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发烧
“苏先生——”唐屿安看出程宜宁的神色有异,忽然开口先对苏正卓打了招呼,原本温润的语气里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客套之意。
“唐先生——”苏正卓寡淡的回应了一句,视线甚至都没有在唐屿安身上停顿一秒,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疏离之意跟着迎面袭来。他刚才下车时正好看到唐屿安抬手在程宜宁发梢上轻轻带过的场面,他这样的角度望过去,隔着珠帘般坠下的雨幕,其实根本没看清唐屿安手上的细节,然而唐屿安会有这样的动作,显然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唐屿安举止还没到逾越正常尺度的程度,然而脑海里一回想起方才的画面,苏正卓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连带着眸光都不由自主的凌厉起来。
不过是一声简短的称呼,在于苏正卓和唐屿安却是不动声色的过了一招。
“唐先生,我有点急事,麻烦你先送我过去吧。”程宜宁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她不想在苏正卓的面前伸手去拂,有几颗大的雨水从额上滑落下来,她稍一眨眼,便跟着溅进了眼睛里,立马有几分咸涩的酸意泛起。
饶是如此,她也不想在苏正卓的面前丢脸到伸手去拂自己的眼睛。
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面前两人的波涛暗涌,旁若无人的和唐屿安说完后,也没有顾及苏正卓的反应,径自就朝唐屿安的车子那边走了过去。
白色的保时捷,先前刮擦时看到过,她自然是还认得的。
“苏先生,抱歉失陪下。”唐屿安说时已经转身,大步跟上了程宜宁,顺带着帮她撑起雨伞。
苏正卓不过是一念间的恍惚,程宜宁就已经在他面前走了过去。她走的极快,脚下偶尔踩到低洼的水坑,立马溅起不少积水,她却恍若未觉,没一会就走到了唐屿安的车旁。
唐屿安脚长手长,不待程宜宁自己去开车门,他早已身子微倾伸手帮她开好车门。程宜宁甚至没有一分一秒的迟疑顾虑,随即坐进车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的仿佛两人已经是深交多年的默契搭档。
“是不是被雨水淋到了有点冷?”唐屿安坐进车内后,这才发现副驾上的程宜宁一直在微不可察的发抖着,他想着多半是淋了雨水的缘故,说时递了手帕过来。
“还好。”程宜宁接过去后随手朝脸上抹了一把,棉质的手帕吸水后立马瘫成一团,她将那方薄薄的手帕无意识的攥在手心,仿佛这样才可以压住心头的狂澜云涌。
“你想去哪里?”唐屿安看了眼前方依旧未动的人影,心头忽然有了新的打算,说时已经发动了车子。
“随便——我的意思是只要开出去就好了——”唐屿安一出声,程宜宁这才失魂落魄应道。
然而,唐屿安却是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程宜宁坐进车内到车子开出去,统共都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唐屿安的车子在苏正卓的面前呼啸而过,那满地的积水避不可避的跟着飞溅起来。
隔着哗啦作响的积水声,唐屿安看着后视镜里的黑色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心头居然有丝奇异的快感涌了上来。
似乎,他第一次发现了苏正卓身上唯一致命的弱点。
因为致命,所以隐藏的如此之深。
唐屿安带着程宜宁在市区里兜了大半个圈子,程宜宁本来是让他随意停在避雨的地方即可。唐屿安随口提醒她身上的衣服还湿着,程宜宁低头一望,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深色内衣也跟着隐隐暗显出来,她想着反正都已经欠了人情,这才让唐屿安直接送自己回了住处。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下车时程宜宁发自肺腑的道谢起来。
“不客气。上次本来我也欠你一回,正好扯清了。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唐屿安说时脸上漾开浅浅的笑意,好看的眉目愈显温润。
“我叫程宜宁。”
“我叫唐屿安,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唐屿安说时递了张名片过来,程宜宁接过来礼节的点了下脑袋,唐屿安这才摇上车窗开了出去。
程宜宁回去后,立马去浴室里冲了个澡。她本来想着洗了澡早点休息,没想到洗好澡后身体愈发难受起来,整个脑袋都痛的像是要炸裂掉。
