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难道是天神起乩？
石锺实在是分不清这乱七八糟的灵魂什么时候才会稳定。
一进堂屋便坐进书房几案之后，从烛台旁取过一张笺纸，他没让任何侍从跟进来。
这应该就是刚刚魂穿来到这个世界的不适应！肯定能取代石崇贵，占据这身体！
自己拿起墨块倒了些茶水在砚台里开始磨墨，这副身体自然是会写字的。
肌肉记忆倒是能让石锺适应这晚唐以来的生活方式。
他要提笔给石崇贵留一封信，虽然现在还没有掌握怎么做才能人格转换。
但是刚才在城楼上，明明才半个时辰就变了一次，肯定是有什么方法！
这么多天了，石崇贵也必定察觉到了，自己直接留书一封，他也不会意外。
但闭目良久，半晌都徒劳无功，这种灵魂的错位，自己完全不能做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身心俱疲的放松精神，却反而突觉全身一冷，连打了两三个冷颤。
只觉眼前一黑，虽坐在椅子上，但仍有极强的高空坠落之感，如同跌落深渊。
石崇贵缓缓睁开眼来，此刻自己竟是身在某处内堂的书房之中。
他不动声色的察看此间陈设，整个澶州恐怕也只有刺史公廨中会是如此铺陈了，难道竟是中邪了吗？
还是虏贼下了什么巫蛊邪术？如此厉害！他瞥眼看见几案上的那张笺纸。
他拾起目光看去，见其上写道：
「大变陡生，虽心腹之患，不必惊慌，上奉天命，借天子之身，以救中原黎庶，若仍不能诛灭契丹，则晋室衰微，不可挽回，石郎务需努力。」
石崇贵一惊非小，唰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可真是怪力乱神，由不得他不慌！
石崇贵虽是勇将出身，一颗心脏此刻也不禁怦怦直跳，「天神下凡起乩」这六个字瞬间便萦绕在自己脑中！
他石家靠阴谋诡计卖国求荣，才夺得了中原的帝位，又怎么会真有天命在身？
是以自石崇贵即位以来，时刻都是战战兢兢。
中原自梁、唐到晋三代以来，得来的天下都是转瞬即逝。
他这晋朝可以说根基最是不稳，最是得位不正。神明竟肯下凡来救自己吗？
难道是自中唐以来百余年，中原衰微天下大乱，再加上契丹蛮夷为恶日深，天下终于要乱极而兴了吗？
石锺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学一学太平天国的杨秀清！
也只有这种下凡起乩的把戏，才反而是古人最容易接受的方式了，现在果然如此。
石崇贵已经朝着天命、运数上面去想了！
瞬间折服的石郎在惊恐之后，又深深的陷进了有天命辅佐的狂喜之中了。
得位不正的是他的叔父，不是他！
石崇贵立刻就这么想，自己武功文才，自忖在这个时代不输给任何人。
要说天命辅佐，当然是应该降临在自己身上，再说自己本就是中原的皇帝，一切顺理成章！
原来天人感应是真的！
历朝历代的那些太祖皇帝有如神助的种种事迹，统统都是真的！
石崇贵几乎要兴奋的蹦了起开，他感觉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不足为虑！
什么契丹虏贼，什么割据军镇，都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他石郎「天命在我」这四个字！
石崇贵急忙捧起那张笺纸，快步走到后堂居中的正厅来，将笺纸恭敬的放在两张座椅之间的茶几上。
紧接着退后几步，双手握住袍服下摆向上一扬顺势跪倒在地。
下拜道：“总理山川社稷，臣石崇贵，仰赖上苍，诸天庇佑，自今而后，必焚膏继晷，戮力国是，驱逐鞑虏，一统天下！”
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自我感动，确实是作用极大。
原本的担忧心悸非但一扫而空，甚至觉得自己被天神附体之后，简直是通体舒泰。
