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事
1
日暮黄昏，京陵城在夕阳下依旧盛景如常。
车水马龙间，自然有渐渐热闹起来的地方。
娇俏的姑娘们花枝招展地开始迎宾送客，调笑玩乐中，尽是靡靡之音。
花街上，京陵城的公子哥儿们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倒在温柔乡中，搂着陪乐的姑娘们，饮酒欢笑。
流木刚走进天香楼，就被一个身穿薄纱的美娇娘给缠上了。
女子娇媚地挽住流木的胳膊，调笑道：“公子，来玩呀。”
利刃般的目光似是要将女人活剥似的，吓得她立即松开流木，躲到一边。
随之，流木将佩剑移至左手，拍了拍女人刚抓过的地方，然后径直走向楼上不对外开放的厢房里。
屋内茶香四溢，玉娘将刚烹好的一杯武夷岩茶递给金丝软榻上的男人。
只见他左腿立起，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撑在矮几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玉娘给他剥好的荔枝。
见有香茶递来，立即接过，细细品尝。
玉娘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软榻边上，继续给男人剥荔枝：“既然人都送回去了，为何又要弄进来？”
男人嗅着茶香，陶醉其中：“不紧紧捏在自己手里的东西，变数太多。”
“可她今日闹的这一出，不就是为了避开你么？”
男人挑嘴一笑，眸中乍现兴致盎然的目光：“玉娘，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玉娘明白男人不愿再说这件事，便低头继续剥起荔枝来。
流木推门而入，将门掩好后，冲着软榻上的男人抱拳行礼：“王爷，查清楚了。”
软榻上被称作王爷的男人，正是宬王齐旻昭。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正摩挲着杯沿，看着流木等他继续禀告。
“陈嫣做了官妓之后，连同府上好几个仍是处子之身的丫鬟，被一个朱姓商人买走，打算买回家做妾，但因陈嫣样貌出色，然后又被春香阁的老板高价买走，调教一番后，就卖给了府上的人。”
齐旻昭看向玉娘，玉娘会意，思索道：“春香阁是去年才开的，但是听人说，它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去年年初，老板带着姑娘们一同迁到了京陵，说是此处油水更多，可是……”
“可是油水再多也是天子脚下，哪有江南活得自在。”
齐旻昭眯起眼睛，嘴角已没了笑容。
流木立即领命：“属下这就去查春香阁。”
“慢着！”齐旻昭扬起手来顿了顿：“不用查，吩咐府上的人，下个月的女人就从春香阁里挑。”
“属下明白。”流木看向齐旻昭，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王爷，还有一事。”
“说。”
“沈淮珏出事了，说是在河堤边挖到东西了。”
“这么快就挖到了？”齐旻昭接过玉娘新递来的荔枝，细细端详着。
“那些东西还没有，但是工事已经停下了。”
“沈淮蓁呢，还在窦府前跪着吗？”
“回王爷，沈家三姑娘已经被叫回沈府了。”
齐旻昭将一整碟荔枝递给流木：“今晚还得辛苦你去盯一下，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流木接过荔枝，领命离去。
2
回去的路上，沈淮蓁接连撞到了好几个路人。
脾气大的，立即破口大骂：“长眼了没，急着去奔丧啊。”
一听“奔丧”二字，沈淮蓁抬脚就踹了过去，斥骂道：“闭上你的狗嘴！”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告诉这是沈家三姑娘，吓得那人连忙住了嘴。
如今惹谁都不敢惹沈淮蓁，连官眷都敢当街追着打，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路上的时候，冬雪告诉沈淮蓁，修河堤时，岸边挖到了大量的火石，沈淮珏让人移到一旁，打算查看情况。可不知怎么的，火石突然炸了，当场就炸死了几个工匠。沈淮珏也因为离得太近，被埋在了崩塌的土堆下，此刻已被人抬回了沈府。
沈淮蓁立马就觉得奇怪，京陵城外的河堤附近多为红土，红土松软，不易筑坝。
而沈淮珏所负责的，就是让人先去城郊采挖黑土和石块，然后搬过来筑坝修堤。
若是说运来的石块里有火石，情有可原，因为火石多在山中的岩壁里。
可是从岸边的红土里挖出大量的火石，且还十分凑巧地被引燃，死伤那么多人，就怕是有人刻意而为。
沈淮蓁跑回家时，沈府已乱作一团。
