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约公元前369—约公元前286年)
庄子生活在战国中期。此时,社会由封建领土制向封建地主制过渡。在此期间新旧阶级、阶层之间的斗争复杂而又激烈,同时许多学派纷纷出现,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诸子百家大多生活在这个时代,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墨翟[dí](墨子)(约公元前476年—约公元前390年,墨家)、列御寇(列子)(约公元前450—公元前375年,道家)、杨朱(杨子)(约公元前395—约公元前335年,道家)、孟轲(孟子)(约公元前372—公元前289年,儒家)、荀况(荀子)(约公元前313—约公元前238年,儒家)、商鞅(约公元前395—公元前338年,法家)、慎到(慎子)(约公元前390—公元前315年,法家)、申不害(申子)(公元前385—公元前337年,法家)、韩非(韩非子)(约公元前280—公元前233年,法家)、邹衍(约公元前324—公元前250年,阴阳家)、惠施(惠子)(约公元前370—约公元前310年,名家)、公孙龙(约公元前320—约公元前250年,名家)、孙膑(生卒年不详,兵家)、吴起(?—公元前381年,兵家)、许行[xíng](约公元前372—约公元前289年,农家)、张仪(?—公元前309年,纵横家)、苏秦(?—公元前284年,纵横家)、吕不韦(?—公元前235年,杂家)、甘德(生卒年不详,天文家)、石申(生卒年不详,天文家)、扁鹊(生卒年不详,医家)等。
在诸子百家中,很少有像庄子般超脱的。多数人都游说各国国君采用自己的主张,谋个职位,以实现政治抱负。例如孔子、孟子周游列国,四处求职;惠子拜魏相;吴起甚至弑妻求将;苏秦、张仪合纵连横。诸子都怀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愿望,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然而庄子却截然不同,他像一只湖畔草侧超凡脱俗的丹顶鹤,更愿孤舞独鸣。
庄子断然拒绝了楚威王的相位邀请,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不多见。庄子在濮水边垂钓,楚威王派遣两位大臣先行前往致意,说:“楚王愿将国内政事委托给你而劳累你了。”庄子手把钓竿,头也不回地说:“我听说楚国有一神龟,被杀死的时候已经活了三千年了,楚王用竹箱装着它,用巾饰覆盖着它,珍藏在宗庙里。这只神龟,是宁愿死去为了留下骨骸而显示尊贵呢,还是宁愿活在泥水里拖着尾巴呢?”两位大臣说:“宁愿拖着尾巴活在泥水里。”庄子说:“你们走吧!我仍将拖着尾巴生活在泥水里。”(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庄子·秋水》)
本可以做大官,但他宁愿做一只在池塘中自在的乌龟,也不愿做在庙堂上被人供着的祭品。庄子将要去看望在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做魏国国相的惠施,却有人告诉惠施说:“庄子到大梁来,是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而庄子主动前去见惠施,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yuān chú],与鸾凤同类的神鸟),你知道它吗?那鹓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喝!’的怒斥声。现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鹓,子知之乎?夫鹓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吓我邪?”《庄子·秋水》)在他眼里,人间的富贵与权力不过是腐烂的老鼠肉,而他是居于梧桐之上餐风饮露的凤凰。
庄子生活贫穷困顿,靠编织竹席草鞋为业,以捕捉河鱼溪虾为生。看透人世的庄子,选取了独善其身的避仕、逍遥之路。他更看重个体生存形式和精神活动的自在,要在攫取爵禄、奉侍王侯之外,创造出另一种自身的生存方式,保持其独立人格与自由意志。他认定仕途官场是污浊的,因而不愿与时辈为伍,与俗流同污,而是洁身自好,特立独群。庄子以放弃仕途、物欲为代价,为的是换取更多的精神自由和更高雅的审美体验。他忽视物质的享受,追求精神的超越,鄙弃以利相交、虚伪夸饰的人际关系,向往恬淡自然、超越功利的精神境界。
庄子一生,仅为养家糊口,在惠施的举荐下做过漆园下吏,因其桀骜不驯、落拓不羁的性格,被人称为“漆园傲吏”。
