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理状况
象形文(引自Hans Jensen, Die Schrift, Berlin: Deutscher Verlag der Wissenschaften, 1969)
在中亚这片土地上,耸立着可与喜马拉雅山比肩的山脉,干燥的沙漠和戈壁与其他地区所见并无差别。同时,中亚还有诸多肥沃的河谷和绿洲。[1]本书所述的历史在地理范围上跨越了一片广袤的地区——从近东的伊朗到中国的甘肃省,这也是一部由大大小小的绿洲所构成的历史。甚至在大费尔干纳地区和伊犁河谷这样的河谷地带,尽管构成彼此边界的是山脉而非沙漠,也可以看作两个特殊的大型绿洲。在这种情况下,一片大的区域中可能有许多所谓的小型绿洲,小片的沙漠或荒地会将农耕地区隔开。总体而言,人们对于绿洲生活有相同的印象。人们扩大耕地主要依靠灌溉。冰川雪水滋养了河流,人们引河为渠,将耕地延伸到山麓和沙漠边缘,许多民族从而得以在中亚生活、发展。
尽管中亚不像尼罗河流域、两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那么适宜人类居住,但从新石器时代起,中亚各地就具备适宜游牧或农耕的条件。中亚的河流最终流入内陆湖和内陆海,而不像印度河和中国的大河那样汇入海洋,但在很久以前,亚洲不同河流水系的居住类型并没有明显差异。不过,中亚和其他地区之间有一个显著差别,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中亚的引流灌溉导致了很多问题,主要是密集型农业以及对土地过度利用所导致的盐碱化现象缺乏关注。今天,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和布哈拉绿洲边缘的古代村落遗迹,突出反映了肥沃的耕地和侵袭的沙漠之间微妙的生态关系,这就是中亚地理的一个特征。自古以来,这一地区的水资源利用和分配就一直是统治者的头等大事,也是这一地区纷争频发的最主要原因。这一点对牧民和农民都说得通,因为过度干旱会毁坏优质牧场,导致大批牲畜死亡,从而使牧民被迫搬迁,有时人数众多。大概在史前时代,人类迁徙的主要原因是生计的匮乏,而不是想要扩大自身实力而称王称霸。我们还推测,史前时代中亚的人口很少,当地有足够的土地和生存空间(Lebensraum)来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只有少数人会出于冒险精神或利益驱动离开故土。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这些中亚故土的过去和现在。我认为,对于河流或山脉名,主要使用现代名称要比使用古代或中世纪名称更加合适。古今对应名称详见后文附录。
早期人类显然还不具备从阿姆河、锡尔河等大河中直接引水的技术。水轮、运河和用于开凿灌溉水渠的铁制工具后来才出现。也许这就是在这些大河两岸很少发现公元前1000年前的村落的原因。相反,在河流三角洲地区,水流更便于灌溉,所以出现了最早的农业地区。我们先关注一下中亚各地区宏观的地理情况。
我们可以从山脉说起。平均海拔4000米的帕米尔高原,号称“世界屋脊”,对中亚有着重要意义。帕米尔东部的分支是高大的喜马拉雅山脉,北边和东北边分别是天山山脉和昆仑山的主山脉,西边则是兴都库什山脉。这些山脉上的冰川和终年积雪,决定着山谷和平原地区的生存条件,因为在山谷和平原之间,流淌的河流孕育着生命。早期人类居住在河流和溪水沿岸的洞穴中,但很难确定他们何时何地首次从狩猎和采集者进化为牧民和农民。从逻辑上讲,最宜人的气候和最肥沃的土壤应该会吸引首批定居者,那么河流的三角洲地区可能就是这种地区,因为在三角洲,河水会流入两岸的平原。