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双飞鸟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章 养婿

当今学政主要包括官学与私学两部分。

中央官学主要由国子监管理,下辖六学,包括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地方州学根据州的大小,只收几十人甚至十几人,县学人更少,有些县甚至不设县学。官学主要招收贵族官僚子弟,也招收少量平民子弟。

与之相对的,各地私学体系非常发达,包括家族内部的家学、童蒙教育和家庭教育等。私学不仅限于贵族子弟,一般家庭的孩子也有机会接受教育,甚至女性也可以进入学堂求学,如韦氏这样的大族,授课的老师就有上百人。

当代读书人或入官学,或入私学,都会接受系统性的学习,如高齐物这样自学成才的凤毛麟角,这也是高齐物声名远播的原因。学可以自学成才,考却是要注意许多要求的。

卢升此举,算是帮了高齐物大忙,春闱不比乡贡,高齐物没有系统的学习,也不敢大意。

“你虽才识过人,却没什么经验,又是自学成才,我已打点州学,出年关即可去旁听,添些经验,有什么难题也可向正堂讨教。”

“齐物自当勉励。”

卢升无奈摇头,也不指望高齐物改变态度。

“私有一事相求,望得丈人相助。”

“但说。”

“我欲参报秀才,希望丈人能为我举荐担保。”

卢升听罢,掐着下巴上的胡子,陷入深思。

周朝科举设立了几种常科考试,即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此外还有明书、明算等科目,秀才列为各科之首。

秀才考的是五道方略策,即古人常说的“对策”,按照对策的精辟与否分为几等;明经考试则先写一篇经学论文,再口试,回答十道有关《五经》的问题,然后再考三道“时务策”;进士科考五道对策,再写一篇“大经”论文,按成绩分为甲、乙两等。进士考的“大经”一般指《礼记》和《春秋左传》,明经则可以根据个人的强项选择考儒家的《三经》或者《五经》,论文要求的篇幅也比较小。此外,进士考的五道对策内容也比较复杂,所以考进士比明经困难得多。

秀才只考五道方略策,方略策的内容难度却十分大。对策分为经策、史策、时务策和方略策之类。顾名思义,经策考的是“五经”,史策考“史传”内容,时务策则是回答有关时事、政务的观点。

比起来,方略策更难写。需要发表有关圣贤治国理政、如何古为今用之类的高谈阔论。还必须言之有物。这就要求考生不光把《五经》、《三传》之类背得滚瓜烂熟,博古通今,还需在此基础上,融会贯通,形成独到的见解。而且秀才科和进士科一样,注重对策的文采和义理,缺一不可。

秀才考试难如登天,常出现一期只录取一两人甚至无人录取的情况。

秀才考生还需各州举荐,州官需为贡生担保,如果举子通不过秀才考试,举荐他的州官就要被处罚。

学子见考取秀才难度望而却步,地方官也不希望学子报考秀才科,无人报考加上录取率低,秀才科曾一度被撤销,明皇继位又恢复了这一学科。

中进士或明经不一定能做官,还得经吏部铨选,候待阙额,才可谋得一官半职,考过秀才的举子却可直接做官。秀才成绩分上上、上中、上下、中上这四等,最低的中上等都可直接得从八品的官职,可绝大多数举子都是务实的,他们更愿意去考秀才,甚至是明经,补考制科获得职位。

明皇恢复秀才科后,也很少有报考秀才科的学子,大家都热衷于进士明经两科,而权贵家的子弟,靠着门荫就能做官。

高齐物说想考取秀才,着实令卢升有些吃惊,卢升认可高齐物的才学,但秀才科的难度,让他不得不深思。

“你可知考取秀才的难度?”

“丈人若觉得不妥,只当适才相戏。”

“无妨,虽此举有些冒进,但我知你心性,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你既有自信,我也不会阻拦,这几日我就向礼部递上荐书,我也可在策论上给你些指导。”

卢升的认知里,高齐物有远超年龄的成熟稳重,以他的才学,考过进士可以说是板上钉钉,大可不必这么激进,即使是最狂傲的才子,在报考秀才这件事上也要深思熟虑,到底是年轻,再早熟,也心怀少年意气。

卢升思至此处,还有些欣慰,少年英才,有上进心才是好事,他本还怕高齐物太过谨慎,现在一看是他想多了,随即笑道。

“你与令儿,一个恭训,一个乖张,也不知你们怎么就看对了眼,现在跟着你也被她影响了。”

“令儿风灵逸秀,琼琚焕乎,是我自愿改变。”

