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14章 寄魂之泉
“草?”我瞪眼看他,“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压着声音说,“白的,长得密,像羽毛似的……草地。”
这话把我们几个全都说愣了。
谁能想到,这么一艘亡魂之舟,居然驶到了“草地”上?还是在这种镜裂虚域里?不是说这船是给死人渡魂用的吗?死人去哪儿种草了?
“停了。”岑幽忽然开口。
我低头一看,舟身果然轻轻一震,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把整艘船缓缓推到了“边界”——不是水岸,而是一道弯曲得不自然的山嘴,整个像是用镜面磨光过的冰岩,边缘嵌着一道碧绿的裂纹,裂纹内,正是大片生机勃勃的草地。
白羽草,铺天盖地。
草丛中,偶有几朵怪异的花,花瓣像镜面反光,闪着银蓝冷芒。一片安静之中,隐隐还能听见某种低频的震动声,从地底下缓缓传来,像是有心脏在呼吸。
那草丛,一呼一吸地微微起伏。
我头皮一炸,忍不住低骂一句:“这哪儿是草地?这是他妈的……活的。”
“这地方……”明净走在最前头,缓缓开口,语气罕见带了一丝迟疑,“不是魂域,也不是归界。”
“这里,应该是——镜源谷。”
我听着这名字,心里更不安了。
“你之前没说啊,”赵磊皱着眉头,“镜源谷是啥地方?这地方看着怪和谐的,不像凶地啊。”
明净停住脚步,半侧过身,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镜源谷……是镜主初生前,最后停留的地方。”
“此地,本不在人间。”她顿了顿,“也从未出现过。”
陆玉清蹲下摸了一把地上的草,手指刚碰到一株白羽草,那草像是活物一样轻轻卷起,指尖立即被划出一道细痕,血珠刚渗出,就被那草“吸”了进去。
“这不是草!”她陡然起身,“是‘镜饮草’!以前在灵籍里见过,寄生于亡魂边界,专吸灵气活血!”
“靠!”赵磊骂了一声,忙不迭跳开几步。
可那一大片白羽草却没动,仍然在地面上安安静静地伏着,像一层织不完的尸衣,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怎么办?”我看了看明净。
“走。”她道,“镜夜舟只送你们到这,进不去。你们必须徒步穿过草原。”
“穿这东西?”赵磊一脸崩溃,“那不是拿血喂它们?”
明净摇了摇头:“你们身上有镜印,它们暂时不会主动吞你。但超过一个时辰,印气散尽……你们自己会被融进这地里。”
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脚下的草地,说句实话——我宁愿刚才那船翻了。
可事已至此,哪有回头路?
我们几人重新布队,九九由我搀着,苏雁暂时由岑幽背着,镇魂链还缠在赵磊腰间,亮着一星半点的微光,像是给我们指引的一缕魂火。
脚刚踏上草地,就感觉脚底有东西轻轻“绕”了一下,像是草根动了。
我没吭声,只是加快脚步,心里打定主意——绝不多看一眼地上的花草。
草地中央,有一道天然裂缝,地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外翻”趋势,好像整个地层被什么东西从下往上撑开,一路裂到天际。
那道裂缝之中,生长着一种银蓝色的植物,花瓣宽如掌心,边缘却像刀口一样锋利,透着一股天然的杀意。
明净缓缓蹲下,在其中一株花前停了停。
“镜花。”她轻声说。
“它只在两种地方开——归魂地,和……尸骨井。”
“尸骨井?”我心头一跳。
“六玄最初丢弃的失败试魂,曾被一批‘不愿放弃的旧祭师’带出镜界,他们没办法复活,只能将其魂体斩碎、封入地井之下,用镜花圈养。”
“说白了……”赵磊舔了舔嘴唇,“这地方是丢人的地方?”
“是镜主,出生前被预言‘会失败’时,被偷偷安置的地方。”明净淡声,“但她,活了。”
“这地没埋她。”她顿了顿,“反而……喂大了这些镜花。”
说着,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一株花。
那花竟然微微动了一下,花心处缓缓裂开一道口子,像嘴一样,发出轻轻的“咔咔”响声。
我头皮一下炸开了。
谷地越深,光就越淡。
那些白羽草像是无声的波涛,越过一道又一道镜裂的缓坡,齐刷刷倒伏着,始终保持一种诡异的静默。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活着,可当你走过之时,那微妙的“拂动感”却像是一只手在背后拽你衣角。
我们几人沉默前行。
明净在最前,步子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未知的“界层”上,踏实,却沉重。我走在她后头,扶着九九,她整个人靠着我肩膀,呼吸轻得像浮尘,灵珠的裂痕仍在,闪着淡淡银芒。
“再往前五十步。”明净忽然低声开口,“我们将抵达‘泉口’。”
“什么泉?”赵磊警觉地停住,鼻尖蹭了一下风中湿气,眼神微眯,“我怎么闻到股……甜味?”
“不是水味。”岑幽低声,“是血。”
果然,越往前走,那股“甜”便愈发清晰。不是糖香,而是那种新血与腐魂混合后的气味,淡、温、腥,像藏尸坑上方风中残留的热气,带着一股让人胃里发酸的沉闷。
地势再一次陷落。
我们终于看到了它——
一口泉。
泉水不是蓝的,也不是绿的,而是极浅的银白,泛着荧光,水面平得像一块镶嵌在地心的镜子。泉边围着半圈破碎的青石栏,石上刻着古文,字形如爪印横生,扭曲不正。
“白羽泉。”明净看着那一池泉水,神情微微一怔,“镜月族最后的魂契之地。”
我走近几步,往泉中探头一看,水不深,约莫一臂而已,却无法望穿其底,隐隐有白光自泉心升腾,好像下头封着什么发亮的器物。
“它……活着。”九九忽然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直扎进骨髓。
“你说什么?”我偏头看她。
她却没再答,只是盯着泉水,瞳孔微缩,额角的镜印竟在缓缓浮动,像是在“回应”这泉水本身。
“她不是说的假话。”明净沉声,“此泉非死泉,它藏着镜月一脉最早的‘初源契魂’,是一口寄魂之泉。”
“泉中曾封三魂。”
“祖镜之印、凤凰血脉、蛇影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