原本他也身强体壮，这心态一变，自然感觉神清气爽。
石崇贵开门出去来到正堂，又从宦官处听闻高怀德奉自己的旨意，刚刚已然率领两千精锐铁骑出澶州城去了，说是要突袭契丹虏主的大纛所在之地。
他心头更是一振，上苍神衹既然重用高怀德，那必然是不会错的！
自己今后对高氏父子的提防猜忌，那便大可不必了。
从澶州南城的北门一出去，走不了几里便到黄河岸边，高怀德分散了两千骑兵，让他们拉开距离过河。
以五十人为一队的沿黄河一线撒开，到了对岸散乱着朝澶州北城更北方的戚城集结。
戚城便是敌我对峙的最前线，再绕过黄河北岸的顿丘城，南乐城西郊的那片原野上，定然有契丹权贵的大帐。
纵使耶律德光不在那，也必能俘获几个虏贼为首的！
高怀德带着自己这一队的五十人赶到河畔是在戌时七刻，天光已然黑透。
凛冽的东风，如刀彻骨，因为风劲，高怀德纵声对众人道：
“兄弟们！这冰河是寒凉的紧啦！但咱们中原汉人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
筋骨同样是热的！咱们淌过河去，活捉虏狗的头子罢！”众兵士轰然称是。
一众人牵着清一色的黑马，穿着暗沉的甲胄，他们在黄河岸边的坚冰上都把甲胄脱掉，除去贴肉穿着的粗布汉服。
这是因一会过黄河最深处时，一旦布衣湿透，这天寒地冻的，没等到了敌营便都得冻死了。
他们除掉衣裤，一个个赤条条的只穿着胡风的粗布短袴，在直接套上甲胄。
冰冷难着的铁衣，在河风呼啸的坚冰上贴肉穿了，饶是这一众骑兵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兵士。
一身皮肉再怎么壮硕，也都被冰的不是呲牙咧嘴便是大叫着跳了起来！
大家强忍着穿好，用身体把铁甲捂热了之后，总比光着要能御寒的多。
到流动的河水那还要在冰上走一段，所以高怀德让众人穿上是对的。
他们将除下来的粗布军衫套在马匹高耸的头上，露出马眼。
一会下河的时候，马的半个脖子总是要露出水面的，这贴身穿的布衣便不会湿了。
众人牵着自己的马在坚冰上默默行进，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水边。
高怀德毫不犹豫的脱下甲胄，套在马背上，这样游的时候能更轻省，大大缩短在冷水里的消耗。
所有人都依样画葫芦，拉着训练有素的战马一个个都一头扎进冰冷浑浊的黄河里。
高怀德只感寒凉刺骨，如同无数根钢针反复的刺进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很快便要脱力，直想就此沉入这冰河之中，再也不起来了！
他拼死咬牙提一口气，拼死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发力拼命往对岸的冰上游去！
等大家陆续都上了岸后，一查人数，只有四十三个。
足有七人永远沉进了黄河之中！少年高怀德暗自叹一口气，心下一横置之不理。
他吩咐众人用各自马头上挂好的粗布擦干身体。
把已被河水湿透了的褐色粗布短袴全都脱下，集中起来由一名军士去扔进黄河里。
大家极速穿上里衣，套上甲胄，上马朝北岸奔驰而去。
此刻数十里外的南乐西面旷野之中，联营近百里的一片大帐的正中帐子里。
当年将石敬瑭从冰面上拽起来的那契丹虏主，面南上坐，他看上去又老了不少。
一众契丹权贵和投降汉臣，团团围坐在虏主耶律德光的面前。
在晋朝建国时便已投降契丹的汉将赵延寿，每每积极鼓动耶律德光南下灭晋，深得虏主信任。
甚至耶律德光曾口头上答允过赵延寿，等灭晋之后，立他为中原皇帝。
赵延寿不禁心花怒放，从此之后便常常以中原之主自居，目空一切！
是南侵中原的主力汉军前锋，耶律德光甚至封他为燕王，赵延寿更加死心塌地凶残的虐尽中原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