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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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那之后……我首先要跟您交代下再见到柔子前的事。

自打我回来后,就接到一个噩耗。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雨天,妈妈下班回来的路上骑车摔了一跤,几乎把路边的栏杆都撞倒了。她摔得十分严重,并且还有意瞒着我。

等我回来以后,她在附近的医院里,整只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在照顾她!”

他再一次停止了叙述。我惊觉到他眼里竟带着丝丝柔情,又像是一种感动。

“不用我说,您也能猜出来。在妈妈瞒着我的几天里,都是妍子在悉心照料她。我甚至听说她是请了假特意如此的。

我一走过去,香儿就叫我爸爸,妈妈则用一副明明很痛苦却喜滋滋的神情看着我。

‘你办好事啦?’

‘妈!你为什么瞒我呀!’

‘傻瓜,你肯定在忙着更重要的事吧,妈妈不想这时候拖累你。’

当她说到‘重要的事’,脸上竟然闪过欣慰的表情!

我顿时趴到她的病床前,眼泪再也遏制不住。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失业了,她知道我不是去出差……而是去追求一个女孩子了!还为了不打扰我而隐瞒自己的伤情。”

他又停下来,神色格外精彩,既幸福又唏嘘的说道:“我想,一个儿子的小心思乃至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是瞒不过最了解他的母亲的。”

“我很赞同你的话!”我也突然想到母亲,便很是欢快的回应道。

“随后,我当然是对着妈妈一顿牢骚,怪她不该瞒着我。还是第一天的时候,我很不自然的向妍子道了谢,我内心十分害怕某种可能,并且也竭力抑制它。

妍子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她在病房外低头摸了摸香儿的脑袋,轻扬起秀雅的脸,眉眼含春,活像个姑娘,又理所当然的说:‘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妍子……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受了伤,不,你是怎么认识我妈妈的。’

我连忙岔开话题,并问出我的疑惑。

‘嘻,陈阳,你没听过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句话吗?’她脑袋一撇,轻掩着嘴,娇笑道,‘妈妈半个月前就见到我了。她可喜欢我的香儿了,对她可不比你对她差呀。’

我顿时惊呆了。第一我知道妈妈已经掌控了一切,第二我意识到妍子照顾妈妈单纯是因为妈妈。

然后,过来一个个头不高又消瘦的很不自然的男人,还有一个面黄肌瘦颇为憔悴的女人。我看到这两人立刻躲起来,因为一个是我的爸爸一个是我的姑姑,对于我带着妈妈搬出来这件事他们一直挂在心上,我当时实在羞于见他们。

他们进了病房慰问起妈妈来,我才从门后出来,慌忙的拉着妍子说出去走走。

等我们走到医院门口时,妍子忽然对我说:‘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我一时间不明白妍子的意思,去她家还是去我家?等到妍子轻车熟路的领着我回到我和妈妈当时的新居时,我才恍然大悟,也对她这熟悉的步调感到异常惊讶。

等到了家门口,更让我吃惊的是,妍子居然有钥匙,那钥匙圈上有只红色的小兔子,那正是妈妈的钥匙圈。

妍子一打开门,我就惊觉到家里变了!比往常收拾的更干净……简直是一尘不染。而且当我走到妈妈房间里时,里面摆满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婴儿用品。但妈妈喜爱的那些亮晶晶的首饰,绿油油的盆栽,一双双锃亮的皮靴,以及我给她买的那个祈求平安的观音菩萨像都通通不见了!

我惊呆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妍子。妍子却笑了笑,自顾自的跑到阳台晾起洗衣机里的衣服来。

香儿又过来要我抱抱,我将她一把抱起,心里竟感到害怕了。我预感到妈妈也正如柔子那样远离了我,并且她的这种远离是我无力改变的。

等到傍晚的时候,家里来了人,首先是爸爸和姑姑。我没有去看爸爸,因为我对他心里有气,但我首先更加仔细的看清了姑姑那微微泛黄的憔悴的吓人的脸容。我上去抱住她,问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姑姑一边说着叫我不要担心,一边摸着我的头,我感觉到她还是那个从小对我疼爱有加的姑姑。

爸爸在一旁盯看着我,说出了一句令我感到震惊的话。

‘小阳,爸爸错了,爸爸不会在拖累你了,’他居然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上次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跟你发誓,如果我再打了妈妈,你就带妈妈跟我离婚!’

这是爸爸第一次跟我低头道歉,我顿时有些羞愧。又看到爸爸消瘦的脸孔与红润的眼眶,我上前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到爸爸姑姑都离开了,妈妈才有条不紊的从屋外进来。

‘妈妈?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商量什么呀?’

‘您回去!我也得跟您一起回去!’我上前抓着她的手,不安的说,‘万一爸爸又喝了酒呢?万一他老毛病又犯了呢!总得有人看着你呀!’

‘傻瓜,这是我和他的事,’妈妈停顿了一下,说,‘你现在要考虑自己的事!’

‘考虑自己的事?’我想到柔子,便很惊讶的问道,‘您知道我回去是找柔子的?’

她掩着嘴笑了笑,我知道那笑容的意思。

‘您就不怕我真把柔子带回来?’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因为我害怕被妍子听见。

‘你做不到。’妈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抚着我的发梢,用理所当然又无所不知的口气说道,‘傻孩子,你做不来这样的事儿。’

妈妈什么都知道,妈妈也什么都预料到,并且也已经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妈妈,您要珍重,我会去看您的!’我又感动又苦恼的盯着妈妈,随后又咬着牙说道,‘但我不会做对不起柔子的事!’

