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地狱
林社听了，心中略感震撼。
十里八乡，江河交错。
数年来，怎会没有溺死之人。
但这魏五郎却是数年不得往生，可见，这儒生是将这里的溺水之人都救了。
张老三继续道：“我和五郎，是一年前相识的，自那时起，我每到傍晚，便会去到河边，与五郎饮酒。”
他指了指墙边，“那有一小坛好酒，是隔壁李老四家酿的，今天好不容易才要到，正准备要和五郎一同痛饮的，可是今晚我却是去不了了。”
“社哥儿，今晚你就把那坛酒拿去吧，替我赴约。”
“五郎不是阳间人，一般人看不到他，只要你将酒倒一点在河里，他便会现身。”
林社听罢，点了点头，走到墙边，捧起那坛酒。
“张爷爷，我这就去了。”林社走到帘子，回头道。
“去吧。”张老三道。
林社掀开帘子出去，张家三兄弟正待问他们老爹和林社说了什么事，里面传来了张老三的话语声：“社哥儿今晚替我赴约，你们就别问这么多了。”
张家三兄弟愣神间，林社走出了平房。
……
河水倒映着天上星光，静静流淌。
林社揭开酒坛子的封泥，往河中倒了一点。当即，身后一阵凉风吹来。
一转头，便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向自己走来。
年轻人穿长衫，留长发，头上扎髻，以木簪穿过。
年轻人看到林社，愣了一下：“是你……是张伯伯叫你来的？”
“是魏先生么？”林社问道。张老三说这魏五郎是个书生，他便将其称呼为先生。
“先生不敢当。”魏五郎搞不清楚情况，但还是郑重地作了个揖。
林社通了姓名，便道：“张爷爷病重了，今晚恐怕是不能来了。”
“病重？可请了大夫？”魏五郎关切道。
林社道出了张老三的情况。
魏五郎听了，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后，魏五郎一边抹泪，一边道：“张老伯出殡的那天，我定要去。”
听闻此消息，魏五郎悲愁交加，便让林社打开酒封，一杯杯酒如灌水一般灌进喉咙，很快，酒坛便见了底。
……
翌日一早，林社醒来，就听到了哭喊声。
其实，张老三已是近七十岁年，这个岁数死亡，在这个世界来说，算是喜丧。
但家人哪会舍得家人走的，张老三的老伴儿张姚氏看着平静，而张老三的儿子和孙子却哭得天昏地暗。
哭了一番后，张家三兄弟便开始张罗张老三的丧事。
他们三兄弟，一人奔丧，既是将张老三去世的消息告诉乡亲们；一人去请阴阳先生；一人去买棺材。
乡亲们有力出力，有钱出钱，都来帮忙。
张家钱财不多，只能给张老三买一副薄皮棺材。林社出钱，给张老三重买了一副结实的。
在出殡时，林社会与其他八个壮小伙，一同给张老三抬棺。
出殡有“头七”的习俗，既是得停尸七天，再将死者埋葬。
但穷苦人家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
因穷人屋子小，布置不了灵堂。
停尸七天，为了减轻尸臭，还得买来许多香料。
在这小渔村，一般都是奔完丧，第二天，便要出殡。
……
第二天，到了出殡的日子。
阴阳先生指导着村民，用几根木头做出了一个架子，将棺材架了起来。
棺材的上方绑着一根木头，木头上系着一只毛色亮丽、鸡冠鲜艳的雄鸡。
林社穿着短褂，与其他七人，抬起了棺材。
这时，他看到张老三和魏五郎站在了一边，一人打着一把阴气流转的白纸伞，站在阳光底下，看着送殡队伍。
随着林社八个小伙驾着棺材，走了起来，阴阳先生带来的白事班，便吹唢呐的吹唢呐，撒纸钱的撒纸钱。
阴阳先生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身材瘦削，一身道袍看起来空荡荡的。
他头带莲花冠，右手拿法剑，左手摇着三清铃，迈着四方步，当先开路。
帮忙的乡亲们便跟着送殡的队伍走。
一些人家的孩童，还不知死亡何物，见到人多排场大，一路上吹吹打打的，觉得好生热闹，便也跟着送殡的队伍，一边走，一边嬉闹。
那些孩童的家人，便赶紧上来，拍着孩童的屁股，把这些孩童赶了回去。
渔村近海，不是葬人的好地方。
出殡的队伍走了五里地，来到一片坟场。
这片坟场，不知是何年月，渔村的村民，请一个风水先生选的。
几代渔村的人死了，都埋在这里。
林社原身的父母，也埋在了这里。
当初原身父母的丧葬费，便是乡亲们凑的。
到了坟场后，四五个村中的青壮小伙，便拿起铁锹挖坑。
待挖出坑后，阴阳先生便指挥着白事儿班，小心翼翼地将棺材放进坑中。
棺材进坑后，却没有立即埋葬，而是得让阴阳先生来一场“破地狱”。
“破地狱”是出殡时的一种仪式，其意是让死者尽早破开地狱，超脱来生。
当然，不同的阴阳先生，所会的仪式也不同。
一些会“扶乩”的阴阳先生，会在棺材即将下葬前，扮演死者上身，让家人与“死者”见最后一面。
而这个阴阳先生，因为会一手极为漂亮的“破地狱”，而在十里八乡闻名。
白事班将一块瓦片，摆在了空地上。
阴阳先生则是手执法剑，步罡踏斗，嘴中念念有词。
白事班在一旁敲锣、敲钹、吹唢呐。
阴阳先生便随着节奏，围着瓦片绕圈。
一边绕，一边取来纸钱，向空中高高一撒。
黄白的纸钱聚而不散，层层高飞，到了最高处，便如烟花一般散开，极为绚丽好看。
绕了十几圈后，阴阳先生便将法剑往瓦片一插。
“咔嚓”一声，瓦片裂成两半。锣钹声、唢呐声戛然而止。
瓦片破去，便意味着为死者破了地狱，得以轮回转生。
林社注意到，从出殡到破地狱，张老三和魏五郎，一直在旁边看着。
瓦片破了后，张老三和魏五郎对视一笑。
张老三恋恋不舍地再看了子孙们一眼，便转身，跟着魏五郎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