从南部的兴都库什山脉和北部的希萨尔(Hissar)山脉流下的各条河流,使得巴克特里亚(Bactria)地区成为永久定居的理想之地。这里虽然冬冷夏热,但不像北边或山区那样寒冷,而且土地肥沃,远近闻名。也许阿姆河(Amu Darya)或喷赤河(Panj)的上游,即古代的乌浒水,一直是猎人的地盘。直到后来的平原人群迁居到苏尔汉河(Surkhan)、卡菲尼根河(Kafirnigan)、瓦赫什河(Vakhsh)、克孜勒河(Kizil)、阿克苏河(Aksu)上游的河谷,人们的生活才发生了改变。更有可能的是,后来游牧民族发现,苏尔哈布河(Surkhab)河谷地区和卡菲尼根河支流地区水草丰美,于是迁徙到这里,这里北面是希萨尔—阿赖(Hissar-Alai)山脉,南边是苏联境内的最高峰。现今塔吉克斯坦东部狭窄偏僻的山谷地区,可能只是各路人群逃离平原地区时的避难所,并非他们定居的理想之地。
当我们向北越过苏尔汉河,再过希萨尔山脉就到卡什卡河(Kashka Darya),也就离开了巴克特里亚地区,抵达了古代粟特(Sogdiana)地区的腹地,再向北越过一片低矮的丘陵,就到了泽拉夫尚河(Zarafshan)河谷。在卡什卡河和泽拉夫尚河的河谷中,古老的居民点证明了人类很早以前就生活于此。在苏尔汉河谷周边发现了尼安德特人(Neanderthal)活动的迹象,但生活在山洞里的石器时代人类不在本书讨论的范围之内。本书关注的是后来定居点的繁荣时期,比如在今卡什卡河流域卡尔希(Karshi)市附近部分发掘的埃尔库尔干(Erkurgan)大型土墩遗址。
由于水资源在中亚极其重要,因此最早的村落显然会沿河或者依河而建,这里最便于取水并利用水源来发展农业。春汛时会被河水淹没的山麓河岸地区,或那些条件更好的河流三角洲以及还未入海的河口地区,似乎是人类最早的居所。事实上,考古学家已经在穆尔加布河(Murghab)与捷詹河(Tejen)三角洲以及穆尔加布河流入的梅尔夫(Merv,马雷、木鹿、某夫)绿洲中发现了早期的村落。卡什卡河和泽拉夫尚河也是如此。新疆的许多河流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后干涸了。塔里木河是该地区最长的河流,但人们却在沙漠深处发现了古代村落的遗址,这意味着塔里木河曾流到过这里,而今天的河水在流到这些曾经的开垦区之前就已经被开发利用了。后来的坎儿井(karez)或水渠(qanats),以及水车取代了早期的浅渠,但此二者出现的时间不会早于公元前1000年。这些是人们为了避免露天水渠中的水蒸发损耗才发展起来的。随着人口的增加,人们向居住条件相对差一些的北方和多山地区迁移。因此,历史上在费尔干纳盆地以及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南部和哈萨克斯坦南部的早期人类村落,可能要晚于在阿姆河两岸巴克特里亚的南方村落。同样,村落在伊犁河谷出现的时间可能要晚于在南部塔里木盆地出现的时间。对所有生活在中亚地区的人而言,气候和水源至关重要。中亚地区是冬冷夏热的大陆性气候,最宜居的区域都在山脉附近,这里在冬季可以抵御西伯利亚的寒流,在夏天则是避暑胜地。
中亚自古至今都是绿洲地区,或近或远的沙漠和山脉随处可见,即便不过其中一些绿洲,如布哈拉地区附近的绿洲,是广阔且足以承载众多居民的。有时很难分清一片绿洲有多少面积是天然形成的,有多少是人类从周围的草原或沙漠中开垦出来的。显然许多绿洲需要与不断侵袭的沙漠长期斗争,以防面积缩小。布哈拉绿洲外围的城墙叫做Kanpir Duval或Kampirak,梅尔夫绿洲也有城墙,应该说建这些城墙一是为了抵御游牧民族的袭扰,二是为了阻挡周边的风沙。