还是冲他点了点头：“多谢您了。”
“嘿嘿！”老汉也不回答，嘿嘿笑了两声自顾驾车不再搭理姜明胜。
姜明胜也落得清闲，闭目冥思。
林间惊起鹧鸪响，无容无道双双醒来，揩揩嘴边口水，举目相望问道：“这到哪了？”
老汉不知哪来的兴致，竟是哈哈一笑高唱道：“南柯一梦混自在，不见前路是阎罗！”
姜明胜从冥思中缓缓睁眼，抬头向前方城楼上的牌匾看去，一字一字道：“牛·角·镇！”
纪无容怔怔看着出神，不由讶道：“奇怪呀......”
“嗯？”姜明胜回头问道，“哪里奇怪？”纪无容似是笃定了真相一般，微微红着脸说道：“看这个建筑像是隋唐时期，但是这个牌匾的文字确实先秦古篆，不会有人刻意做的这么麻烦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老汉，老汉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们文化人的事儿，我可不懂，我只记得，打我记事的时候它就这个样儿。”
见三人若有所思，老汉突然胡子一吹：“三位到了镇口，还进是不进？我再说一遍，此处危险，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啊，老人家。”纪无道道：“我看着镇子不小，为啥连个人都没有呢？”
“傻小子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老汉又气又笑地骂道：“这五更半夜的，大伙都睡觉了，那还来的人！”
“哦......”纪无道挠了挠头，老汉白了他一眼说：“看你们是孩子，我就再捎带你们一程，进了镇子找个地儿歇脚。这地儿温差大，总待在外面当心发烧。”
一听说老汉还要帮忙找住处，纪无道咧着嘴哈哈笑道：“大爷您可真好！”
“臭小子！”老汉轻哼一声道：“快点上车！”当下，小毛驴又是发出“哀嚎”拉着哼哼唧唧的板车载着一行人进了镇子。
先前人在城外，看不清镇子样貌，这工夫众人进了城，却见这城内城外似乎没什么太大区别，硬要说有的话，那便是似隐秘不隐秘的地方，林立几栋古建筑，加之夜晚山雾水汽浓密，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全靠毛驴带路。
众人神经紧绷地行驶了不知多久，忽听老汉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到了！”众人只见眼前是一幢古旧阁楼，看上去还算结实。
“愣着干嘛！？”老汉喝道，“还不快点进去！”三人此刻像极了做了坏事被抓的孩子，灰溜溜进了阁楼，一进阁楼大伙悬着的心才算缓缓落地，果然有房子便能令人安心这说法不论古今何时候都适用。
“真想不到，老人家您这地方还真不错......”纪无道四处参观，不由地赞叹道。
“嘘！”老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全无先前邋遢老头的模样，着实惊了大伙一下。
“我可没空跟你们逗闷子，”老汉下巴往起一抬示意三人上楼，嘴里悄声说道：“楼上是客房，能睡觉，你们仨今天就老老实实呆在这，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管，更不要出来！”
三人正欲询问缘由，那老汉突然神色一禀，神情极度紧张，浑浊的眼珠子睁的老大，死死盯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