一次,庄子贫困到甚至揭不开锅,望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只好硬着头皮到监河侯家去,想要借贷一点口粮,以暂渡难关。监河侯说:“好啊!等我收了封邑里的税金,就借你三百金,你看可以吗?”庄子愤然作色,板着面孔说:“昨天我到这里来,中途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车辙里有一条小鲫鱼,在那儿跳呢。我就问鲫鱼:‘你在那里干什么呢?’小鲫鱼说:‘我是东海龙王的臣子,现正处于困境,你难道不能用升斗的水救活我吗?’我说:‘好的。我这就要南行,游说吴越之王,等我引西江的水来营救你。你看,可以吗?’这个小鲫鱼沉着脸说:‘我失去了水,处在艰危的困境。所求不多,只要得到一斗一升的水就可以活命。可是,你却这样说话,那还不如索性到干鱼店铺里去找我呢!’”(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愤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愤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枯鱼之肆!’”《庄子·杂篇·外物》)成语“涸辙之鲋”就是从此提炼的。
除了遭遇监河侯的冷眼,庄子还曾受到过其他人的奚落。
宋国人曹商,受宋君之命,出使秦国。他到了以后,一见面,秦惠文王当即赏赐他几辆车子;待到正式交谈,秦王倍加喜悦,赏赐车辆百乘。他志得意满地回到宋国,专门来见旧识庄子,语含讥讽并大肆夸耀地说:“老朋友啊,要论忍饥耐寒,处于穷闾陋巷之中,终年累月困窘织屦([jù],用麻、葛等做成的鞋),最后弄得面黄肌瘦,这是我所赶不上你的;而办理外交事务,会晤大国君王,一举而从车百乘,那可就是我的长项了。”庄子说:“听说秦王有病,召请医生,赏格定得很高:能给他的脊背破痈排脓的得车一乘,能给他吮痔疮的得车五乘。所治部位越是往下、手法越卑污的,得车愈多。你是不是整天在那里,给人家吮痔疮、舔屁股呢?不然,怎么会得到那么多车辆的赏赐呢?你可以走了!”(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厄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庄子·杂篇·列御寇》)
庄子的回敬充满挖苦,但诙谐而不失自尊。
庄子说:“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友其真。”(《庄子·秋水》)意思是,不要为了人工而毁灭天然,不要为了世故去毁灭性命,不要为了贪得去身殉名利,谨守天道而不离失,这就是返璞归真。
庄子既关注天道、自然,又重视社会、人生,认为:“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内篇·大宗师》)
庄子是那个时代最有才华、思想最深刻的人。庄子主张“天人合一”和“清静无为”。他的学说涵盖着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精神还是皈依于老子的哲学。他继承和发展老子“道法自然”的观点,认为“道”是无限的,是“自本子根”“无所不在”的,强调事物的自生自化,否认有神的主宰。提出“通天下一气耳”和“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他的思想包含着朴素的辩证法因素。他认为“道”是“先天生地”的,从“道未始封”(即“道”是无界限差别的)。他看到一切事物都处在“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中,认为:“天下最大的是秋毫之末,而泰山却很小;最长寿的是还没出生就死去的婴儿,而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反而是短命的。”(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庄子·内篇·齐物论》)
儒家讲仁爱、墨家讲兼爱,但庄子说人与人之间应该是相忘的境界。庄子说:“泉水干涸,鱼儿困在陆地相互依偎,以唾沫相互湿润求得生存,此时此境却不如我们彼此不相识,各自畅游于大江大湖。”(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xǔ]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内篇·大宗师》)与其在一起痛苦,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对人性是悲观的,对动荡的世界中人类的倾轧是绝望的,庄子用沉痛的笔触描写了人的困境。在《齐物论》中庄子说:“才智超群的人广博豁达,只有点小聪明的人则乐于细察、斤斤计较;合于大道的言论就像猛火烈焰一样盛气凌人,拘于智巧的言论则琐细无方、没完没了。他们睡眠时神魂交媾,醒来后身形开朗;跟外界交接相应,整日里勾心斗角。有的疏怠迟缓,有的高深莫测,有的辞慎语谨。小的惧怕惴惴不安,大的惊恐失魂落魄”。(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庄子·内篇·齐物论》)
