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朕的天命太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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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除虫射日

洪沙国王都阿瓦城不远处,隔着大金沙江。

一座竹子围建的小城。

这就是大明皇帝的宫垣。

中心十间草屋即是大明的朝堂与行宫。

其他文武诸臣家眷则自伐竹木在竹城中建屋栖身。

竹城外则是阿达蕴领着上百洪沙兵行监坐守。

东南亚一地,海上诸岛交往不便,先不谈。

洪沙国,澜沧,暹罗,真腊,安南,皆是大明的属国,位比太阳多的半岛李朝。

大明说话还好使的时候,尽都受滇省沐王府的管辖。

颁发金字红牌,可调停各族土司纷争。

正如甲午条约第一条,代清固伦要确认李朝为完全无缺独立自主的国家,废除向中土所修贡献典礼等。

又如朱慈煊曾祖父万历帝时壬辰倭乱,暹罗得知天朝要对日用兵,请于兵部,愿效勤王,出兵到李朝半岛帮助大明。

主权,调兵,朝贡。

在明国人的认知里,至少在永历沐天波的认知里,东南亚五国是大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洪沙国和沐王府世镇的滇省,两者区别,只是一个是不太听话的土司,一个是听话土司与州县混合。

言此,阿达蕴这个临时沟通洪沙国和大明朝堂的官职就诞生。

东吁王不可能和流亡朝廷的皇帝见面,甚至不想流亡的大明皇帝入住王都阿瓦,以致双方不堪。

在朱慈煊的安排下,李定国白文选二藩兵锋迫近阿瓦。

洪沙国方面又重新向屈居人下的大明朝廷提供粮食。

这也是莽白答应兵变上位的缘由之一,将朱慈煊扶持上位后许诺他东吁王之位。

道义不好,但在法理上完美无缺,各方土司乃至暹罗等大国也要认可大明皇帝的册封。

即便大明皇帝已经亡国了,但这不是还没有臣属中土新主人建立朝贡关系嘛。

三百年的朝贡哪是亡国就说断就断的。

和东吁侯莽白达成君子协定的朱慈煊,在洪沙兵的帮助下,穿戴起被缴没的大明甲胄。

紧接就要诛杀权臣,以防万一还是上个保险,哪怕他们这一批被囚禁的人早就被收缴了所有武器。

他纠集行在中的沐天波、王启隆、邓凯,暗中亦不过联络了十几个忠贞之士。

再多就不行了。

掌控行在上下的马吉翔为兵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实乃宰相,其女婿杨在乃是礼部尚书,其弟马雄飞为中府都督负责永历帝的禁卫军。

和二马勾结的内官李国泰执掌司礼监,马吉翔本人还担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

更别提狩洪沙一年以来,马吉翔用升擢来拉拢行在上下官员,趋时附势者众多。

一旦告密,永历帝处置权臣逆贼的能力没有,降罪儿子和几个武夫总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达蕴指挥召集兵马,讲述莽白对王都阿瓦城的部署。

“我国王都阿瓦有鲁道,掌行政与司法,由四位蕴纪和他们的助手蕴道整体决策,统军事民政税收一切事务,他们虽是权大,但无王命不能驱使任何部门的蕴与总督地方的谬温侯王。”

“反倒是负责宫廷的别岱蕴,和我这个阿达蕴一样,位小权大,鲁道中枢递呈文书报告要由他交给王上,王上的书令也由他转交给鲁道官员。”

“东吁侯打算拉拢别岱蕴这位廷臣,就算不能收买,起码也要其放任东吁侯的兵马汇集阿瓦城内外。”

阿达蕴轻笑一声:“眼下几路溃军在阿瓦城外休整,几千兵马都不定会引起注意。”

这不就是大明的司礼监和内阁嘛,四部尚书和侍郎。

下洪沙瓦底商业发达,水田产粮,王都阿瓦城在的上洪沙瓦底人口繁重,还有防范麓川高原上的各种蛮族土司。

洪沙国,人称小大明。

朱慈煊有所猜想,束上鱼鳞甲腰上的革带,瞥向甲库内胡乱堆叠的几十副甲胄。

永历帝入洪沙时有两千人马,卫士中官尽解弓刀盔甲。

当下只剩下这些,俨然其余都被洪沙国上下官员私没。

“到时入王城,我需这些盔甲装备士卒,毕竟我汉人还是熟悉自己的兵器。”