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宜宁自我催眠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困到了极限,头发还没擦干她就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苏正卓在机场坐上司机的车子后就打电话给程宜宁。其实他也没什么事情,在飞机上关机的半天时间里,他居然满脑海里想的都是程宜宁的事情。
毕竟他们之间很快就会了结了,不如在最后的时间里,给她留个好的念想。
这是他亏欠她的。
所以刚下飞机,他难得反常的打了个电话给程宜宁。
可是,程宜宁居然没有接到。
他太了解程宜宁的性格,只要是他的电话乃至短信,程宜宁几乎不太可能会延迟回复的。苏正卓这般想道,手上却是控制不住的继续去拨她的电话。
到后面,饶是向来从容的他也不免心浮气躁起来,又打了电话给张茹,让她过去一趟程宜宁工作的图书馆看下。
张茹还在过去的路上,苏正卓的车子就已经到了会所的大门口。他刚下车就见着程宜宁跌跌撞撞的冲入雨幕,随即唐屿安紧跟在旁,倒像是两人闹了别扭似的。
苏正卓心头有些狐疑,本来是想下车问个清楚,未料到程宜宁没说几句就顾自坐进了唐屿安的车子。
一晚上,一帮老同学尽兴的把酒言欢有说有笑,苏正卓在僻落处抽了半包的烟,心头莫名烦躁的可以,也不顾老同学的竭力挽留提前回去了。
傍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倒像是专门给酷暑中的A市及时消暑降温似的。
苏正卓并不想这么早回去,开着车子漫无目的绕了大半个A市,呼啸而过的风声在他耳边蹭蹭作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渐快起来的车速。直到车子在他住处的大门口处停了下来,他这才梦魇似的看了眼方向盘。
是他自己开回来这边的。
苏正卓回去后,整个住处都是安静的可以。
他知道程宜宁一定是睡了,路过主卧的房间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头突然叫嚣起来的欲望,在这寂静的午夜时,他居然前所未有的想要看一眼程宜宁。
她似乎不太舒服,傍晚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的。
苏正卓想到这时,下意识的推门想要进。去。
未料到他用力一推,那门居然如如不动。
程宜宁从来不会去锁卧室门的。苏正卓一想到这时,早已出声喊道,“宜宁?”
然而他一连高声喊了好多遍,里面依旧安静的可以。
苏正卓心头蓦地慌乱起来,下一刻手上拧住把手,身体朝房门直直撞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坚牢的门把手硬是被他亲手拧坏了。
苏正卓才进了主卧,立马按了边上的开关。啪嗒一声,漆黑的房间立马亮堂起来,而程宜宁依旧还在昏睡中。
苏正卓方才弄出这样大的声响,而程宜宁居然一直昏睡着毫无知觉。
“宜宁?”苏正卓疾步过去,随即就已走到床沿边,果然见着程宜宁两颊潮红双眸紧闭。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额头,手心里立马传来荼毒的热意,显然是发高烧了。
“宜宁——醒醒,我送你去医院——”苏正卓轻拍了下程宜宁的肩侧,然而不管他怎么出声说话,程宜宁还是昏沉沉的毫无知觉。
苏正卓复又抬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只觉得愈发滚烫如灼。手背上偶有碰到程宜宁的几绺发丝,却是潮湿的可以,连着枕套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水印。
苏正卓伸手一探枕头,果然潮湿的能拧出水来。多半是程宜宁没擦头发就睡了下去,苏正卓想到这时,长眉不由自主的微蹙起来,下一秒早已倾身下来,左手从她的腰侧下伸过去,右手揽在她的肩处,一把就将程宜宁打横抱了起来。
好在程宜宁身架轻,对于苏正卓来说并不是很吃力。他一把将程宜宁抱起来疾步就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了楼下的大门口时,又留意到程宜宁身上还穿着真丝吊带睡裙,尤其是被他这样随意打横抱起,她有一侧的吊带便滑落到了手臂上,立马露出大半个肩侧。睡裙的长度也不过才盖到她的大腿处。
苏正卓便又把程宜宁重新抱回到沙发上放下,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来将她换上。
苏正卓还是第一次打开程宜宁的衣柜。他向来都是睡在侧卧里,平日换洗的衣物程宜宁也都是妥帖的帮他整理好放在他自己的衣柜里。
苏正卓刚打开柜门,视线里就被柜子中间里端正挂着的T恤给刺到了。
