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气东来,荒坟孤冢(二合一)
秦观打量了一下云云。
“侍奉……却是不必如此,我与江叔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又同朝为官,自当帮衬一二,谈何麻烦?
“再者说,此等邪魔,我亦欲杀之而后快。”
秦观扶住云云,不允其继续行礼,实在折煞。
云云本来雪腻的额头上,都磕出了血印子。
“上官,你说与家父同朝为官,莫非家父也在六扇门有个一官半职?”
秦观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听到此话,云云重重叹了口气,她已是哭干了泪,又哪有泪流。
“诶,家父生我育我,家母之死,倒也实在怪那病症太重,怨不得父亲瞒我。
“万般之事皆怪云云,招此祸害……只叹家父一生谨慎,可却也辨不得这邪魔本相。”
云云欲哭无泪,悔断肚肠。
“铛锒!”
云云话音未落,便被巨响震散。
青图刀不知为何掉落在地,青石登时砸的开裂,褐土飞溅而出。
云云闻声望去,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先前对决中,上官竟是还有留手,这刀若没个千斤,哪能发出这等瓷实声响。
千斤之刀,上官竟是如臂使指,得心应手,毫无凝滞之感,可见体魄骇人,气血充沛。
喜的是,斩杀罗生多了不小的希望。
熟不知,秦观失态至此,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他如今回过味来,只觉得这案子着实有些蹊跷瘆人……甚至诡异。
秦观眯起眼睛,用手摸着下巴,刚针般的胡须充斥着阳刚之气。
江叔身为六扇门探子,负责一镇情报,定是慎独之人,加之其性格古怪,从不正眼瞧人,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主。
但听云云所言,罗生与其私定终身,是在出游途中,很快便生米煮成熟饭,却无半点阻力,江叔甚至还带他一起来了清雨镇。
更不可思议的是,罗生对云云下药,炼制丧尽人伦的‘恨心胎’江叔亦是丝毫不察。毒药引子,只能施于饭中。
江叔的警惕性为何一遇到罗生,便失效了?
这究竟为何……
秦观胸有惊雷,却面如平湖。
“云云,你可知江叔葬在何处?”
“上官因何所问……”
云云不明就里,有些发懵。
“这邪魔过于奸诈,但天下在孕之妇何其多,他偏偏选你制恨心胎,本官所知,从未听说过炼制恨心胎有筛选这关,或许此事另有阴谋。
“所以本官,意欲开棺验尸,追查此魔。”
云云闻听此言,顿时觉得颇有道理。
思虑来,一切为何这样巧合,我出游几次,返回途中经常遇到罗生。定是他故意接近,可他接近我,仅是为了炼制恨心胎?
“古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这罗生定是另有图谋,上官神目灼灼,邪祟无所遁形。”
秦观一笑置之:“关心则乱罢了。”
而后,云云柳眉皱起,面露难色。
“不过,小女却是无法跟同上官同去,那罗生施法将云云囚于江府地下。前些日,方才因怨生恨,化作厉鬼,可却无法脱离此府数里范围。
“小女得知,镇民将我全家老小,葬于城南乱坟岗,家父生前,常施粥灾民,一时怨气冲脑,便夜夜入梦,侵扰百姓。”
“城南乱坟岗……”
秦观估摸着距离,也就离江府个把里地。
甭看清雨镇灯火通明,实际上匪寇横行,更有马贼混于其中,常有屠杀平民之事,尸体堆多了,也就只能扔进乱坟岗。
天高皇帝远。
这里的官吏哪敢管这些行事不羁的主,也不乏清官狠吏插手过,但明儿头颅就悬在自家宅门上,行凶之人却是遁逃无踪。
“本官自行前去即可。”
此时,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天刚蒙亮,金乌东升。
“上官,小女拜谢……
“上官若是立劈罗生,报奴家一家之仇,云云定供奉上官长生位,日日为你祈福诵经。”
云云白衣胜雪,身形虚幻,最后深深看了秦观一眼,化作一缕缕青烟,转瞬消失不见。
“何苦如此?”