道家思想的主要人物是老子和庄子,在思想上他们一脉相承,但却又有着明显的差异,鲜明地体现了从老子的政治哲学到庄子的人生哲学的转向,鲜明地体现了从老子的无为的方法论到庄子的无用逍遥价值观的转向。
老子是体制中人,其哲学是服务于政治和社会治理的,虽然老子提倡清静无为,而清静无为其实是一种手段,老子追求的其实是无为而无不为的目的。庄子则与老子不同,他只做过无行政级别的“漆园小吏”,并不关心政治、社会,他对人世间的是非荣辱、功名利禄等持藐视态度。庄子追求忘记物质世界、文明世界、自我执念,超脱社会与人的一切,追求一种“无所待”的“物物而不物于物”的逍遥境界。
老子是一个思想深邃、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眼神中透着深沉而坚实,他性格深厚沉默、谨言慎行,每一句话都力透纸背直指真实。而庄子则像是一个反叛的、桀骜不驯的中年人。他知识渊博,但不是世俗中人,不能用世俗的标准去约束庄子。庄子看透了名利的虚伪、生命的悲剧、人的本质:人来到世界,不是做物质和欲望的奴隶的,而是要追求一种“无所待”的精神绝对自由的逍遥境界。
老子的“道”都凝聚在“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这句话上。老子认为世界万事万物都处于对立的状态,而这种对立是运动的,是可以互相转变的。也就是说,一种事物必将发展到它的对立面,这就是“物极必反”的法则。在这个基础上,老子提出了守柔、取反、处弱、居下的方法论。因为按照“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的思想,弱的必将变强,小的必将变大。因此守柔、处弱,只是在等待机会变大变强而已。
如果说老子思想可以用“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来代表的话,那么,“忘”与“游”这两个字,就是庄子思想的精髓。人之所以不自由,在于太在乎一些东西,唯有忘记一切才能自由;人之所以不自由,在于始终强调有用有价值,从而活得不自在,而唯有用无用、无情、无心的精神,用审美的、游戏的态度游于世,才能得逍遥游的大自由。
有人认为,老子讲的是规律,庄子讲的是态度;老子渡人,庄子渡己;老子冷静观照,光明澄澈;庄子放浪形骸,郁勃汪洋。老子是古典的,庄子是浪漫的。老子是苦行的,庄子是享受的。老子内敛克制,以少胜多,以柔克刚;庄子外溢放射,意多繁华,傲慢逍遥。
庄子曾面对悠悠天地感慨:“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庄子·外篇·知北游》)在他看来,生死是自然规律,不必过于悲伤,人死后,最终还是要回归天地的。
在《庄子·杂篇·让王》篇中,庄子还打了个比方,说现在如果有一个人,拿隋侯珠(12)去射高飞在天上的麻雀,世人必定会嘲笑他。因为他竟用如此贵重的东西,去谋求那么轻贱的玩意儿。相比之下,人的生命之贵重,又岂是“隋侯珠”可以比拟的?然而,从古至今,绝大部分世人终其一生,都在干着这种“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的傻事!
所以庄子在《庄子·内篇·齐物论》中发问:人投生在世,便与外物发生关系,驰骋追逐于其中,而不能止步,这不是很可悲的吗?终生劳劳碌碌,而不见得有什么成就,疲惫困苦却不知道为的是什么,这不是很可哀的吗?这样的人生虽然不死,但又有什么意思呢?人的形体逐渐枯竭衰老,而人的精神又困缚于其中随之销毁,这不是莫大的悲哀吗?人生在世,是本来就这样昏昧呢,还是只有我庄子觉得昏昧呢?(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nié]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庄子·内篇·齐物论》)
庄子的想象力极为丰富,语言运用自如,灵活多变,能把一些微妙难言的东西说得引人入胜。他的作品被人称之为“文学的哲学,哲学的文学”。《庄子》在先秦诸子中独具风格,大量采用并虚构寓言故事,想象奇特,形象生动。《庄子》还善于运用各种譬喻,活泼风趣,睿智深刻。文字随意流出,汪洋恣肆,奇趣横生,极具浪漫,至今罕有其比。