那是件简单的毫无特色的T恤,白色的底色,上面显眼的粗体字无比鲜明的印着他们大学的名字和校徽。
他印象里这是和程宜宁第一次正式相识时穿的校服。
那时他帮导师做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可行性的调研报告,正好临近期末本科生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回家了,导师偏又急要好几块区域的实地问卷调研数据。
苏正卓负责了调研报告的大半工作量,导师给他的时间又急。那会正是酷暑三伏天,而且那年持续的大旱天气甚至创造了几十年未遇的历史,就连杨树远这样的铁杆室友都懒得顶着烈日跑出去帮他的忙。苏正卓那时临近毕业,为了赚课时费,偶尔会代导师带晚上的公众选修课,就在课上提起这个项目要召集几个志愿者。
到了约定的时间,倒是的确有几个志愿者过来,毕竟对于本科生可以当做暑期实践活动加学分,不过程宜宁却是那帮志愿者当中的唯一一个女同学。
他有印象她是自己带的选修课上的学生,大多时候都坐在前排,不同于旁边的同学听得昏昏欲睡或是只管低头玩手机,她似乎整节课都是精神饱满的,偶尔还在不停的动笔写着什么。有次他经过她的旁边,视线里不经意看到她的课本上居然是个抽象写意到难以辨认的人物素描。
调研刚组队开始时,他便也没有说破。
众人酷暑天辗转跑去好多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实地调研,连着两个星期。加上经费少的可怜,一路上的食宿都是简陋的可以。几天下来后,大家伙都晒的脱了层皮,就连起初志气满满的男同学都开始意兴阑珊想方设法偷懒起来。
毕竟都是义务的志愿者,苏正卓也知道天气炎热,倒也没有开口批评过那些男同学。
唯一两个星期都坚持跟在他身后,全程跟着他辗转调研上千公里的只有一个程宜宁。她的皮肤比他们敏感许多,曝晒了近半个月,调研结束的时候脸颊上都晒得发红过敏起来。
那会的她是大二还是大三?扎着利落的马尾,脸上稚气满满,每天调研结束回去后,吃上一根他买给大家伙的雪糕都能乐呵上半天,是个顶顶容易知足的女孩。
他只记得那时的程宜宁话不多,不管他说什么,总是第一个点头支持起来。一开始他也并未留意,只当她正好是对这个项目有着巨大热忱的学妹而已。
到了后面,饶是再粗心的他也感觉出来了。
他没料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程宜宁居然还留着这件当时调研穿过的队服。饶是保管的如此妥当,白底上还是有隐隐黄渍渗在上面,无一不是彰显着时间的久远。
苏正卓杵在衣柜前,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千万个疯狂的念头,不过神智回来,还是逐一被他压制了回去。
他从衣柜里的边上随手拿了件T恤和长裤过来,这才转身走回到沙发边上给程宜宁换上。
程宜宁浑身瘫软的像是没有了骨架似的,苏正卓坐在床沿边,将她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侧,这才吃力的帮她换了衣服。他从来没有这样亲密的帮她换过衣物,眼下不经意带过她身上的腻滑,也不知道是她高烧的体温还是他自己心里的邪念,只觉得自己也跟着发热起来。
好不容易把昏迷中的程宜宁换好衣物,苏正卓自己也出了一身的热汗。临走前他又拿了件轻薄的外套给程宜宁穿上,这才抱着她匆匆忙忙朝外面走去。
到医院里挂了急诊,医生一测程宜宁的体温,已是41度的高烧。值班医生看了眼两颊赤红的程宜宁,立马快速的在电脑上打字,一边随口问道,“多大的人了,高烧这么严重,怎么拖到这么晚才过来看?再晚点过来说不准要烧坏了——”
“要挂盐水吗?”苏正卓并未应答医生的疑惑,倒是自顾自的发问起来。
“先去验个血再说吧。”医生把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苏正卓,示意苏正卓先去缴纳费用。
等苏正卓缴好了费用,值班护士这才过来给程宜宁抽血。
“这手指上怎么还化脓了?”护士利落的给程宜宁的手腕扎上皮管,把她的右手平放在柜台上后,程宜宁右手食指指腹上的狰狞伤处立马暴露在两人的视线里。那伤口长长的,两端处已经结痂,只有中间最深的地方脓肿,显然是没有消毒清理到位。
苏正卓也是刚刚发现程宜宁手上的伤处,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闪过那天她握着挂件的右手,其实那时他就带到她指缝间隐有红色的痕迹,他只当是自己眼花晃神了而已,未料到会是这样深长的一道伤处。
多半是做菜时弄上去的。
“有点感染迹象,有没有打过破伤风的针?”护士接着随口问道。
见着面前的苏正卓面色阴沉,似乎并不愿意开口搭理自己,那护士继续小声的嘀咕道,“怎么一问三不知的,怎么当人男朋友的——”
护士嘀咕归嘀咕,手上的动作倒是利索的很,没一会就抽好了一小针筒的血,告知苏正卓15分钟后过来拿验血报告就成。
