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情最是帝王家
“国公以为,我大明心腹之患在辽东乎?”刘恒敏锐的就察觉到张惟贤说的几人的共同点。
基本上都是针对辽事举荐的人才。
张惟贤尴尬一笑,道:“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毕自严少负大才,为人公正,且不涉党争,陛下可重用之。”
听到这话,刘恒眼前顿时一亮。
尤其是不涉党争这一条,可太对刘恒心思了。
张惟贤略做思索,继续道:“天启二年,山东河北白莲教徐鸿儒谋反作乱,毕自严于此役中居功甚伟,陛下可调相关档案查询。”
“王承恩。”刘恒呼唤一声,道:“去,将白莲教徐鸿儒有关档案和与此相关的官员情况都给朕调来。”
显然,刘恒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毕自严。
一场谋反作乱,往往能够以小见大,看出不少东西。
对于徐鸿儒谋反作乱,刘恒有点印象。
此事过去没多久,且声势浩大,波及好几个州府,最可怕的是距离京城没多远。
在刘恒眼中,这可比当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挑动天下造反还要可怕的多。
仅凭这一点,刘恒就敢断定,如果他不插手干预的话,这大明朝,短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必亡。
试想想,距离京城没多远的地方,都开始有这种一呼百应的暴乱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中央的控制力已经衰弱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地方豪绅才敢肆无忌惮的摊派加税,最终给白莲教的壮大提供了温床。
徐鸿儒作乱,这是果,而不是因。
真正的原因在于老百姓被逼的无路可走。
这时候出现一个能给口热水,给口米汤的白莲教,百姓不跟着白莲教走,跟谁走?
从来,老百姓就不是命里注定要跟着朱家走的。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一场谋反作乱,固然表明大明这艘破船要沉,但在这个时候,也是挖掘良才的极好时机。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一个臣子,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急君父之所急,忧君父之所忧,就有重用的价值。
偌大的天下,从来不缺人才。
他老爹,汉高祖刘邦,七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的亭长,成为大汉的开国之君,所依靠的主力正是丰沛子弟。
这大明的洪武皇帝,不过一十三年就横扫天下,荡平群雄,也离不开淮西子弟的支持。
所以才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之说。
而如今就考校他这个伯乐的眼力了。
没多久,王承恩就命人搬来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关于徐鸿儒作乱的相关卷宗。
刘恒当即翻阅起来,看到毕自严在镇压这场叛乱中的种种举措,可卷可点,恪守底线却又不失灵活,不禁点头。
“果真大才也。”刘恒大致看完,不由感叹一声,就道:“朕闻,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此等大才,当为朕之萧何也。”
“国公秉持公心,为国举才,请受朕一拜。”
“陛下言重了!”张惟贤此刻也是吓了一跳,他未曾想到,在看过卷宗之后,皇帝对毕自严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萧何是何人?
即便张惟贤觉得自己读书不多,也知道那是汉初三杰之一,与韩信,张良并列,是汉高祖刘邦钦定的功臣第一人,更是汉朝开国第一位丞相。
现在皇帝说毕自严是他的萧何,可见皇帝对于毕自严的看重。
而更让张惟贤感动的是,皇帝的态度。
为了一个贤才,皇帝居然愿意折腰一拜,求贤若渴之心,可见一斑。
刘恒则是继续看起了其余卷宗,他相信,此番徐鸿儒作乱,绝不会只有一个毕自严崭露头角,应当还有其他忠臣志士。
忽然间,刘恒目光一凝,将手中卷宗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
“国公以为孙传庭此人如何?”刘恒问询出声,将手中卷宗递给了张惟贤。
张惟贤亦是来回看了几遍卷宗,思索一番道:“此人在徐鸿儒谋反作乱之际,防备有功,后来到京述职,先授吏部验封司主事,不久又升稽勋司郎中,可却因魏贼篡权乱政,告假回乡。”
“可见此人不是蝇营狗苟之辈,是个做事之人。”
“陛下慧眼识珠,臣为陛下贺。”
“若此人肯出仕,陛下当委以重任。”
“只是魏贼那里……”张惟贤有些迟疑。
“魏忠贤,冢中枯骨尔。”刘恒冷笑一声,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
虽然他知道,魏忠贤为他那位皇兄做了不少事情,甚至可以说就是替他那个哥哥干脏活的。
可无情最是帝王家。
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江山社稷,不要说一个太监,就是杀妻杀子也不妨事。
前世之时,为了那个皇位,他付出的一样是血的代价。
吕氏与刘氏联姻,他作为代王,岂能例外?