秦观摇了摇头。
鬼物无法长存阳世,夜中浮现,已是有些道行方能做到,如今破晓黎明,她自是隐去身形,不敢继续驻留此界。
否则非要被这大日削平道行不可。
……
抬头看向大日,赤霞漫天。
秦观寻得一块青石。
放空思绪,盘膝坐地,呼吸吐纳。
金日初升,紫气东来,益于吸收天地间第一缕紫气。紫气如同天公馈赠,妙用无穷,于修行之路具有莫大裨益。
这紫气,吸入体内,打磨肉身,疏通静脉,长此以往,对于肉体凡胎,有易筋锻骨,洗髓伐脉之能。
若论修行之道,需吐纳天地真气,真气于自然化生,需要人入定心神,六根清净,才可吸食入体,凝成“金津玉液”,冲击五脏枷锁,开辟丹田。
若是五脏枷锁尽除,便需观想道图,返赤子婴儿,明悟道途,以修眉心玄关,凝聚道台。
“百日筑基,内照凝胎,法相破虚,羽化登天……”这便是此方天地厘定的长生大道,造化玉桥,化为十六字大道箴言。
秦观怔怔发愣,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缓缓起身,开始闭目握拳,虚灵顶劲,气沉丹田,含胸拔背,口舌生津,尾闾中正,沉肩坠肘,舒指坐腕。
秦观递出拳脚,一拳一掌自然舞动。
棚、捋、挤、按……
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
树海摇曳,落叶垂下,旋于秦观周身。
他竟是打了一套太极拳,左手化阴鱼,右手化阳鱼,以意领气,以气运身。
半晌过后,秦观这才停肘收拳,翻掌下落,结束吐纳,睁开眼睛,却是心中暗惊。
“所谓阴阳相合,太极生两仪,果真玄妙,不曾想,吸收紫气的速度较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
他前世多病,体虚孱弱,便独自学了这套太极拳法,每日清晨,便自行打上几次,长此以往,身子骨确实壮实了起来,不受病魔袭扰。
来到此界,只因苦练刀法,埋头书海,加之原身体质上佳,倒也荒废了这套功夫,一直不曾习练。
今日观朝阳破晓,他心有所感,便兀自打了一套拳法,依然不曾生疏。
不料,这太极拳法竟有这般效用。
秦观手腕伤口结痂,再无滴血流下,四肢百骸皆有使不完的力,气血温热,翻涌如雷。
【功法:太极拳(入门30/100)】
我草,这也行!
绝影在门外站了一宿,见到府门洞开,秦观走出,竟如赌气稚子般扭过马头,马眼中闪过灵光。
“此驹通灵。”这是六扇门老马夫将缰绳递到秦观手上,对其所说之话。
秦观赶忙上前,脸贴马脸,手摸骢毛,安抚小母马受伤的心,随之翻身上马,便直往城南奔去。
……
天际远端,已是泛起了鱼肚白。
不一会就已至乱坟岗。
几只乌黑老鸦,栖于残枝上,像是点缀在白天的黑点,一人一马,在一座座黄泥堆砌的简陋坟头之间移动着。
野坟乱冢,有人的骸骨裸露在外,连骨渣都碎成了粉末,几只野狗游走其中,个个灰毛蹭亮,狗牙泛红。
秦观只觉入了酆都地府,偌大地界,净是尸骸坟头,烽火狼烟,若只找一人,可称得上大海捞针。
正愁怎么找寻江叔之坟。
“人生有酒当須醉,一滴何曾到黄泉…诶。”
粗矿的嗓音回荡在累累荒冢间。
秦观凝目望去,却是一位衣衫褴褛的汉子,光着上身,肩扛锄头,压的脊梁佝偻,哼着小词走了过来。
秦观拍了拍马腚,示意绝影跟上去。
“诶,这位仁兄,且留步。”
汉子闻言停了下来,淳朴的笑了笑:
“咋哩,这是迷路嘞?俺虽然生在这里,但也就认识一把棍儿人,你说说找谁,俺要是认识准跟你说。”
赶上睡觉,天就送枕头来了。
秦观向他拱了拱手:“小哥,可知道江府,江员外葬于何地?”