阿达蕴毫不在意的点头。

都是些为莽白先驱的炮灰,明国太子想尽量保障些人手,也无关紧要。

甲库中只剩些没人要的烂货,就连明国太子身上的鱼鳞叶明甲都是拆了几副盔甲凑出来的。

朱慈煊扶着一把绣春刀,领着阿达蕴点齐的五十洪沙兵,直趋竹城中的行宫——十间草屋。

明国行在文武家眷上千人聚集于此,吃喝用度皆需不小。

在竹城之外自然形成了一座洪沙人集市兜售货物。

之前,不少大臣就短衣赤足的和洪沙妇们在外席地玩闹。

洪沙国大臣见此,皆云:天朝大臣如此嬉戏无度,天下安不得亡。

而此时集市内外亦有不少明臣随从,见到太子领着洪沙兵气势汹汹,有依附马吉翔者,暗道不妙,急忙转身想回城禀告。

朱慈煊眼望早在外面等候自己的东宫典玺太监李崇贵,抬手示意。

手持长棍的李崇贵当即带着几个暗中交结的忠贞义士,扑倒想要通风报信的家仆大臣。

厨刀铁锥抵着脖颈,汗毛发颤,家仆们尽都噤声,不敢再放声高呼。

其余大臣家仆女眷见此剧变,面面相觑,对视低语几番,不少趋步跟在朱慈煊身后。

朱慈煊刚跨进竹城不久,便听见行宫草屋前的扰攘。

短衫坦胸赤足的朝廷栋梁们跪伏在地,叫嚷着没钱吃饭了。

兵部尚书马吉翔与内官李国泰面带笑意的上本呈奏。

“朝廷已经三天没有烧火做饭了,没有钱货购置粮食,大臣们已经饿的困乏,请陛下调拨。”

长着一张帅脸的大明天子,永历帝朱由榔双眼冒火。

心中的愤怒和左脚尚未痊愈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

没钱没粮?

入洪沙国时,是谁伙同贼兵抢掠行在的。

这一年来朝廷内外所有钱财珍宝揽至自己房中的是谁!

洪沙国发送的稻粮又是被哪个狗鼠辈据为己物,只分亲人私厚,要用粮食换取群臣的珍宝。

朱由榔本想大声呵斥,怒骂奸臣狗奴。

可话至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自被人扶持登基以来,早习惯了做傀儡泥塑。

性格仁柔,也做不来斗凶发狠。

扫了眼屋前直视自己的马吉翔,三番五次的索要钱财,俨然是觉得他身为天子还有些私帑。

朱由榔一时气血上头,掏出怀中的皇帝金玺,甩掷地上。

“李国用,把这玉玺碎了,拿去集市置办些粮食。”

管库内官李国用惶恐跪地叩头:“臣万死不敢碎天子帝玺。”

旁侧的沐天波、邓凯、任国玺等臣尽都慌忙跪下,就连马吉翔等人此时亦不敢当众拂了天子脸面,俯身屈膝。

万万想不到皇帝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跪着的内官李国泰大小眼低头望向马吉翔,拿不拿?

马吉翔稍作犹豫,轻轻颔首。

李国泰顶着沐天波邓凯等人的怒视,膝行上前欲拾取沾上泥土的金玺。

砰!

火铳枪响,一枚弹丸擦着李国泰发髻激射到其身前的地面。

溅起的黄泥吓退他伸出的手。

皇帝与群臣皆是一惊,寻声望去。

只见年方十七的太子领着一群持铳拿刀的洪沙人不知不觉的围住所有人。

瞄准身体没有打中的朱慈煊将葡萄牙的燧发枪丢给身后的洪沙兵,抽出绣春刀高呼。

“忠臣义士何在,诛奸就在今日!”

早有所准备的黔国公沐天波、护卫总兵邓凯、总兵王启隆、总兵王升、总兵魏豹,领着家仆一拥向前,大吼一声,朝马吉翔等人扑去。

“忠臣在此!”

马吉翔家奴,将邓凯从高脚屋楼梯推倒导致其跛脚的吴四,猛冲上前要保护马吉翔。

沐天波长袖抖动,右手甩出一个流星锤砸中吴四脑袋,一声闷响,后者额头凹陷,倒地扑起尘土。

其他欲要有所动作的大臣家仆见此,脚下尽都一顿,又见太子殿下持刀眼神狰狞的扫视他们,惶恐不安的再度俯身伏地。

马吉翔,马雄飞,马吉翔女婿杨在,李国泰,被两三人按头扭臂,挣扎难动。

经过最初的茫然,后三人或骂或乞,涕泪交集的哀求。

马吉翔则奋力仰头,望着同样懵逼的皇帝朱由榔,大呼出声:

“陛下,沐天波和王启隆结盟私通洪沙,挟太子逼宫谋逆,想要戕害圣体,速召锦衣卫、禁卫军来护驾。”

他不说旁人,因沐天波乃是最初和大西军合谋迎永历至安龙和昆明的,王启隆则是李定国旧将护卫行在,他二人算是李定国的人。

而邓凯则是永历帝朱由榔亲自拔擢,赐护卫总兵的官职,保护东宫,算是永历帝自己人。

马吉翔迅速抓住关键,将此方兵变定性为李定国晋王藩伙同洪沙国的谋篡。

朱由榔左右横望,群臣的默不作声,沐天波等人的怒斥辩解,外围一圈,虎视眈眈的洪沙兵,最外面,行在数百人围观私语,不乏锦衣卫禁卫军坐等他的号令。

都是跟着他一路颠簸,从昆明到滇西,过铜铁关流亡洪沙国,即便手无寸铁,只要他大明皇帝一声令下,亦然会和洪沙兵死战。

可真要白白牺牲这些忠臣的性命吗?