《庄子》一书,包罗万象,大到宇宙,上溯洪荒,远至南冥、北冥,小到蝼蚁、锑稗、芥子、浮尘,包含三皇五帝、圣人平民、狂士隐者、五刑畸人、百工技匠。
有人统计,《庄子》一书中,写到飞鸟22种、水中生物15种、陆地生物32种、虫类18种、植物37种、无生命物象32种、虚拟的神性物象34种。《庄子》简直可以当成博物学著作来读。
庄子的思想对中国后世哲学、艺术、宗教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庄子》一书所蕴含的深刻思想内容和高超文学水平都给后世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以深刻、巨大的影响。后人在思想、文学风格、文章体制、写作技巧上受《庄子》影响的,以第一流文学家而论,就有阮籍、陶潜、李白、苏轼、辛弃疾等,由此可见其影响之大。
正如西晋著名文学家夏侯湛的《庄周赞》:
迈迈庄周,腾世独游。
遁时放言,齐物绝尤。
垂钓一壑,取戒牺牛。
望风寄心,托志清流。
李商隐(813—858年)在诗中写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锦瑟》)白居易云:“鹿疑郑相终难辨,蝶化庄生讵可知。”(《疑梦二首》)刘禹锡(772—842年)云:“欹枕醉眠成戏蝶,抱琴闲望送归鸿。”(《览董评事思归之什因以诗赠》)陆游(1125—1210年)云:“但解消摇化蝴蝶,不须富贵慕蚍蜉。”(《睡觉作》)范成大(1126—1193年)云:“纷纭觉梦不可辨,蘧蘧栩栩知谁欤?”(《次韵时叙赋乐先生新居》)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J.L.Borges,1899—1986年)说:“魔幻文学的祖师爷,两千多年的庄周当之无愧。”
近代文学家、翻译家林纾(13)(1852—1924年)讲过这样一段人生经历:
忆余二十一岁时,病咯血,失眠六夕,且殆。忽忆及《南华》“恶乎知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因自笑曰:“今日之病,予为丽姬入晋时矣。”竟废书而酣寝。医至诊脉,大异曰:“愈矣!”余曰:“《南华》之力也”。
今年六月后,病癃不得前后溲,在医院中读自注之《南华》,倏然卧以待死,一无所恋已,得善药而愈,距咯血时,盖五十年矣。然则《南华》一书,固与余相终始乎?
林纾讲了他21岁时,以《南华经》为“善药”,治愈咯血、失眠的切身体验。文中引述了《庄子·内篇·齐物论》中“丽姬入晋”的典故:艾地守封疆者的女儿丽姬,为晋国国君所娶,开始时哭得衣襟都湿透了;待到入宫之后,与国君同睡一床,共享美味,才后悔当初不该哭泣。庄子以此为喻,说:“我怎能知道死去的人不后悔自己当初努力求生呢!”(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林纾以丽姬为喻,参透了生死,无所忧伤,无所顾念,因而得以酣然入睡,结果病痛竟不治而愈。《南华经》即被道家称道的《庄子》,传庄子曾隐居南华山,卒葬于彼,故唐玄宗天宝初,被诏封为南华真人,《庄子》一书亦因之被奉为《南华真经》。难怪古人赞说:病来乍怯衣裳裌,秋至新尝橘柚香。欲识道人真静处,南华一卷是医王。
2015年,有人问霍金(S.W.Hawking,1942—2018年):“中国古代有个哲学家叫庄子。‘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梦醒后,庄周不知是他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霍金教授,请问我们如何知道我们是生活在梦里还是真实存在?”霍金答:“谢谢你的问题!庄周梦蝶——也许是因为他是个热爱自由的人。换作我的话,我也许会梦到宇宙,然后困惑是否宇宙也梦到了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如何知道我们是生活在梦里还是真实存在?’——好吧,我们不知道,也许也无法知道!这个问题至少要等到我们开始深刻地了解意识和宇宙时才可知。我们必须孜孜不倦地探索关于存在的基本命题,只有这样,我们也许才会知道蝴蝶(或宇宙)是真实存在,还是只存在于我们的梦里。”
庄周与蝴蝶必定有区别,但又是相通的,因此可以时而化为庄周,时而化为蝴蝶。物化人,人化物,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不正是老子所说的“大道”吗?庄子认为人们如果能打破生死、物我的界限,则无往而不快乐。
庄子这只蝴蝶,既是文学的,也是哲学的,甚至是科学的。他温暖了人和万物,拉近了人和万物之间的距离,增进了人对万物的诗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