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确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东南方向三百米有野蜂巢。“他手里握着军用指南针，指尖在等高线图上划过，“建议采集组在二十分钟内撤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警告，远处隐约传来蜂群振翅的嗡鸣。崔文文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竹筒：“用烟熏！我带了艾草粉！“拧开筒盖时，王婶子塞的槐花茶洒出来几粒，在阳光下像碎金般耀眼。

当众人抱着满筐野果撤回安全区时，夕阳正把山峦染成蜂蜜色。崔文文落在队伍最后，悄悄把几颗最饱满的蓝莓包在手帕里。这是要带给阿嬷的，老人家总说蓝莓明目，穿针引线时就不用老花镜了。

“喂！“安蕊突然拦住她，崭新的登山靴碾碎几颗落果，“你早上是故意让我出丑的吧？“她压低声音，美甲几乎戳到崔文文鼻尖，“什么活地图，根本是节目组给你透题了！“

崔文文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冷硬的岩壁。怀表在口袋里急促地跳动，像只受惊的鹌鹑。她想起阿嬷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喉咙里却涌上铁锈味：“我......“

“安小姐，“沈确的身影幽灵般出现，登山杖尖不偏不倚卡进安蕊靴底的防滑纹，“编导找你补录单人镜头。“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崔文文，雪松味的须后水气息冲淡了艾草香。

看着安蕊气冲冲的背影，崔文文突然发现沈确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栅栏似的阴影。他转身时，她瞥见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片被风扯碎的枫叶。

庆功宴的篝火燃起来时，导演正激动地回看无人机素材：“绝了！崔小姐摘野果那段，收视爆点啊！“监视器里，她低头教牧川包扎伤口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蝶影。

崔文文却缩在帐篷角落，就着手电筒的光修补被荆棘勾破的袖口。怀表贴在胸口跳动，针脚穿梭的节奏逐渐与嘀嗒声重合。外头传来陆也的吉他和牧川的低吟，混着纪梦乔银铃般的笑声，而沈确的剪影始终沉默地映在帐篷上，像尊守护神。

当她终于把野果干塞进要寄回家的信封时，月光正透过防水布缝隙流进来。蓝莓在信纸上滚出几道淡紫色的痕，恍惚间变成阿嬷纳鞋底时针脚的走向。她轻轻按了按鼓胀的信封，忽然听见帐篷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月光把沈确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崔文文慌忙把信封藏到睡袋下，抬头时正对上他深渊般的眼睛。

“姜茶。“他把保温杯放在折叠凳上，杯身凝结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驱寒。“

崔文文怔怔地看着他转身离去，帐篷帘落下的瞬间，山风送来几声遥远的夜枭啼鸣。保温杯握在手里烫得掌心发痛，她突然想起那只被妥善保存的野柿子——原来冷冽的冰层下，也藏着汩汩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