而诛吕的功臣勋贵岂能容忍一个吕氏女子位居皇后之位,容忍一个有着吕氏血脉的孩子有着继承皇位的资格?
是故,他的王后只能病死,他的四个儿子,也必须相继病死。
这就是一场交易,也是获得皇位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而成了皇帝之后,手中沾染的鲜血更加不计其数了。
他的舅舅薄昭帮他得了皇位,有从龙之功,可最终,却被他给逼得自杀了。
他的弟弟淮南王刘长,是被他亲手送上囚车,贴上封条,然后去蜀郡的途中活活饿死的。
最终,他实现了贾谊口中的“众建诸侯以少其力”,将偌大的一个淮南国一分为三。
在这个过程中,弄死一个弟弟算什么?杀一些沿途官吏又如何?
现在一个魏忠贤,也没什么不能死的。
只要死的有价值,对刘恒来说有用就行了。
包括坐在一旁的张惟贤,如果他的死对刘恒来说有极大的益处,刘恒一样不会手软。
别看刘恒方才指着朱氏历代皇帝发下的誓言如何如何。
那是朱由检发的,关他刘恒什么事?
他绝对会不带丝毫情感的营造出一种让张惟贤去死的局面。
如同当年他的舅舅薄昭面临的情形一般,不死都不行的那种。
届时,朝中上下必定高呼:“请英国公赴死”。
而他也一定会挤出两滴眼泪,送张惟贤上路。
这就是帝王。
从坐上那个位置开始,情感,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太奢侈了!
“陛下,午膳时间到了。”王承恩眼见着刘恒和张惟贤滔滔不绝的讨论着,不由提醒道。
“端上来吧。”刘恒吩咐一声,道:“国公,今日就陪朕一同用膳罢。”
“老臣谢陛下。”张惟贤道谢一声,就看到王承恩将一碗菜汤和几个死面饼子放在了他面前,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与此同时,张惟贤看到,在刘恒面前摆着的是和他相同的食物,不由的惊了!
这饭食,纵然是民间的小富之家也比这好上许多啊!
“陛下。”眼见着刘恒狼吞虎咽的吃着,张惟贤不由地有些迟疑道:“陛下何故如此简朴?”
刘恒闻言,不由叹息一声,道:“朕无尺寸之功,蒙皇兄不弃,居此大位,即位以来,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闻古之贤君皆以简朴为本,朕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故以此微薄事,效仿之。”
“倒是让国公见笑了。”
“陛下……”张惟贤凝望着刘恒,久久不语。
眼前刘恒的身影,似乎与他小时候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古代的贤君圣王的身影有些相似。
如果眼前的皇帝是古时那些贤君圣王,那他张惟贤又该是什么呢?
旋即,他拿起了面前的饼子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心中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而饭后,刘恒又和张惟贤谈论许久,一直到黄昏时分,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国公啊,您年事已高,还要注意保重身体,朕还需要国公辅佐,朝廷还需要国公……”临别之时,刘恒亦是不免再三叮嘱。
“老臣谢陛下挂怀。”张惟贤看着情真意切的皇帝,心中只感觉热热的。
与此同时,他更觉得,眼前这个皇帝,虽说年少,但确有圣主明君之姿。
日后必定能够刷新吏治,令大明中兴。
他张家世受国恩,自当竭力相报,身为张氏子孙,又岂会真的甘愿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或许自己年纪大了,天不假年,但自己那个大孙子,还是有机会的。
目送张惟贤离开,刘恒淡淡道:“传旨吏部,即刻令朱燮元,毕自严,孙传庭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