当然,中亚很多地区也有牧场,游牧生活也是当地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哈萨克斯坦大草原以及阿尔泰山、天山和其他山脉脚下的草原,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的天然栖息地。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的贸易和交流最早如何开始,我们尚不清楚,但两者之间往往是敌对而非友善的关系。有些山谷可能十分适合游牧民族生活,但不适合农耕民族居住,如现在塔吉克斯坦东部山区的希萨尔—阿赖山谷,或土库曼斯坦的科彼特山脉(Kopet Dagh)北麓。连绵险峻的群山对于赶着畜群的游牧部落和跋涉的商队而言是艰难险阻,然而畜群的生存需要以及潜在的商业利益,驱使着游牧民和商旅翻过高山,穿越沙漠。从中亚东部去往西部最便捷的路线,可能也是最早的路线,是从中国甘肃出发经天山以北的准噶尔盆地,向西穿过伊犁河谷,然后再穿过欧亚大草原到黑海沿岸,或者向南到锡尔河和阿姆河流域。经过新疆南部的主要路线是从甘肃经和阗(于阗)到喀什,然后翻山越岭到费尔干纳盆地。还有从喀什到中亚西部的其他路线,如从帕米尔经瓦罕走廊,相较而言,这条路线十分艰险。通常只有北方路线因盗匪猖獗或政局动乱而受阻时,商人才会选择这条路线。13世纪末,马可·波罗就曾通过瓦罕走廊去往中国,但这条路线从来不是去往中国的干道。从中亚去往印度的路线也绝非容易,诸如经西藏和吉德拉尔(Chitral)(1)的路线,或经过吉尔吉特(Gilgit)和浑扎的印度河路线等,沿途荒凉,海拔高,且缺乏食物和水源,往往会让大多数旅行者望而却步。
在自古以来影响中亚政治与文化版图的诸多因素中,地理可能相比于其他因素发挥了更重要的作用。中亚的地域可以按以下方式区分:
如果从中亚西部开始,向东北方向看,那么古代的大益斯坦(Dahistan),即现代的土库曼斯坦,加上其南部区域,不仅是一个地理单元,还是一个文化单元。尽管南部的科彼特山脉隔开了大益斯坦和呼罗珊,但两地之间交通往来便捷,如果没有北部的卡拉库姆沙漠(Kara Kum)阻隔,二者都可视作更大的整体。北方的游牧民族也经常进入这片地区,影响着科彼特山脉以北的农耕民族,但对山脉以南地区的影响则小得多。从大益斯坦向东出发一直到梅尔夫,两地之间没有地理阻隔,梅尔夫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与周围各地都有联系。梅尔夫在历史上有着重要地位,考古发掘证明,梅尔夫绿洲这一辽阔的区域,曾是农业繁荣和商贸活跃的地区。哈里河(Hari)流域(2),即捷詹河和穆尔加布河的河口或三角洲可能是中亚最早的人类定居地。人工灌溉河在梅尔夫绿洲出现的时间可能比中亚其他地区要早,这也促进了当地的农业发展。尽管这些绿洲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商业道路四通八达,但在过去,当地文化大多受到南部伊朗高原的影响。
梅尔夫绿洲以东是一片梭梭林(saksaul)和沙漠,绵延两百多公里,直到阿姆河岸附近的农耕区边缘。这片沙漠并非不可穿越,但纵观历史,它是伊朗高原与起自布哈拉绿洲的中亚之间的分界线。大部分是沙漠的大益斯坦地区,是帕提亚人(Parthian)的故土,他们早期的中心位于今阿什哈巴德西边的尼萨(Nisa)。然而,与其他地区相比,人们在这一地区开展了大量考古发掘。所以,我们需要思考这是否会影响人们对于当地价值的总体看法。