程宜宁原本一直耷拉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侧,直到抽血时这才下意识的喊痛了一声,他原以为她会苏醒过来,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未料到她只是口齿不清的呢语了几句,依旧复又沉沉的昏睡回去。
好不容易等验血报告出来,医生拿过去看了下不以为然的说了句急性炎症导致的高烧,立马开了三天剂量的盐水。
苏正卓干陪着程宜宁挂完两瓶盐水,等他回到家里时,已近凌晨。
程宜宁躺回到大床上,许是输进去的点滴见效起来,没一会就开始出汗。苏正卓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此时倒是没有之前的滚烫了,不过手心一覆上她的汗水,立马像是沾水般的湿漉起来。
他便又起来去浴室里拿了条毛巾过来,轻轻带过她的额头,许是那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几分舒适起来,他见着她呷了呷干渴开裂的双唇,似乎还在呢喃说着梦话。
其实他已很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的打量过她,两人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公司或者出差里度过,偶尔回来,也都是来去匆匆的,仅有的也就是无关紧要的搭上几句话。
他不想让她陷的太深,这样抽手回去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会伤神太久。
印象里的程宜宁体质向来不差,加上她的脸型是肉嘟嘟的小圆脸,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她也会有如此憔悴消瘦的时刻,多半是沾了病意,她的两颊上依旧赤红的厉害,就连着不甚明显的颧骨也显得格外的突兀起来。
苏正卓才瞥了一眼,视线便从她的脸上挪移开去。
其实他自己这几天去国外出差,每天的行程都是排的满满当当的,本来就浑身疲累的没休息好,这会本来是想要先去隔壁房间里休息一会的,又怕程宜宁待会万一有什么情况,便干脆在她的身边侧躺下去,他原本想着只是合眼休息下,没料到一小会就睡了过去。
程宜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悠长疲乏的梦,昨天淋雨回来后加上怒火攻心,都说病来如山倒,饶是像她这样不太生病的居然也高烧到昏迷。
程宜宁醒来后才察觉到苏正卓睡在她的身侧,他连衬衫都未脱,就这样大剌剌的睡了过去,脸上依稀有泛青的胡渣冒了出来,手上还握着半截毛巾,另外半截则是被他自己压在了下面。
过了一夜,加上天气炎热,那湿毛巾也早已干去了。
程宜宁醒来后微不可察的翻动了下,身侧的苏正卓也立马跟着醒了过来。
“舒服点了吗?”他似乎还不是很清醒,略带沙哑的声音里还带有明显的瞌睡之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宜宁的错觉,这个时候的苏正卓眉目间里竟然泛上难得一见的温情。
是她想多了吧?
“恩。”程宜宁稍一回想,便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苦涩立马在心头泛起,她说完不经意的朝他挪远了一点,之后就撑着坐了起来。
“你昨天高烧到40多度,还要挂两天的盐水。”苏正卓说时也已经起来,随手把床上的毛巾拿回到手上。
“恩。”程宜宁依旧简短应道,说完后下床去衣柜里随手拿了套衣服在手上,转身就往卫生间里走去。
一小会后,程宜宁回到房间后,她已经快速梳洗过,拿了包就打算出去。
苏正卓正在接电话,听上去是公司里的事,他看到程宜宁回来后,简要交代了下就挂了电话。
“我送你去医院里挂下盐水吧。”苏正卓说时目光逗留在梳妆台上放着的几包盐水袋。
“不用了,校医室里可以挂盐水的。你自己去忙吧。”程宜宁说时去梳妆台上拿了盐水袋放在包里,见着苏正卓依旧立在原地,她想了想又说道,“昨晚——麻烦你了——”客气疏离的犹如陌路人般,说完没看苏正卓的反应就往楼下走去。
程宜宁的背影不一会就消失在苏正卓的视线里,苏正卓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往阳台上走去。程宜宁果然没多久就走到了院子里,许是电瓶车的车垫被太阳烤的发热,他见她坐上去时动作稍微迟滞了下,没一会还是开了出去。
苏正卓站在阳台上,身子一直保持着方才看程宜宁背影的姿势,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并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然而那脚步就像是在原地扎根生芽了似的,一时半会都挪不开。
