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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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庄稼汉蹲下去,从烂醉如泥的鬼子身上摸出一把驳壳枪揣到衣服里。

“闺女,一看你们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别怪老汉说话难听,现在到处都是鬼子和土匪,你们这两张又白又俊的脸,走到哪儿都是招祸的幌子啊!有句话叫,黑藏美,臭藏财!”

徐韵卓还在呜呜地哭,汤晓岑却点点头,她跑到路边车轱辘碾出来的泥坑里,皱着眉头捧起一把烂泥就糊到脸上。徐韵卓看着她,都吓得愣在那里。

汤晓岑又挖起一把泥,朝徐韵卓递过去。徐韵卓这下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呜,我宁可死了,也不抹这么脏的东西!”

此时林楚之正坐在车上,有点心痛地看着费力吞咽杂粮饼的汤晓岑。她脸上又是泥又是炭,头发都糊满了麦秆和杂草,身上还穿着跟老乡换来的破棉袄,看上去几乎连男女都分不出来。而娇滴滴的徐韵卓只好把白净的脸使劲埋在围脖里头,只露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外面。

“前头就是安阳城吗?师兄他们去年就是在殷墟考古啊。”汤晓岑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黑色城楼,自言自语地说。

“对,他们住在麻王渡,去年还给我写过信的。”滕用深说。

“是啊,晓彤,”林楚之靠过来,“马上我们就出了日占区了!”

汤晓岑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看林楚之,又看看路边的一片杂树林,忽然说:“我想去方便下。”

林楚之赶紧挪到前面,拍拍车夫老冯的肩膀。老冯吁住牲口,汤晓岑拎着自己的书箱子就跳下驴车,朝杂树林一路小跑过去。

“我说,汤姑娘上厕所怎么还拎着箱子?”老冯问。

林楚之摇摇头苦笑一下。汤晓岑是个同学里的学呆子,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她离不开书,一路上都是紧紧抱着自己的书箱,仿佛那就是她的命似的。

徐韵卓靠过来,她看着林楚之:“楚之,还有饼吗?有点饿了。”

林楚之摸摸粗布包里,那里头还有两块杂粮饼,过了安阳城,也该补给了。

徐韵卓看样子饿的厉害,她没嚼两口就把一角杂粮饼吃个干净,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林楚之。滕用深这时候也靠过来,林楚之想了想,还是掏出一块杂粮饼,小心翼翼地掰成三份。他递给他们俩一人一份,他看着手里那份,想了想还是拍拍正在抽苍耳叶子烟的老冯。

老冯接过饼,看着林楚之说:“汤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林楚之也皱起眉头来,正在这时候,不近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老冯腾地从驴车上跳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滕用深和徐韵卓都吓得浑身哆嗦,此时又是一声枪响,前面路拐弯的地方腾起一阵灰尘,随着突突突的声音,一辆跨子车歪歪扭扭地朝这边开过来,车上一面膏药旗被风吹的呼啦啦直晃。

“完了!”老冯使劲抽打着驴往树林里钻。但为时已晚,跨子上的鬼子哇啦哇啦叫着举起枪,叭的一声就打中老冯的后心。老冯一个跟头就栽到路边的野草里。

驴受了惊跳踉起来,险些踩到躲在地上的徐韵卓。幸好林楚之手疾眼快,一把将徐韵卓拽过来。受到巨大惊吓的徐韵卓犹自尖叫不已,刚才被吓慌了神的滕用深却像突然醒悟过来似的,他跳下车就朝树林里跑去,但还没跑几步就又被鬼子一枪打穿脖颈,像根木头似的一下子栽到地上。

跨子车开到林楚之两人面前,车上坐着两个日本兵,一个小胡子坐在司机座位上,另一个瘦骨嶙峋的家伙扛着一支三八大盖儿。三八大盖儿色眯眯地望着躲在林楚之身后的徐韵卓,回头用日本话对司机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随即狂笑起来。

徐韵卓抓住林楚之的后衫,林楚之能感觉到她从头到脚都在颤抖着,但这仿佛让他某种程度上镇静下来。他盯着三八大盖儿的眼睛,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三八大盖儿忽然对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就在林楚之还没弄清楚他笑的意味时,枪突然响了,他看见小胡子司机手里拿着的驳壳枪冒着烟,一阵剧痛从大腿上传来。他想低头看看伤势,但此时又是第二声枪响,一颗子弹穿透了林楚之那坚硬的颅骨。他侧身歪倒在荒草中死去。

两个鬼子笑嘻嘻地跳下跨子车,跑向早就瘫成一团的徐韵卓。俩人一人抬着她的胳膊,一人搬着她的腿,抬着徐韵卓兴高采烈地就朝杂树林里走去。

三八大盖儿低头往前走,一边兴奋地哇啦啦地嚷着什么,但他忽然觉得后面一沉,回头看去却发现小胡子不知何时莫名其妙地满头鲜血地倒在地上。他顿时慌了神儿,端起枪四下逡巡着,几声乌鸦叫后,杂树林里安静地只有西风的呼啸声。

三八大盖儿吓得扔下徐韵卓,他端着枪朝林子外头倒退着。但树林边缘此时传来一阵动静,他猛地回头,忽然发现满脸是血的林楚之歪着脑袋站在一棵树旁。三八大盖儿彻底吓疯了,他拿着枪朝林楚之不停扣着扳机,但站起来的林楚之却不再倒下。等他子弹打完时,林楚之却又鬼魅似的瞪大眼睛朝他移动过来。

三八大盖儿哆哆嗦嗦地给枪装上刺刀,他边倒退边朝林楚之用刺刀比划着。又一声枪声响起,三八大盖儿惊讶地回过头,一个中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小胡子的驳壳枪,一发子弹打中了他的腹部。他抹了一把肚子上流出来的血,举起刺刀就朝那个人冲过去。那人似乎用枪不熟,就在三八大盖儿举着刺刀冲到面前的时候,他才又慌慌张张打响另一枪,这一枪打穿了三八大盖儿的心口,他拄着刺刀朝地上直挺挺地趴下去,刺刀不偏不倚地扎进了徐韵卓的胸口里。

“日你姥姥的小日本!”那个人冲过去一脚踹开三八大盖儿,蹲下去扶着嘴里直淌鲜血的徐韵卓,不停摇晃着。

“姑娘!姑娘!”那人大喊着。徐韵卓张开眼睛,看看这个陌生的男人,像呓语似的嘟囔了两句听不清的话,随即脑袋便耷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