沿哈里河和穆尔加布河而上,继续向南,经中世纪时期的科希斯坦(Kohistan)(3)可到达锡斯坦(Sistan),沿途经过现在的马什哈德(Mashhad)(4)、赫拉特(Herat)、比尔詹德(Birjand)、萨布泽瓦尔—辛丹德(Sabzavar-Shindand),再到法拉(Farah)、尼赫(Neh)和扎博勒(Zabul)。我们发现,上述经过的地区是一个文化单元,被称作“东伊朗走廊”(the east Iranian corridor)。在历史上,当地通常经卢特沙漠(Dasht-e Lut)和卡维尔(Kavir)沙漠与伊朗西部产生联系,尤其是政治关联。这里有许多古老的坎儿井和从井中提水的风车,但具体年代已不可考。赫尔曼德河(Hilmand)的河水注入哈蒙湖(Hamun)(5)。此湖会因时节而变化,时为湖泊,时为沼泽。哈蒙湖沿岸和北方的梅尔夫绿洲一样,也是中亚早期的人类居住地。
今天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脉是捷詹河、赫尔曼德河、阿尔甘达卜河(Arghandab)(6)等的发源地。村落在兴都库什山出现的时间应该要比在低地地区晚,因为人们迁居到巴米扬(Bamiyan)、加兹尼(Ghazni)这样的高山峡谷地区,可能是为了商贸,但更可能是为了逃离低地地区的政治压迫。由此可推测,喀布尔—库赫达曼(Kabul-Kohdaman)山谷可能就是伊朗人和印度人交错的地带,印度文化在早期占据主导地位。高耸的兴都库什山脉是旅途中极大的障碍,此山的古波斯语名字叫“比鹰飞得还高”,《阿维斯陀》称之为Pairi Uparisaena,希腊语中称作帕洛帕米苏斯山(Paropamisus)。今天喀布尔城以北的山脉是河流的分水岭,以南的河流流向印度河,以北的则流入阿姆河。在现代阿富汗众多山区中,喀布尔—库赫达曼山谷是最大、最富饶的农业区。在历史上的多次征战中,这一地区是南下印度半岛的关键。
在兴都库什山以北和希萨尔山以南的土地之间,阿姆河蜿蜒而过,这就是古代的巴克特里亚地区。其东部以巴达赫尚(Badakhshan)和帕米尔高原为界,而其西部从卡拉库姆沙漠向东南方延伸,介于梅尔夫绿洲与巴克特里亚中心的巴里黑城(Balkh)之间。其北方,众多汇入阿姆河的支流形成了河谷地带,为定居者提供了肥沃的土地。尽管有人会以阿姆河为界,将巴克特里亚地区分成南北两个部分,但阿姆河没有阻隔文化上的交流。古希腊人称巴克特里亚为千城之地,苏尔汉河谷和现代阿富汗北部平原上散落着的许多土堆或土丘(Tepe),为这一古老的称呼提供了例证。
从巴克特里亚北上的最便捷路线,是穿过低矮的希萨尔山脉到达卡什卡河谷,再经过杰尔宾特(Derbent)居民点附近被称为“铁门”(the Iron Gate)的关隘。此关可能得名于贵霜人在城墙上安装的一扇巨大铁门,其目的是保护帝国中心地带免遭北方的侵扰。卡什卡河和泽拉夫尚河都发源于希萨尔山脉的东边,河水没有流入阿姆河就消失在了沙漠之中。这里是粟特人故土的南部边缘,在今天塔吉克斯坦东部雅格诺布河(Yaghnob)一个偏远山谷的当地语言中依然能发现粟特语的痕迹。
粟特人的中心区域是泽拉夫尚河谷,此河流两岸和布哈拉绿洲的三角洲地带均发现了早期人类的居民点。历史上,泽拉夫尚河的河水从未流入阿姆河,而是消散在了其广阔的三角洲中。这一三角洲大部分由沼泽地组成,是打猎和捕鱼的天然场所,但要发展农业就需要大量排水。在这一地区建设排水系统和灌溉系统,需要人们很有组织地进行劳动,这就只有在政府的引导下才能完成。此地在马其顿亚历山大的时代之前,似乎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政府。粟特地区最早的重要城市就是马拉坎达(Marakanda),即现在的撒马尔罕,也叫阿甫拉西雅卜(Afrasiyab)。此城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历史上一直是战略要冲和商业都会。
