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寒山县
灯盏内的火光在摇曳,屋内落笔声微不可闻,时不时响起贺梧仙的低声自语。
“不行,这样写不行。”
“这样写也不像刘兆的性格。”
“这样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写废了几张纸,贺梧仙终于停下了笔。
“好了。”
他手中拿着一张写好的信,信中字迹、语气与刘兆所书别无二致。
前半部分皆是寻常的寒暄、问候之语,只有最后提了一句替贺梧仙脱离农籍的请求。
换做刘兆自己来了,也要疑惑半天才能看出不对劲,外人岂能分辨真假?
贺梧仙将其装入信封收好,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我能脱离农籍,这永宁府境内,我便可自由行走了。”
自语罢了,他站起身,继续在屋中搜索...
许久,贺梧仙便又搜出了三样东西。
一柄剑。
一个小铜铃。
以及一本仅有两页的小册子,其上记有名为《草上飞》的轻功。
剑上锈迹斑驳,估摸着刘兆早就没怎么用过了,但磨砺之后也算是能用。
铜铃是几月前那妖人留下的,是悬医门所授医者铃,持者可为游方郎中,不知为何刘兆没有将其上交。
贺梧仙随意翻看了一眼《草上飞》,便将其中要领记在了心中。
正好,他此次离开岁寒山时,就可以试一试这轻功的效果。
“我此次离开岁寒山,去找那张政帮忙脱离了农籍,便可安心练武。”
“若是有时间,我也可持医者铃、作一游方郎中,去见识见识这永宁府各处的风物。
“不过在那之前...”
“先把村里人埋了吧。”
贺梧仙站在刘兆家的院里,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除了何雨何谷兄妹之外,自己在这世间再无牵挂之人。
“未曾想,我还没触摸到仙路分毫,却已经被断去了尘缘。”
苦笑一声,他拎起一旁的锄头,就地挖起了坑...
雪越落越大,沾湿了贺梧仙发白的须发。
数日之后,岁寒山中已是大雪飘飞、群山白头。
这日清晨,壶铃村中无人起早,也无鸡鸣犬吠,只有一座座低矮的土坟包静静立在雪中。
村外的山道上。
吱、吱、吱..
鞋底踩在半指厚的白雪上,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
贺梧仙身着素色棉服,胸前挎着包裹,身后背着剑,走在离村的山道上,向南而行。
白发上落满了雪,他孤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中。
...
半月之后,岁寒山南的寒山县中。
有县城的低矮城墙挡着,这城内的风倒是没那么冷。
贺梧仙双手揣在棉服的口袋里,挎着包裹,走在街上。
为了掩饰自己武者的身份,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走了半月才到了这寒山县。
而刘兆那把剑,则是已经被他在城外镇上的当铺给当了,换了不少银钱。
而其中原因——
在岁寒山时,贺梧仙还只是知道,农籍不该练武。
可直到出了岁寒山,他才知,农籍练武,在乾国律法之中,是能算成重罪的。
虽说大多地方管的不严,可若是他以农籍练武之事传了出去,免不了落人口实,凭空招来祸端。
既然如此,那他背着剑,就太过招摇了...
寒山县的街上虽说有一层积雪,可也有不少人来往。
贺梧仙早已在县中转了一圈,本想看看那黄石道人给的玉牌能换些什么,可没成想,这寒山县地处偏僻,居然连个仙门驻地都没有。
又向人打听县中典书吏张政家住何处,也无人理他。
既然这样,他便打算去县衙外打探一下情况。
穿过几个街巷,忽地有练武的呵哈声从一院墙后传出,听那声音,还不是一个人,至少数十个。
“有人在练武?”
看着街边那落着雪的墙头,贺梧仙有些好奇。
他看看四周无人,便灵巧地攀上了墙边的一棵老歪脖子树,朝墙内看去。
墙内是一个宽敞的后院,院中有一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带着二十多个年轻徒弟,正在练拳。
随着他们的动作,呵哈声不断传来,院中积雪也被踩踏、破碎、融化。
贺梧仙默默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又用洞若观火的天赋查看了一番这些人的经络情况。
那教拳的中年男子体内似乎有一缕凝练内气,而其他弟子,都是普通人。
“入品的武者在这永宁府中也随处可见?”
贺梧仙捋了捋胡须,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个基本的认识了。
不弱,但在这永宁府之中,也算不得什么高手,甚至于连县中的一个武馆,都能找出个与他同境界的武者。
想到这里,贺梧仙又想起那晚那个紫衣少女。
“入品武者如此常见,那紫衣少女既然是仙门中人,为何会被一群武者追杀?”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仙人尚弱之时,亦不过血肉之躯,武者若围而击之,也可杀!
如此一来,练武的事情更不能马虎。
片刻后,天上有些小雪飘落。
贺梧仙蹲在树上,借助洞若观火的观察之能,已经将院内之人所练的武学记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人练的是一套模仿虎形的拳法。
估摸着就叫做虎形拳。
院中大半的年轻人都只能打完一套拳,然后就气喘吁吁地开始休息,其余人也最多打到两套。
唯独那个教拳的中年男子,能轻松写意地打完三套拳。
“这虎形拳的练法跟我练的那鹤形拳有些类似,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贺梧仙自语未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孩子的疑惑声。
“咦?你这老爷爷,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转头一看,却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这男孩身上衣服料子不差,手里捧个精致暖炉,身旁还站着个衣服朴素的小厮。
看这样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咳咳...”
这男孩咳嗽几声,再次问道,
“你怎么跑树上去了?你也是来偷看武教头教拳的?他可是县里很厉害的入品武师呢!”
“嗯。”
贺梧仙点点头算是默认,从树上下来,就准备离去。
虽说有些不懂礼节,但这些富家公子,若是无意结交,那还是避开着一点较好。
可那男孩却从贺梧仙下树的动作看出了些端倪。
这老头的腿脚这么麻利,难不成会武功!
不等贺梧仙走远,他便追了过来。
“等等!咳咳咳咳...”不等说话,他又咳嗽几声,似乎有肺病在身。
“二少爷,你别跑嘛,上次那游方郎中不是说过了嘛,你跑不得。”
那小厮追了上来,扶住了男孩的肩膀,为其抚了抚后背。
“老爷要是从藏书阁回来看见,又得罚我了...”小厮的语气有些委屈。
老爷,藏书阁?
贺梧仙脚步一顿,心中念头闪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病恹恹的男孩的爹,就认识自己要找的典书吏张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