汉子吓得差点把锄头扔飞出去。
“你……你找他做甚?不是俺吓唬你,他招了鬼了,扰的俺们夜里都不敢熄火,也就是求了个赐福帝君的神龛,才好了不少,小心小鬼缠上你。”
秦观皮笑肉不笑,从袍子里掏出来几块碎银,一气丢给了黢黑汉子。
“我乃是江员外远方故友,他曾对我有一饭之恩,路过清雨,便欲寻他,谁料遭此劫难,我理应上柱香给他。”
汉子双手搂住碎银,锄头掉地上也全然不管。
“诶呦,好说好说,您从这条道往南走,再往西拐,就能看见一个土坟头,没有碑,贡品最多的就是。”
说罢,他拔腿就跑,生怕碎银被秦观要回去。
这年头,甭管是人是鬼都得上供……
按着汉子指的道,不一会就到了一座坟前。
只见摆放着的贡品让红绸罩着,大碗里也有些馒头和糕点,红果黄梨一类的,大多已然发霉腐烂,汁水横流,臭的人直想干哕。
大齐之地,多有此风俗,下葬之日在坟头上放些糕点,米面,一说是别让生魂饿着,在黄泉路上食用,二是收买附近的游魂野鬼,不与生魂为难。
但显然,他们没有买通野鬼,倒是让野狗,乌鹊吃的不亦乐乎。
江府闹鬼之后,镇民便都争相过来上贡,生怕云云缠上他们。
“江叔,对不住了。”
秦观先对着坟头拜了三拜,然后抄起锄头,一下敲在坟包下的土壤上。
汉子无意留下了锄头,倒也省的用手刨了。
天干热燥,蒸的人直冒汗。
秦观挖了许久,仿佛不知疲倦,只是一味的抡着锄头,撅土刨坟。土质松软,前些日子应该是有酸雨侵蚀。
越往下泥越湿乎,白费了不少气力。
“咔咔!”
足足犁了数尺之深,锄头碰到了硬物,秦观用手呼啦开一片黄泥。
终是露出了小半个破旧的棺材。
再次对着棺材拱了拱手。
“当啷~”秦观一把掀开棺盖……
只见棺内衣袍扔在,官靴仍在,甚至还有十两黄金灼人眼珠,不知是谁放入棺中。
怪异的是,唯独江叔尸身不翼而飞。
哪怕一块骨,一截指都不曾看见。
秦观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转而又变得明晰。
‘恨心胎’果然是个幌子,障眼法门。
罗生真正所求之物,实则是江叔的尸身,若非与江叔熟稔,知晓江叔为人,恐怕根本猜不到这点。
不过,罗生要江叔尸身何用?
赶尸门家大业大,盘踞于南渊瘴气之地,炼制尸僵飞天,岂不快哉?何苦布局下棋,未雨绸缪,贪图此尸。
秦观只觉依旧迷雾重重,一头雾水。
从一个深坑,又踩向另一个更深的坑。
细细想来,倒真是奇也怪哉,他先是去了虎牢第一家,遇到欢喜庙和鬼灵门的邪魔,如今又是接触到了赶尸门。
邪魔九道,即是已遇其三!
说是巧合,秦观打死也不相信,天下妖魔又哪能天天让他碰见。
他好似卷入一场博弈,成为旗子,被棋手着手操控,游走于棋盘之上。而下棋之人,是头儿还是另有其人?
他让我来清雨镇,可是知晓江叔已死?
没办法,线索断了。
再者也要将江叔死讯传递给头儿。
“江已死,其孤女云云化鬼,云云夫君罗生,将她腹中胎儿炼成恨心,疑赶尸门手笔。”
吹干上头墨迹,塞入锦囊之中。
“啾唔!!”
雨点鸽飞至,六扇门捕快都配有信鸽,藏匿身周,平时不得见,只有哨声响过,才会显露,专门传递情报。
娴熟的将锦囊绑好,雨点鸽登时腾空飞去。
兴许,棋手不便现身,他这枚卒子便是手和眼,便于下棋之人调整策略。当然,卒子也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秦观握紧双拳,目光冷冽。
这种提线木偶的感觉着实不痛快,虽说报酬不菲,但行走江湖,无非一人一剑一骑,斩尽不平之事,快意恩仇。
若是操控,谈何逍遥?
可惜,他的拳头还不算硬……
若是够硬,他的理便是真理,他一言法即随,将这棋盘轰碎又能如何?他之刀,便能劈出朗朗乾坤。
成仙!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