撒马尔罕古城和费尔干纳盆地之间是一片干燥的平原,从而在北方的天山余脉和南边的土尔克山脉之间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两条山脉之间,苦盏城依锡尔河而建,成为通往费尔干纳盆地东部富饶地区的门户。在土尔克山脉的北麓,在苦盏城的西南方是古代的苏对沙那(Ustrushana)地区,这里跨越山脉直抵泽拉夫尚河上游。费尔干纳盆地北部和南部高山横亘,得到许多溪流和锡尔河的滋养,因而粟特人很早到此地开垦,前往中国和蒙古高原的粟特商人会从这里经过。
顺锡尔河而下,一直到它在咸海的河口,这一片地区是柘支(Chach)平原,也就是如今的塔什干平原,这里在古代是人类的定居地。塔什干东部的许多山谷中有吸引游牧民族的辽阔丰美牧场,而塔什干西部则是沙漠。粟特人在柘支定居的时间也很早,同时带来了自己的习俗和语言。再后是咸海以南的花剌子模(Khwarazm或Choresmia)地区。这里四周都是沙漠,与其他地区隔绝,因此后来才得以形成一个独立的中央集权制王国。阿姆河的河道问题困扰了学者们一个多世纪,但考古调查表明,阿姆河的河道在历史上不同时期曾从乌兹博伊(Uzboi)流入里海,至少一度流入乌兹博伊,抑或是注入咸海。依据考古学家的研究,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4世纪,阿姆河未经过乌兹博伊,而是直接注入咸海。大致在阿姆河流入里海的那一时期,高加索地区与花剌子模存在商品贸易,人们在花剌子模发现了这些商品。
在柘支和花剌子模的北部与西北部,这里的辽阔地区大部分是沙漠,这里连接着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南部的大草原。任何从上述草原向南去的游牧部落,通常会沿着锡尔河往东到塔什干,而不是南下到花剌子模。而且,柘支的东北方,还有伊塞克湖的北部都是天然牧场,几乎没有古代人类定居留下的痕迹。尽管伊犁河谷对考古学家来说几乎是一片未知之地(terra incognita),但在天山山谷和伊犁河谷已经发现了古代农业的遗存。阿尔泰山南坡和准噶尔盆地目前也都是鲜为人知的地区,显然还需要进行大量的考古发掘工作。阿尔泰山以北的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是森林和草原带,但这两块区域已超出本书的考察范围。
最后,在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南北两侧,有一连串的大型绿洲。位于天山北坡、距离现在乌鲁木齐不远的地方,就是回鹘的首都别失八里(Beshbalik)。虽然西方考古学家没有机会在此挖掘,但这里早期人类村落的迹象很少。但在天山南坡,是肥沃的吐鲁番低洼绿洲,20世纪初这里发现了丰富的古代遗迹。这里众多的遗迹同样需要进行大量全面的考古发掘工作。吐鲁番夏天炎热,而坎儿井可以减少来自北部天山的冰雪融水的蒸发。吐鲁番向东就是哈密(Hami或Komul)。过了这里,沙漠一直延伸到河西走廊的西端,那里邻近著名的佛教洞窟遗址敦煌(托勒密称之为Throana)。吐鲁番以西到辽阔的库车地区之间分布着一些小型的绿洲,库车曾经是一座著名的佛教中心。在库车以北,在克孜尔(Kyzyl)千佛洞古遗址和今天的拜城周围,是肥沃的农田,但再向西一直到塔里木河岸边都是沙漠地带,河边不远就是今天的阿克苏,附近有一些定居区。沿塔里木河深入沙漠地区,很早以前这里就有人类居住。继续沿塔里木河向西穿过沙漠,就到了喀什的大绿洲,这片绿洲由昆仑山的雪水滋养。人们沿着喀什南部和东部的道路,可以到达莎车绿洲,然后是和阗的大绿洲。和阗周围的沙漠里埋藏着大量的古代遗存,因为沙子的防腐效果很好。这里和埃及类似,都缺乏降水。
在和阗以东的古代“丝绸之路”上,分散着许多小型村落。但随后的罗布泊却是很大的障碍,穿过那里才能到达敦煌。而辽阔的青藏高原的南部和东部,并不在本书的考察范围之内。