朱由榔又再陷入纠结犹豫。

披甲持刀的朱慈煊打断皇帝的思绪。

“谋逆?马贼你说的怕不是你自己。”

“昔日在贵州安龙,和逆贼孙可望勾连的不是你吗,你和庞天寿包藏祸心,称臣孙逆,孤的父皇欲密图求救晋王,难道不是你残害大学士吴贞毓等人吗?”

“如今又污蔑黔国公,是想把他们这些忠臣也打成安龙的十八位先生吗?”

朱慈煊让东宫太监李崇贵递给沐天波等人洪沙刀,拎着绣春刀走向马吉翔:“今日杀尔等,不过是做完六年前的安龙旧事而已。”

马吉翔顿时惊惶万状,浑身颤抖起来,眼泪鼻涕混杂一团,大声左右求饶:

“太子殿下!殿下,臣昔日皆是被内侍庞天寿所蒙骗,晋王和陛下都已知情,宽恕臣之过也。”

“臣屋中尚有五千金,都归殿下,拿去买稻谷,可养活行在上下一年有余,臣还有一个女儿,旁人求取多年都没应许,可以入东宫伺候殿下……啊。”

武力值只有27的朱慈煊又一次不中,挥刀只砍中马吉翔的臂膀。

沐天波邓凯两三下将马雄飞、李国泰、杨在枭首,一前一后将躺地痛嚎的马吉翔提起压住。

“朱慈煊,你杀了我也没用,大明已经亡了,两京一十三省都尽归东虏之手,你杀了我,也不过多苟且一年半载,吴三桂领着清兵入洪沙,李定国白文选的残军焉能护住你!”

马吉翔眼见弟弟和女婿双眼死不瞑目的盯着他,内心破防,开始大骂胡言起来。

“沐天波早先在滇省,不愿出兵出粮帮助朝廷收服两广,他是忠良吗,王启隆,对,还有王启隆和李定国可是逆贼张献忠的旧部,他们亲手颠覆大明的天下,逼死烈皇帝,他们是忠臣吗?”

“就连现在行宫上下,有多少人等着东虏兵至,打算投献的,我不过是迫于孙可望的威胁一时求全,亦不过贪墨些钱粮,何罪至……”

喉结破开,马吉翔还想说话,嘴中只有血沫,吭哧吭哧的咕噜着。

朱慈煊又砍两刀,才像杀鸡般割掉头颅。

“孤知道,孤知道。”

“从烈皇帝自缢,弘光时福潞相争,马世英排除异己,隆武时郑芝龙擅权,鲁王独自监国,永历时又与唐王相争,楚吴党争,五虎为害,依附孙可望酿造十八先生惨案。”

“孤一直知道你们这些忠臣能干些什么?驱逐东虏不行,内斗争权,惶恐落后。”

“和你们这群虫豸在一起,怎能光复天下!”

朱慈煊回身走向惊慌失措的群臣。

除了御史任国玺少许几人安然自若,其余尽数曾趋附马吉翔,纷纷伏地请罪求饶,乌纱帽翅抵着黄土。

“天下板荡,国土沦丧,马吉翔李国泰蒙蔽中外,欺辱天子,尔等不思报君,趋附奸贼,理应重罪。”

朱慈煊声音清冷:“不过今在外邦,朝堂告缺诸事难办,故留尔等性命,戴罪立功,以待东虏来时,拿无用之躯来报国。”

松口气的文武群臣全都跪地立誓,你一句我一句,言东虏若至,必冲在最前面,誓死保护陛下殿下。

朱慈煊双眼扫过满脸不安的群臣,余光瞥见身后皇帝近侍李国用正拾捡地上的金玺,呈给还在懵逼中的朱由榔。

顺手从旁边一直看戏的阿达蕴手中,拿过一把装填好的燧发枪。

基于自己的武力值,对准永历帝朱由榔扣动扳机。

……

马吉翔、李国泰二奴沽名钓誉,将朕作人情送人。赌博饮酒,挥金如土。今碎朕国玺,分较锱铢,良心何在。——《狩缅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