卢升一愣,自己女儿自己什么样他还不清楚?高齐物这样恭谦的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捧卢照今,让卢升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倒也不必为她说话,她这乖张顽劣的性子我最清楚,不加以约束,天都能捅个窟窿,哪里配得上你这上评。”

“令儿翩跹灵动,和悦宁家,有妻如是为儿之福。”

一时间二人都静默看着对方,卢升也分不清卢照今真如高齐物说的优秀,还是高齐物在吹捧。半杯酒入口,别说凉热,味也品不出来。

“长安路远,学业艰难,你早作打算,年关将近,你们虽孤单,倒算不上无依,从府里支些钱去,好过个肥年,高氏独你一双人冷冷清清,也该热闹热闹。”

“谢过丈人。”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是我让令儿受苦了。”

“罢,莫说丧气话,难得你来,便在此住几日,令儿母亲多思,也瞧瞧你这佳偶贤婿。”

卢氏的院落占地颇大,所在街道占去三分,卢照今的闺阁连着卢柳氏的院子,已出嫁还有人日日打扫,卢柳氏特意给高齐物安排了个靠近自己的厢房,也贴着卢照今的院子。

玉屏原是卢府的婢女,现在虽算是高家人,到底与卢柳氏亲近,两人相谈甚欢,倒把卢照今的叮嘱忘了,直到深夜,才想起来有这么件事。

等玉屏过来高齐物宅院,只见他坐在院中,吹着冷风,喝着茶,登时一激灵,想起卢照今的耳提面命,又惊又怕。

“阿也,姑爷你这是作甚,也不怕着了寒。”

玉屏跑进房中,取了件披风给高齐物披上,又发现桌上炉火已灭,茶已经有些冰冷了。

“这茶水都是冷的,小姐叮嘱我照顾好姑爷,姑爷你要是得了病,小姐和姨娘都是要罚我的。”

“不用这么紧张,我还不至于这般羸弱,喝杯凉水就得病。”

“好端端的,怎么在这吹冷风喝凉水,不体恤自己身子,也该体恤小姐的关心。”

“晚上吃了些鹿肉,效果有点猛,在此冷静冷静。”

高齐物虽只吃了几片鹿肉,可过敏反应还是让他面红燥热,呼吸困难。玉屏这才发现,高齐物的面色还有些红,鹿肉又有壮阳提气血的功效,当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高齐物见她这样,笑了笑,装作难受的样子,逗弄起她。

“我现在气血翻涌,呼吸不畅,冷风冷水都压不住,浑身难受,你可有法子帮我缓解。”

玉屏脸色瞬间涨红,嘴里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受了娘子的命来照顾我,正是用到你的时候,快帮我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玉屏一想,心中就是些艳俗之事,跟着卢照今看的故事画本排着队撞进了脑子,开始打起群架。见着高齐物难受的样子,玉屏思索,要不帮帮姑爷?自己是小姐的陪嫁,小姐还没有进展,自己怎么能先小姐一步,真是昏了头,玉屏拨正思绪,当即决定开溜。

“姑爷,姨娘还等着你去拜见呢,不能让她等急了,我先去回话。”

玉屏说罢飞也似的跑了,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高齐物笑出了声,到底是个雏,不禁逗,可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也是个雏?高齐物发觉自己还是受了影响,平日哪里会这么轻浮?高齐物调整状态,又穿上件夹袄,往卢柳氏院中走去。

两院之间隔一条游廊,檐牙高而不贵,再往里走,庭树池水,水面已结了薄冰,不见波澜,顽石零落,一派清冷。

再进房中,慢慢有了暖意,几对下人正在往铜炉中添香,能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气,仿佛拒人千里之外。只见卢柳氏侧躺在榻上,一只手撑着额头,素面朝天,身着深青色襦裙,室内温暖,可她身上还是缠了条披帛,头发却只随意盘起,正闭目养神。

玉屏正侍立在侧,见高齐物不好开口,赶忙唤醒卢柳氏。

“姨娘,姑爷来了。”

卢柳氏本就未入眠,悠悠睁开双眼,直接与高齐物对上了,高齐物微微低头,行了个叉手礼。见高齐物避让,柳氏又看向玉屏,眼神带着一丝不悦,倒是吓得玉屏有些惶恐,柳氏平日慈祥和蔼,怎么今日这么严肃。

“许久不见,齐物愈发高大了。”

“孩儿年岁身形虽长,永远是母亲的孩儿。”

“你与令儿近来过的如何。”

“幸得母亲关照,孩儿夫妻二人虽谈不上富裕,倒也安定。”

“你且言些切实之事,莫与我讲些官样话。”

“孩儿所言皆是实话。”

卢柳氏本就不是甚亲近和蔼的脾气,勉强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没想到高齐物并不领情,只恭顺的客套几句,又惊又恼。

“你端的这么疏离,是成心气我?”