程宜宁骑着电瓶车到学校后,身上早已汗如雨下。
她从包里拿出盐水袋,王姐看到颇为惊讶的问道,“学校里的最后一批学生也放掉了,医务室那边昨天起就关了,你还是去医院里挂吧。”
“哦。”程宜宁后知后觉应道。
幸好此时学校里正式进入假期,来图书馆的学生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多半是实习的或者在外兼职的学生,偶尔过来在图书馆里避暑而已,整理图书归位的任务并不繁重。
王姐看程宜宁病恹恹的,反正活也不多,她一个人揽去了所有的活。程宜宁高烧初退,加上心情烦闷,连着记性也健忘许多。王姐照顾她让她在边上待着休息,她依言过去坐着休息。
程宜宁坐在位置上发了很久的呆,这才拿出手机来。手机昨晚就已经没电了,等她把手机充电好开机后,立马看到很多个未接来电。
之前的是苏正卓的号码,后面的好多个则是周小蕾的号码。
苏正卓昨天会这般着急,多半是怕自己会看到李晓嫒吧?程宜宁一想到这时,便觉得愈发胸闷气短起来。
她努力深呼吸了下,这才打电话给周小蕾。
“小蕾,什么事?”毕竟昨晚周小蕾打她那么多个电话,估计是有急事找她。
“宜宁,你看到昨晚我发你的微信了吗?”周小蕾开口问道。
“还没看,怎么了?”程宜宁不解的问道。
“就是那条裙子的事啊,你看下我昨晚发你的照片,李晓嫒有张穿了条裙子的自拍照,和你的那条一模一样,她还在图片下面备注是朋友送的,我怎么觉得是苏正卓送的呢?”周小蕾犹如私家侦探附身,没好气的分析道。
“应该——是正卓送的吧,他买给她的裙子码小了,估计就转送给我了——”程宜宁想着周小蕾应该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干脆就和她直说了,她原本是想云淡风轻的转述下,未料到还没说完,声音就已经克制不住的发颤起来。
“我猜的果然没错!看来我真是高看了苏冰块,我还以为他虽然冷傲了点,至少品德不会有问题!果然,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和你说,宜宁,你这次可千万不要再糊涂软弱下去了,他都对你这样了,你要是还是没点反应,那简直就是被他踩在脚底了!”周小蕾义愤填膺的劝道。
“小蕾,我还没想好——”程宜宁说时叹了口气,昨天刚看到苏正卓的刹那,她的确是承认自己气血上涌的有过离婚的念头,今天早上过来上班的路上,她一想到这个念头,没想到居然一点点丧失了离婚的勇气了。
毕业三年,班级里的同学大都已在事业上崭露头角,优秀的甚至已经事业有成,唯有她庸庸碌碌毫无作为,到现在还是在图书馆里,一个月拿着几千的薪水做着机械的毫无前景的工作。
当初刚毕业时,她看到苏正卓忙得昏天暗地,特意去找了这个朝九晚五还算轻松的工作,她原本是想着大半精力都要花在家庭主妇的琐事上的。
可是时至今日,她都已经蹉跎荒废了三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胜任其他高强度的工作。
如果她和苏正卓离婚的话,相识的同学乃至自己的家人亲戚会怎么看待自己,她是刚想了个开头,心头瞬间上来的冲动立马就被浇了桶冷水下来。
“宜宁,你不会还想和苏冰块这样貌合神离的凑合下去吧?你到底要把自己作践到什么地步?”周小蕾随即就听出了程宜宁的意思,在电话那端明显生气的发问道。
“小蕾,我不敢想象离婚的场景。我承认我自己懦弱没用,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敢迈出这一步——”
“什么叫迈不出这一步,你都没迈过怎么就知道自己走不出这一步。你要是再这么懦弱窝囊下去,我周小蕾就当没你这个朋友!”一向迁就程宜宁的周小蕾反常的强势起来,而且语速极快机关枪似的朝她扫射过来。
程宜宁咬牙沉默了良久后还是艰难的应道,“小蕾,对不起——”
周小蕾显然被程宜宁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程宜宁,你有想过这几年来你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吗?平时你强颜欢笑我那是可怜你,才不忍心拆穿你,到现在你如果还要这么执迷不悟下去的话,你好自为之吧!”周小蕾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程宜宁看着随即暗下去的屏幕,只觉得眼睛都被激的生疼起来。
这么多年相识以来,她和周小蕾也有过赌气别扭的时候,不过都没有这一次说得决绝。连她最好的朋友,那个分享了她青春期所有梦想和爱情的周小蕾都要弃她而去了。
可是要她率先提出和苏正卓离婚,她做不到。
苏正卓是她这辈子所有的梦想和希望。
从她第一眼在课堂上看到他当代课老师时起,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脑海里一想到他,便是觉得要从心底深处无时无刻开出花来。