在此之所以考察新疆的绿洲地区,是因为自古新疆的绿洲与中亚西部在文化、民族、宗教和语言上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喀什距离费尔干纳盆地并不远,只隔着一个海拔较低的山口,两地之间的交流非常便捷。此外,从塔里木盆地出发翻越喜马拉雅山脉的道路,以及通往帕米尔和喀喇昆仑的道路都非常艰险,但从商人和佛教取经者留下的记述中可以看出,他们排除万难,在两地之间往返交通。在广袤的印度平原上,香料和其他物产吸引着北方的商人,南方的商人也不例外,香料、玉石和其他奢侈品吸引着他们前往北方以及更远的东方。应当提到,佛教徒最早从印度向中亚传播佛教,后来随着中亚和中国的佛教僧人来佛诞地取经,佛教开始从中亚向印度传播。溯印度河而上,经高山垭口去往中亚的道路很艰难,只有在夏天才能通行,也只有装备精良、满载着奢侈品的大型商队,才有可能取得丰厚的回报。
但新疆的绿洲与西边的中亚绿洲不同,因为这里土地更加干旱,只有依靠雪山融水,才能维系定居生活。各个绿洲之间是成片的沙漠,而西边的中亚绿洲之间的沙漠并没有这么可怕。与新疆各绿洲相比,西部中亚各绿洲之间的交流往来要容易得多。库车、阿克苏、喀什等地的绿洲更依赖山麓腹地,这也许使得它们比西部的中亚绿洲更容易自给自足。总之,相比于新疆的各个绿洲,布哈拉、撒马尔罕、柘支(塔什干)、费尔干纳等地之间在历史上的联系更为紧密。尽管如此,新疆和中亚这两个地区彼此之间在文化上具有相似性,人群也有亲缘关系。
以上是对中亚地理的简要介绍,由此读者可以了解地理因素对东西方商业往来以及民族迁徙的影响。[2]尽管存在地理屏障,但商人和部落还是活跃在沙漠与高山之间,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是担忧劫掠,有的则是受商贸利润的驱使。因此,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地球上这一地区的历史:贸易和水源。
注释
[1]本书使用到的地图集有Atlas Uzbekskoi Sovetskoi Sotsialisticheskoi Respubliki(Tashkent-Moscow, 1963)和Atlas Tadzhik SSR (Moscow, 1968)。在Geografgiz出版的Sovetskii Soyuz中,可以找到关于苏联中亚各国的地理书,其中一些书已被翻译成英文。参见拙著《古代伊朗史》(The History of Ancient Iran),慕尼黑:Beck Verlag, 1983年,第5—6页。
[2]关于这一广袤地区地理状况的更多介绍,参见丹尼斯·塞诺(D. Sinor)编《剑桥早期内亚史》(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Early Inner Asia),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430页。
(1) 此地位于巴基斯坦西北靠近阿富汗边界的帕米尔高原东南部,与其首府吉德拉尔城同名,位于吉德拉尔河岸边,这里是瓦罕走廊的一部分,也是去往中国的古丝绸之路的一部分。
(2) 即捷詹河的中上游地区,哈里河也叫赫拉特河(Herat),是中亚的著名河流。
(3) 就是山区的意思,在呼罗珊的西边区域。
(4) 古代叫图斯,毁于蒙古的西征,现在是一座小镇。
(5) 即扎拉湖,因来水减少,形成很多瀉湖。
(6) 是赫尔曼德河东部的最大支流,在坎大哈南汇入赫尔曼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