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姐妹
沈玉侧身望去，只见两位妙龄少女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一位穿着木槿色掐腰曳地广袖裙，发边点缀海棠珠花，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气质清冷温婉。
另一位气质截然相反，身着水红绣梅花诃子裙，珠翠满头，鹅蛋脸，带点婴儿肥，杏眼乌黑，唇边挂笑，看上去稚气未脱，毫无心机。
裴沈两家交好，说起来裴娆和裴妤姐妹花还是她的闺中密友，沈玉自认为挺了解她们。
可只论儿时，随着年龄增长，心性成熟，各踹少女心事后，沈玉才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她们。
三年前沈家还未遭灭门之灾那会儿，裴娆借着自己的生辰宴私下对她四哥剖白了少女情意，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四哥婉拒了她。
事后半个月，裴娆以她为由约见四哥，不惜下药，欲生米煮成熟饭，不曾有任何防备心的四哥喝下了掺了烈性催情药粉的参汤，险些爆体而亡。
裴娆见四哥宁愿自残也不愿碰自己，便要污蔑四哥辱她清白，四哥狼狈而逃，因救治不及，致终身无法人道。
爹娘根本不知此事，她也是意外听到裴娆丫鬟的谈话方知，却未来得及询问四哥，皇上便下旨命父兄们平定北狄之乱，虽然那时她也跟着大军去了北疆，可战事焦灼，十天半月都见不到父兄，又不想让娘再平添烦恼，只能将此事埋于心底。
四哥枉死沙场，虽与裴娆没有直接关系，但带给四哥的伤痛永不可磨没。
裴妤倒是没做伤害沈家人的事，嘴却毒辣，她扶棺回京那日，没少听裴妤言辱沈家。
裴家一丘之貉，她错交了，父亲也错信了。
她不会放过裴家任何人，哪怕其中有无辜者。
沈玉捏紧云袖下的拳头，朝两人点头：“两位便是世子的嫡妹吧，你们好。”
嫡妹？
出生时，母亲只是侯府贵妾，她们被冠以庶女身份。谢氏死后，母亲才被扶正，她们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女，可曾经为庶的事实又如何能抹灭。
裴娆暗暗咬牙，往日一贯平静的脸上明显多了分不悦，很快掩去。
裴妤藏不住脾气，当即嘲讽道：“嫂嫂刚被李相从乡下接回来，就嫁给了大哥，草鸡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当真好福气。”
“妹妹所言极是，能嫁给世子为妻，是我八辈都修不来的好福气。”沈玉佯装听不懂她的讥嘲，莞尔回应。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裴妤喉间一哽，“你.....”好话歹话都听不懂，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裴娆拽了一下裴妤，“进去吧，别让祖母久等。”
裴妤挽着沈玉的胳膊，“嫂嫂一起啊。”
沈玉任由她拖着进了屋。
屋里黄花梨木的矮榻上，坐着位年过六旬的老妇，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额间佩戴一条金镶玉抹额，身着青黛织金交领春衫，神采奕奕，端得一派侯府老夫人的尊贵气度，乌浊老眸定定望着三人，神态平静。
裴妤热情地拉着沈玉上前，快要到裴老夫人跟前时，突然松开沈玉，手抵在她脊背上，用力把人往前一推。
沈玉朝前踉跄了下，只是踉跄一下便站稳了，转头看着裴妤，无辜问道：“妹妹何故推我？”
裴妤怎会承认，“我哪有推嫂嫂，明明是嫂嫂走路不稳，被裙裳绊了一下。”
并快步走到裴老夫人身前，撒娇的语气控诉：“祖母，嫂嫂自己走路不稳，险些撞到祖母，她不仅不认错，还污蔑孙女，简直没规矩没教养！祖母，您可要为阿妤做主啊。”
裴老夫人拍了拍裴妤的手，和蔼道：“新嫂才入门，怎会故意污蔑你。”
“祖母......”裴妤不依不饶。
裴老夫人暗暗瞪她一眼。
裴妤这才罢休。
裴老夫人冲沈玉招手，“走近些，让祖母瞧瞧。”
沈玉大步走过去，行了个极其不标准的礼：“孙媳见过祖母，祖母慈安。”
裴老夫人笑着打量她的小脸，见是个五官极其标致的美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在侯府住得可还习惯？”
“不太习惯。”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裴老夫人笑了声，然后拉着她坐到榻上，一边问，一边让贴身伺候的刁嬷嬷端来提前准备的见面礼，“珩哥儿待你如何？”
沈玉低眉敛目：“世子待我很好。”
“珩哥儿这孩子性子孤僻，自小不与家里人亲近，如今身边终于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裴老夫人打开刁嬷嬷手中的檀木盒，“这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瞧瞧可喜欢。”
沈玉抬眸看了好几眼，眸光盈盈，真诚道谢：“嗯，很喜欢，多谢祖母。”
裴老夫人从木盒里拿了只金镯套在她手腕上，“祖母年纪大了，别无所求，只盼你们夫妻二人孝于双亲，友于兄弟姊妹，夫妻互敬互爱，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沈玉垂眸看着腕上金镯，乖巧应答：“孙媳谨记祖母教诲。”
裴老夫人对沈玉过于热情，令裴妤愤怒地眼尾通红，咬牙切齿。
裴娆倒是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忽而，裴老夫人神色变得严肃，“珩哥儿媳妇，虽说你出身相府，可到底遗落在外多年，长于乡野，你初入京城，对京中人事不甚了解，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身为世子妃当以身作则，在外切不能丢了侯府颜面，所以这规矩礼数不可免，即日起便由刁妈妈教你规矩。”
“是，祖母。”沈玉看向刁嬷嬷，“有劳刁妈妈教我规矩。”
裴老夫人扶了扶额，“好了，说了这会子的话，我也倦了，你们都回去吧。”
裴娆欠身告退。
沈玉东施效颦地行礼，端着见面礼离开。
裴妤赖着不走，“祖母，您不是一向不喜大哥，为何对大嫂这么好，还任由她欺负我？”
“当祖母眼瞎，什么都没瞧见？”裴老夫人愠怒，狠狠戳了下裴妤的额头，“竟敢利用祖母，亏得祖母疼你。”
刁嬷嬷接话：“三小姐这回确实不该。”
裴妤瞪眼。
刁嬷嬷继续道：“三小姐仔细想想，刚刚要是世子妃未能站稳，真的撞到了老夫人，老夫人这会哪能跟三小姐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