“孩儿不敢,诚如方才所言,孩儿对母亲感恩戴德。”

卢柳氏微愠,也不同他置气。

“许久未见令儿,她的身子可康健?”

“孩儿对令儿无所不用心,自是康健。”

“令儿喜甜怕苦,如今腊月天冷,正是容易受凉的时候,我这有些霜糖你取了去,她身子虚,生了病有甘糖送服也不怕药苦。”

“孩儿与令儿相伴,未曾也不舍令她生病,知令儿喜甜,自产了许多霜糖,并不缺少,暂谢过母亲好意。”

“你倒是心切,可盯着她些,别太宠着她,吃太多甜食坏了牙。”

“是极,姑爷对小姐好的不得了,有什么好事都念着小姐。”

卢柳氏脸色好看许多,至少高齐物对自己女儿还是关心的,反剜了玉屏一眼。

高齐物算是卢氏的养婿,却不是入赘的,卢升将女儿嫁给了他,倒让卢柳氏不高兴。她所出的三个孩子,除却过继出入的二子,对卢照今最是宠溺关爱,怕卢照今受委屈,本意是敲打敲打高齐物,让他收敛心思,可观他所言所行虽有些距离感,却无可指摘。

“我知道令儿有些任性,不过本性是好的,若起了冲突,希望你能让着她些,她心存良善,也不会太过分。”

“孩儿对令儿意笃,自当如此。”

高齐物有才学,又有眼界,与一般的养婿与赘婿不同,他并非寒门,只是父亲从高门大户分了家,却也留了许多遗产,离了卢氏也无妨,最不济也有认祖归宗这一条路。卢柳氏又是敲打又是亲近,多是想让高齐物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起别的心思。

高齐物态度依旧,保持一定的距离与尊敬,他深知不与卢氏关系绑定,于他以后的发展只有好处,卢柳氏的话语并未影响到他。

“令儿自幼便顽劣,年纪稍长才收敛许多,害怕受罚,许多事经常瞒着不说,她十岁便偷喝我这院里埋的女儿红,醉倒在坛边,事后怕我察觉,还舀了养鱼的池水遮掩。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没我帮她瞒着,她时常要挨她阿爷多少训。”

“我是令儿的母亲,我盼着她欢心,也见不得她委屈。我知道你只是面上淡漠,可哪个母亲放心的下自己的孩子。”

“好好待令儿,你就当是一个长辈对你的请求。”

卢柳氏觉得无趣,也不管高齐物的反应,示意自己累了,吩咐下人送高齐物离开。

卢柳氏手段用尽了,高齐物心中并未有太大波澜,他不是吃这一套的人,也没有假意迎合的必要。

“姨娘,怎的对姑爷这般态度,吓到姑爷就不好了。”

“可吓不到他,倒是你,我意欲拿捏他,你倒帮衬起他来。”

“姑爷是个好人,又有出息,何必如此刺他,寒了他的心。”

“就怕他太好了,反倒对咱家不好了。”

卢柳氏也不摆什么长辈架子主仆尊卑,拉过玉屏坐在身侧,与她细语起来。

“他这样的落魄子弟,净将你这等蠢奴儿骗了去。他受我卢氏奉养,到底不是入赘,令儿一面是高氏大妇,一面是我卢氏嫡女,下嫁与他,送福这样的礼节却不带上令儿,对咱家的态度也是面上恭敬,心里疏远,显然是存了别样的心思。他已有鹏举之势,我现在不拿捏住他,待到他真成了高官,妾室一个个纳进府里,吃亏的只会是你和令儿。”

玉屏明白卢柳氏所言事实,可却琢磨起那句“吃亏的是令儿和你”,又想起昨夜姑爷调戏,少女情怀,不由羞涩,微背过身去。

卢柳氏久经人事,哪能看不透玉屏的反应,也是无奈。

“你也总归是要嫁人的,高家郎君单论起来,有才干,又有志气,容貌还俊秀,确实是个良配。你容貌也不差,性情又好,与令儿亲同姊妹,也可互相照拂,好过便宜了外人。”

“孩儿不想嫁,只陪着姊姊便好。”

“就是你这般扭捏性子,才被他这做派的男子骗得团团转。”

卢柳氏佯装生气,杵了杵玉屏的额头,终是拿她无奈,教授与她许多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