尽管卑微,她也有她的执着。
她不敢想象没有苏正卓的日子,甚至于一天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她明明差点就握住了自己的幸福,要她就这样松手放掉,她做不到也不甘心。
程宜宁盯着手机屏幕,知道周小蕾不愿意再接自己的电话,她刚想发条短信给周小蕾,未料到程竟兴打电话过来了。
程竟兴向来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程宜宁怕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有异,轻咳了几声,这才接起了程竟兴的电话。
“宜宁,最近工作忙吗?”程竟兴显然也知道自己鲜少打电话给宜宁,刚接起电话时声音显得有点干巴巴的别扭。
“学生都放假了,这阵子会空点。再过一段时间等到闭馆了,我也会放个长假。”程宜宁如实应道。
“放假好,今天我让你妈特意熬了一大锅的龟苓膏。现在这天气吃了消暑又去湿,你和正卓早点回来吃点吧,正好我和正卓可以讨论下印尼现阶段煤炭市场的行情。”程竟兴心情大好的提议道。
“爸,正卓最近挺忙的一直在出差,可能来不了——”程宜宁硬着头皮应道。
“正卓忙的话也没事,那你早点回来吃吧。”程竟兴不以为意的应道,见着程宜宁没吱声,他自己心情好着又自顾自说道,“上次我和正卓喝酒时问他了解了下钢铁期货的近期走势,第二天我就按他说的买入了大笔金额。没想到这段时间市场走势和正卓分析的完全一致,公司最近这几年的盈利还不如这一笔期货赚的多。我朋友最近都在聊市场上开始炒煤炭了,我想有机会约正卓探讨下煤炭的行情,他眼光准分析的又到位——”
“爸,期货市场上风险挺大的,你用自己的散钱可以买入,不要把公司账上的钱挪来投资这些。今年已经出现很多家企业因为买入期货股票而影响实体运营的案例了。”程宜宁先前听周小蕾提起过这些案例,眼下下意识提醒起来。
“放心吧,爸有分寸的。不过你还别说我,正卓公司今年不是也频频向银行贷款么,他的公司正常运营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笔金额,肯定是拿着抵押借贷的资金去炒其他赚钱的门路去了。你不放心爸,至少会放心正卓的判断吧?这次我赚这么多钱多亏他,爸想好了,等公司规模再上一番后,到时候爸会把公司的部分股权转给你的,就当是爸补给你的嫁妆吧,毕竟里面也有正卓的一份功劳——”程竟兴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展望到公司大展宏图的前景了似的。
“爸,我用不着这些——”程宜宁不假思索的应道。
“竟兴,先过来吃点东西吧——”电话那端忽然传来粱舒娟的声音,程竟兴的话头骤然被打断,便改口说道,“宜宁,那你早点回来吃龟苓膏吧。”
“恩。”程宜宁本来还想劝说几句程竟兴在投资上心态平和点,听到粱舒娟的声音后,她忽然没了劝说的动力,眼下顺从应了一声后就挂了电话。
不过她是压根没料到正卓居然会帮着爸爸分析行情商讨投资的事情,而且这事正卓也压根没有和她提起过。想起早上自己出门时对他的冷脸相待,程宜宁思前想后,心头还是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内疚之意,不管如何自己都应该向他求证下李晓嫒的事情再做决定,想到这时,程宜宁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苏正卓的号码。
苏正卓第一时间就接起了她的电话。
“身体舒服点了吗?”苏正卓倒是没有问她什么事,隔着电话,磁性的声线落在程宜宁的耳边,竟然有几分遥远的不真实。
“好多了。”程宜宁深呼吸了下,这才继续开口问道,“正卓,你送——”
“苏总,王董的电话,他有急事找你,应该是融资方面的事情——”电话那端传来张茹的提醒声。
“宜宁,你稍等下——”
“恩。”程宜宁下意识应了一声。
苏正卓的手机并未挂断,隐约还能听到他座机那边的声响。
程宜宁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工作时的苏正卓的交谈风范,果然是一贯的雷厉风行,不过是短短交谈数语,就把棘手的事态梳理的一清二楚,而且还条理清晰的给对方提了解决方案。约莫是对方也听得在理,苏正卓再交代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宜宁,你刚才说什么?”电话那端传来挂电话的声响,随即苏正卓的声音在手机里响了起来。
“今天盐水挂完了吗?”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不待程宜宁回答继续问道。
于他的性格,这样的确是已经难能可贵的了。
程宜宁想到这时,心头蓦地上来一股暖流,方才刚想要质问出口的话语不知何时已经咽了回去,转而改口应道,“盐水挂完了。爸说炖了龟苓膏,让我们回去吃。你——有空吗?”