下人们忙来忙去，又是请大夫，又是烧热水。
沈淮蓁跑得着急，撞倒了一个下人，一盆热水尽数洒在沈淮蓁的身上。
“小的该死，请三姑娘责罚。”小丫鬟立即跪地认错，吓得浑身发抖。
“姑娘烫着没有。”冬雪吓得忙上下检查沈淮蓁，却被沈淮蓁推开，继续往沈淮珏的常云斋跑去。
此时的常云斋前围满了沈家的人，沈澹和苏眉坐在正堂等消息，请来的郎中已经在里屋医治好久了。
见沈淮蓁匆匆赶来，沈淮阳立即上来拉住沈淮蓁，冲里边使了个眼色：“姐姐，爹爹知道你偷跑出去的事情了。”
沈淮蓁一心都在二哥身上，欲要冲进去查看情况。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姑娘家的样子。”沈澹斥责的声音宛如惊雷，响彻整座常云斋。
吓得身边的苏眉身子一颤，忙招呼沈淮阳到她身边。
此刻的沈淮蓁身上已经湿透了，匆匆赶来，发髻也有些松散。
再加上在窦府门前跪了一下午，罗裙上满是褶皱。
眼下的沈淮蓁与高门闺女扯不上一点关系，俨然一副落魄逃荒的模样。
沈淮蓁知道沈澹正在气头上，便看向苏眉：“姨娘，二哥哥如何了？”
苏眉看了眼沈澹，冲着沈淮蓁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盆满是血渍的白布从里屋跑了出来，可见沈淮珏伤势严重。
沈淮蓁的身上还冒着热气，但看到这一幕心中像是浇灌了寒潭冰水般难捱。
二哥哥是齐国将军，决不能把命搭在这上边。
3
见里边的郎中忙来忙去的，沈淮蓁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转身走回院里，唤来沈安。
沈安是沈淮珏的副手，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直伴在沈淮珏左右。
沈安因为当时在忙搬运石块的事情，侥幸躲过一劫。
但是一听是沈淮珏埋在了下边，立即带人去挖。
沈淮蓁见他的双手满是伤口，身上、脸上都是泥泞，便知他们都是徒手去挖的二哥哥。
沈安跪地请罪，言语哽咽：“三姑娘，是末将没能保护好少将军。”
“此事不怪你。”沈淮蓁立即着人去取药箱，然后将沈安拉到一边，问道：“怎么会挖出火石来？”
“少将军也觉得蹊跷，若是一两块还好说，可当时一挖足足有一筐多。”
“一筐？！”
一筐火石足以炸毁一座石桥，且还在河堤这样重要的地方。
若是河堤建成，在汛期时这些火药被引爆，那河堤被毁，百姓遭殃，修建河堤的人定遭严惩。
冬雪拿来药箱帮沈安处理伤口，沈安致谢后，继续说道：“少将军也觉得蹊跷，便让人先将火石都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然后就……”
沈安将头垂到一边，满脸懊恼，恨不能当时被埋进去的是他自己。
这件事情疑云密布，不过此时沈淮蓁心中已有了猜测。
河堤边上埋了大量的火药，要么就是有意损毁河堤，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故意针对修建河堤的沈淮珏！
前者坑害百姓，后者陷害修建河堤之人。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可见此人用心之歹毒。
沈淮蓁不由得想起了齐旻昭，二哥哥的这份差事就是因为齐旻昭才被皇上下旨得来的，难不成是齐旻昭搞的鬼。
沈淮蓁正想着，沈府外突然吵闹了起来。
沈淮蓁令人前去查看，管家匆匆来报，是那些死掉的工匠家人前来讨个公道。
沈澹和苏眉也闻声走出来，听到外边的吵闹竟是这个原因，沈澹也被气得够呛：“我儿子还躺在这里呢，我去找谁讨公道！”
苏眉立即捂住了沈澹的嘴，将他往屋里拉。
修建河堤出的事，就算是赔偿也是工部水司负责，再往上就是朝廷。
沈澹这样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传到朝廷那里。
自然，门外的那些苦主也应该清楚，公道不该在沈府门前讨。
其他人无知也就算了，可京陵城的百姓对朝廷之事多多少少都是有所耳闻的，此时来沈府闹事，说白了就是故意找事。
就怕是背后有人煽风点火。
沈淮蓁本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听到外边的动静，沈淮蓁又问沈安：“河堤那边如何了？”
“出事后就停下来了，只有一队人马在那守着。”
沈淮蓁凑到沈安耳边叮嘱道：“一会你找几个沈家的亲信，悄悄去出事的地方继续挖。”
“难道还有火石？！”沈安不解，诧异地看着沈淮蓁。
沈淮蓁听着外边的喧闹声，沉声道：“二哥哥出事，沈家又成为众矢之的，就怕还会有人拿那个河堤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