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宫
寒雪消融,天光橙红。
初春,寂静钟灵的明汕别院,青石板、白玉阶,朱红柱,雕花栏杆上刻着繁复精致的海棠纹路。雨滴顺着芭蕉叶尖滴落没入泥土,橙红的光芒从远处碧色环抱的青山升上来,铺满雨后的精致优雅别院。
宫中来迎接萧郦珠回宫的仪仗早早地便候着了。
萧郦珠从屋内走出来,穿着白金锦绣牡丹的广袖宫裳,头戴青玉莲花冠并着一对梅花流苏步摇,晶莹剔透,神情冷漠,端的是一国长公主的尊贵与自矜。
萧子妩随众人站在其下,盯着萧郦珠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宫!”
众人下跪迎接,萧子妩竟然一时盯住了萧郦珠。萧郦珠一记眼神过来,萧子妩瞬间吓得一激灵,只能连忙跪了下去。
萧郦珠走下白玉阶,便有人迎了上来。
“王弟恭迎王姐回宫!”
望着眼前之人,萧郦珠难得收敛起冷漠,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白驹过隙,曾经稚嫩呓语的孩童竟也长成如今这般俊秀儒雅的好模样,缥色华袍,头戴玉冠,肌肤白皙,眼眸如星,俨然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那一双眸子干净清澈得很,她从未见过如此明净的眼睛,眉梢眼角举手投足虽带着天潢贵胄的高贵,却因着少年平添几分稚气。
这是她的王弟,萧慕棠。
只不过她想不通为何父皇会派萧慕棠一个舞勺之年、不谙世事的王弟前来迎接她!他未必不是个好人选,但是他一定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萧郦珠微敛心神,温和地唤了一声:“慕棠!”
“多年不见,慕棠变得越发儒雅俊秀了。”
萧慕棠经萧郦珠这么一夸,不禁耳朵微红,羞涩得扭扭捏捏犹如一个女子:“王姐说笑了。倒是王姐,多年前便已可见倾国之姿,如今长开了越发显得姿容无双,王姐可是慕棠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萧郦珠不禁一笑,伸手摸了摸萧慕棠的头:“我们慕棠也越发会说话了。”
“王姐~”
“走吧!先回宫吧!”萧郦珠淡淡道。
“嗯。”
站在一侧的萧子妩看准时机连忙迎了上来:“不知绥宁可否与王姐同乘一车,也好与王姐作个伴?”萧子妩想,众目睽睽之下,萧郦珠定然是不会拒绝她的。
萧郦珠一眼便将萧子妩的心思看穿,父皇赐她大长公主的仪仗回宫,这鸾驾彰显的更是她的身份与地位。若是今日让萧子妩同她共乘一车入京,萧子妩的身份地位和众人对她的态度和看法自然随之水涨船高。上一世,她疼爱萧子妩,时常令她与自己同乘,让所有人都因为自己对她越发恭敬。如今想来,她竟然一切都只是做了萧子妩往上爬的梯子。
萧郦珠不紧不慢淡道:“以绥宁的身份怕是登不上这大长公主的鸾驾呢。”
萧子妩瞬间面色一白,竟没有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萧郦珠竟然也敢如此对她!
萧慕棠也有些意外,他记得没错的话,王姐对堂姐最是情深义重,如同双生姐妹。不过,萧慕棠倒也没有出声。
萧子妩瞬间红了眼睛,开始故作梨花带雨、委曲求全的模样,娇娇弱弱出声:“绥宁自知身份不如王姐尊贵,不敢与王姐相提并论,但是绥宁并没有逾矩的意思,绥宁只是想要多与王姐亲近而已。”
啧啧!萧郦珠不得不承认萧子妩虽不是人,这戏倒是作得不错!萧子妩这样的手段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够瞧的,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萧郦珠不紧不慢出声:“绥宁都已然清楚身份不如本宫尊贵,为何还会提出如此要求。西都最是注重尊卑有别,这鸾驾是父皇所赐,若是绥宁逾矩共乘,被有心人因此大做文章。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绥宁一个人的错了。且先不论这些,待入京,长安百姓围观,流言蜚语议论纷纷,岂非笑我泱泱皇室不分尊贵、不守礼节!绥宁待本宫之心,若心足够赤诚,自然不在这些场面上,反之亦然。本宫相信令皇室蒙羞这样的罪名,绥宁也是不敢背负的。”
“……”
萧子妩瞬间无言以对,她的确是想要借萧郦珠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怎么就扯到令皇室蒙羞这样大的罪名上了。
“皇、王姐……”萧子妩瞬间珠泪欲泣。
萧郦珠眼眸微眯,隐约有些不耐,看似温和的语气却是字字戳中要害:“本宫回宫这样的喜日子,绥宁却一直哭哭啼啼,难道这便是绥宁口口声声对本宫的姐妹情分吗?!况且,绥宁好歹是郡主,怎能让这些伺候的人看了笑话!”
“我……”
“行了,启程吧!”萧郦珠话音刚落便转身上了鸾驾,根本不给萧子妩一丝开口机会。
萧子妩见此只能作罢,只觉得难堪屈辱得很。
萧郦珠欲登鸾驾,鸾驾旁站着一长相普通的内侍,见此跪在地上撑着腰。萧郦珠瞧了那内侍一眼,眼眸微眯,神色深邃,有些意味不明。到底没作声,由阿稚扶着踩着那内侍的腰背登上鸾驾。
这便是当今天下的规矩,也是人人可见的,视人命如草芥的世道,更是一个战火纷纷、争斗不休的战场。人上人和人下人。奴隶随处可见,贱籍永生永世,人命如草芥,一切皆是王孙贵族操控。生死,在当今天下根本没有任何份量可言,轻如蝉翼,命比纸薄。
高贵者是天上云,低贱者便是地上泥。
亘古亘今,泾渭分明。
回宫的仪仗途径京郊五十里外的皇家园林,有条不紊地行使在竹林之中的官道上。
萧郦珠掀起鸾驾的金纱,瞧了一眼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萧慕棠。
“到哪了?”萧郦珠看向阿稚。
“回殿下,刚过皇家京郊园林。”
京郊园林……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遇刺便是在此处,谢亦河自导自演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如今,前来接她回宫的人从谢亦河变成了萧慕棠,不知这遇刺是否还会出现,而这一世却偏偏多了一个萧子妩。
萧郦珠思索良久。
“殿下在想什么?”阿稚察觉萧郦珠的异样,难免担忧出声。
萧郦珠摇了摇头,并未应声。
“前路颠簸,请长公主殿下当心。”驾着鸾驾马车的内侍恭敬出声提醒。
那内侍一出声,萧郦珠神色微变,瞬间眯起眼睛盯着隔着金纱外驾马的内侍,普通平凡的长相,平常无异的声音,看似一个正常不过再正常的内侍,她却隐隐约约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人虽一身内侍宫衣,不过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出一丝微不可觉的贵气,和声音中内侍不该有的浑厚和深沉。
是谢亦河安排的人,还是萧子妩作的局?亦或是有谁刻意给她准备了什么?
这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