“我今天走不开。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苏正卓的回答其实并未出乎程宜宁的意料,然而为着他的上句关切,程宜宁倒也没有觉得太过于失望和不开心。
“我自己打车过去好了。那你先忙吧。”就这一小会的功夫,程宜宁又继续听到苏正卓的座机一直响个不停,她并不喜欢麻烦到别人,眼下干脆回绝了。
“也行。”苏正卓知道程宜宁的意思,倒也不再坚持。
等到挂了苏正卓的电话后,先前还郁郁寡欢的程宜宁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她相信苏正卓不会让她失望的。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后,等到傍晚下班后,程宜宁直接打车回到了爸妈那里。她在爸妈住的小区门口下车,信步朝里面闲逛过去。
快走到爸妈住的那幢小区楼下时,程宜宁视线里忽然看到有个男孩子正闲闲的倚在哈雷机车上煲着电话粥。
那男孩子依旧穿着一套朋克风的牛仔套装,长相颇为帅气俊朗,程宜宁立马想起了之前在会所里看到的男孩子。
“阿峰,把你说的那几个身材火辣点的妹子都约出来,咱们今晚可是要好好组一局——”那男孩子吊儿郎当的说完后又嚼了几下嘴里的口香糖。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随即那男孩子又满不在乎的应道,“你可别提宜琳了,她也就是表面能看看而已,那方面完全不行。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倒贴的缘故,我对她就是提不起兴趣,没想到她倒是追的够紧,小爷我现在心情好,就暂且不和她计较喽。等哪天玩腻了再和她摊牌——”
程宜宁才听了几句,就大致听出了程宜琳和面前男孩子的关系,她本来直觉就觉得面前的男孩子不靠谱,她正打算近前说上几句,未料到那人忽然挂了电话,随即就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扎眼的哈雷机车立马发出刺耳的引擎发动声,而且车身近的和程宜宁险险擦身而过,程宜宁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吓了一跳,她见着那机车瞬间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这才转身往里面走去,按了电梯上去。
程宜宁到了爸妈住的楼层,刚从电梯里出来,未料到程宜琳懒散的倚靠在电梯口,正拿着化妆棉在脸上擦来擦去卸妆。她朝程宜宁瞥了一眼,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今天又过来凑热闹了?”
“宜琳,那个男孩子不靠谱,你不要被他给骗了。”毕竟年长程宜琳好几岁,程宜宁只当是她是叛逆期的表现,眼下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和劝道。
“被骗?晓昊家里的资产起码是老爸的十几倍,倒追他的女人多了去,我有什么好给他骗的?”程宜琳不以为然的冷笑道。
“你要仔细回想下他到底是真心对你的,还是只是和你随便玩玩的——”程宜宁没想到程宜琳一点都说不通,她也只是跟着干着急而已。
“哈,真心?宜宁,你不觉得你和我说真心这个词特别好笑嘛?你在对我指手画脚之前,有没有问过你的老公苏正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程宜琳说时把手上用过的化妆棉随手扔到垃圾桶盖上,之后特意凑到程宜宁面前阴阳怪气的问道。
见程宜宁一时语塞,程宜琳佯装恍然大悟说道,“也对,连老公原本送给老情人的裙子都可以泰然收下穿出门,看起来你的心还真是够宽的,我和你比肯定是差远多了。”
程宜琳说完后就再也不看程宜宁的反应,气定神闲的走到自家门口,重重的敲门起来。
程宜宁没料到先前在会所那边,程宜琳居然没有走远,想必李晓嫒的话悉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一时间气血翻涌,倒也应不出一句话来。
“在爸妈面前你要是敢说我的坏话,那我可保不准也会帮你宣传下姐夫的光荣事迹哟。”里面已经传来开门的脚步拖沓声,程宜琳居然还有闲情雅致继续和程宜宁搭话。
果然,程宜琳话音刚落,里面的门已经打开了。
“宜琳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巧,你们约好了一起回来的?”过来开门的是程竟兴,他起初只看到程宜琳,随即又留意到程宜琳后面的程宜宁,不知为何,倒是立马喜笑颜开起来。
毕竟为人父母,程竟兴也有他自己的心事。他当然清楚这两个女儿的性格,宜宁为人忠厚平和,看似平淡无争,其实他知道她骨子里倔的很。而小女儿宜琳从小就古灵精怪,不过他也就生怕小女儿精过头了反倒是件坏事。
许是性格差异的缘故,宜琳和宜宁向来不怎么亲近,眼下难得见着两人一起回家,程竟兴心头难免有所感触,不过心情却是跟着大好起来。
“爸,外面热死了,出了一身臭汗,我先去洗把脸。”程宜琳进去后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还没和程竟兴好好说上一句话就溜到浴室里去了。
“哎宜琳——”程竟兴刚喊了下宜琳的名字,随即就见着她猫到浴室里去了,他这才无奈的冲宜宁笑笑道,“宜琳一点规矩都没有,真是被你妈给惯坏了——”
“没事。”程宜宁随口应道,她自然知道程宜琳忙着洗脸去了,还在纠结要不要和程竟兴说宜琳谈恋爱的事情,应了一声就顾自沉默下去。
“怎么看起来瘦了挺多的?”程竟兴注意到程宜宁脸色苍白,不无担忧问道。
“可能夏天的缘故,这几天一直高温也没什么胃口。”程宜宁应道。
“大热天的我也没什么胃口,所以特意让你妈熬了龟苓膏。舒娟,好了没?”程竟兴说时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随即粱舒娟就出来了,手上端着盛好的两碗龟苓膏出来。
“妈!我最讨厌喝这黑乎乎的东西了!”程宜琳已经洗好脸,也没擦干,湿漉漉的出来嘟囔道。
“宜宁,你喜欢吃甜的,多放点蜂蜜。”程竟兴倒是丝毫没在意程宜琳的牢骚,说时舀了满满一汤匙的蜂蜜浇在程宜宁的碗里。
“爸,已经够甜了。”程宜宁打起精神应道。
“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吃点。”程竟兴笑呵呵的说道,见着宜宁吃了一口后,他又继续说道,“待会带点回去给正卓吃吧。”
“不用了,正卓不怎么喜欢吃甜品。”感知到程宜琳在边上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反应,程宜宁下意识回绝起来。
“那可不一定,你带回去的就是你的爱心甜点了,姐夫肯定会喜欢吃的。”程宜琳忽然开口搭讪道,说完后还冲程宜宁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脸。
“也是,你带回去正卓肯定会吃的。”程竟兴也觉得有道理,说完后就指使粱舒娟拿保温盒过来先去盛好放在一边。
“宜宁和姐夫结婚都三年了,怎么还不早点生个孩子啊?”边上的程宜琳忽然插话道。
被她这么一提醒,程竟兴果然立马苦口婆心劝说起来,“宜琳说得对,宜宁你和正卓也该计划要个孩子了。你要知道,最佳生育年龄就是你现在的年纪,早点生了身体也恢复的快点。”
“爸,正卓公司里特别忙,我们暂时还没这个打算。”程宜宁尴尬应道,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正卓如果一直这么忙下去,你就一直不生孩子啊。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和正卓开口讲,让爸来做他的思想工作。你们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太过自我不让人不省心。”程竟兴说时就拿出手机,似乎要打电话给苏正卓。
“爸,你不用打电话给正卓,我自己回去后会和正卓商量这事的。”程宜宁说时忽然一把拿过程竟兴手里的手机,利落按掉了苏正卓的号码,这才重新把手机递了回去,动作快捷的饶是程竟兴一时半会都还没反应过来。
“那也行吧,你自己回去后和他商量下。爸可不希望再过上大半年你们还没动静,你没看到你王叔叔的女儿和你同年结婚的,孙子都快说话了。”程竟兴说着说着,目光里不由自主的就流露出艳羡之意。
“恩,我知道了。”程宜宁顾自点头,声音却是不由自主的轻了下去。
等到程宜宁要走的时候,手上被程竟兴硬塞进沉甸甸的保温瓶才回去的。
她出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程宜宁洗好澡后,听到楼下有动静,她想起来拎回来的保温瓶还放在餐桌上,不和正卓说的话他一定不会留意到的,想到这时程宜宁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还没睡?”苏正卓显然也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抬头问道。
“恩。”程宜宁点头应道,一直走到楼梯下面时,见苏正卓手上拿着瓶冰过的矿泉水,已经浅下去了大半,显然是他刚刚喝掉的。
“喝太冰的对身体不好。”程宜宁说时已经走到餐桌边,把保温瓶的盖口打开,之后又转身去厨房里拿了小碗出来,等她把龟苓膏盛好后,顾自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不太爱吃甜的,所以就放了一点蜂蜜而已。你尝下看要不要再加点糖?”她说完后在餐桌侧边的椅子上坐下,右手慵懒的托在腮帮上,苏正卓第一次看到她这般闲情从容的时候,眉梢漾开,虽然还带着一丝病后的怯弱,不过整个人都已经生机盎然回去了。
“你要是喜欢吃的话,我问妈学下怎么做的,下次我做给你吃。”程宜宁见着苏正卓没一会就吃完了碗里的龟苓膏,不由得满心期盼的问道,她说完后眸间隐有笑意泛起,是顶顶知足的模样。
他很久前就见过那样的神情。
只是,才一眼,他就避开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