妈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进到里屋和妍子亲热的道了别。”

他停了下来,用平静如水,又隐隐带着自嘲的口气问我:“不知我讲清楚了没有。就是如此,在妈妈的安排下,我和妍子带着香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你讲的很明白,如果有机会……”我对他亲切的说道,“我很想见一见你那位无所不知的母亲。”

“哈哈,会有机会的,她是位了不起的母亲。”他自豪的笑了,又纯洁又感佩。我听他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家里的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

而我对妍子则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她是位姿容秀丽的姑娘,又和柔子长的有几分相似,后来我还知道,她跟我母亲性情相似,待人温柔,又很喜欢打扮自己。

她带着香儿住在原先妈妈的房间,而我住在另一个房间。但由于香儿的缘故,我们总免不了要一起带着香儿出门。香儿那时已经一岁余两个月了,她开始不坐婴儿车,而更喜欢穿着小球鞋蹦蹦跳跳了。

于是我们每次出门,香儿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妍子,一会儿坐在我背上叫爸爸,一会儿赖在妍子怀里喊妈妈。我当时确实感到一种莫名的情感,既满足又充实,但我知道这不是爱情,而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相爱相亲的幸福感。

直到那天……那个晚上……”

他突然停止了讲述,惊疑不定的看着我,似乎在懊恼该不该讲述这件事。而我敏锐的直觉已经意识到“戏剧性”的状况,好吧,我当然知道要发生什么“风流韵事”了,只是期待的看着他,但那眼神已不言而喻。

“好吧,我说过要坦诚相待的……”他将冷掉了的牛奶一饮而尽,热烈又不安的说道,“那天晚上,已是十二月的下旬,我和妍子也已经同居将近一个月了。

就是那天,妍子去上了班,我则打算过年之后在着手找工作的事,于是我在白天就带着香儿出门了。那天我带着香儿路过我与柔子重逢时的天桥下的平台,很开心的问道:‘你还记得柔子妈妈么。’

香儿乖巧的撇着脑袋,说:‘柔妈妈出远门啦,妍妈妈说过年就能看见她了。’

我激动的在香儿脸上亲了一口,就背着她讲起她柔妈妈的事。我说柔妈妈现在嫁人了,嫁了个好人家,现在在家里享清福呢,以后她会生个可爱的弟弟妹妹,那也是你的弟弟妹妹,我会带你去看柔妈妈……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掉下来,自己却不知道。

‘爸爸,你怎么哭了?’

‘爸爸这是高兴的眼泪呀!’

我把眼泪一擦,不想让香儿看到我多愁善感的样子。但我的眼泪确实是因为喜悦而流的。

‘爸爸,为什么柔妈妈要嫁给别人呀?我想和你还有柔妈妈永远在一起。’

‘因为你的妍妈妈回来了呀!小孩子只能有一个妈妈嘛。’我哄着香儿说。

‘那你要和妍妈妈结婚吗?’

‘啊,你很想我和妍妈妈结婚吗?’

‘当然想呀,爸爸你要是能和柔妈妈还有妍妈妈都结婚那就太好啦……’

‘傻香儿!’

我被她童言无忌的话逗笑了,眼泪却一刻不停的流出来。

我背着她走了好一会儿。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雷声鼓鼓,香儿有些害怕。我于是把她抱在怀里,雨倾泻而下,我淋着雨,就抱着香儿回家了。

香儿回去之后,我给她洗了脸,喂了奶粉,她很快就睡着了。于是我也便洗了个澡,那时我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头也有些昏沉,但我并未在意,回到房间就立刻入睡了。

我那天睡得非常糟糕……真的,窗外不断吹来凛冽的寒风,噼啪作响的拍打着窗台。我首先梦到了柔子,我梦见柔子伏在房间里哭泣,她的爸爸用虚弱的眼睛看着她……朦朦胧胧,我又梦见妈妈,我梦见妈妈挨了打……而我既不在柔子身边,也不在妈妈身边。我顿时直接吓醒了,鬓间不断冒出簌簌的冷汗。

可我一醒就更惊讶了。我身边紧挨着一个柔软火热的身体,我看了一眼,妍子正安然的睡在我身侧,穿着淡粉色的珊瑚绒睡裙。我惊讶的……不,我慌乱的从床上坐起来。她醒了,用理所当然的嗔怪的口气对我说:‘陈阳,你发热啦。真不会照顾自己。’

然后她起身,从橱子里拿出退烧药,又给我打来热水,并且……她居然要喂我喝。她对着杯子轻吹几下,像吐出几口仙气,白蒙蒙的水雾散开,我忽然觉得她实在很美。我吓了一跳,往后退到床靠板上。

‘妍子,你不必这样。’

我很痛苦的对她说。朝夕相处了一月有余,我对这个温柔秀美的女子已经感到不安了。这种不安来源于我越来越意识到这是一个好姑娘,一个世间难寻的好女子。可我的心已经彻底交给柔子了,就算我同她发生什么,或者真的同她结婚,我也不可能摸着良心说:我爱的人是她……因为我爱的人只是柔子而已,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儿。

所以我不能和她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儿,也不该产生除了共同照顾香儿之外的关系。

可人怎么可能拒绝一个极美好的人呢!无关爱情,珍惜一切美好的事物……这恐怕是一切人生来的本能。

我不曾想象,我小小的动作给她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一双眼睛云雾朦朦,嗫嚅道:‘你说什么?’

‘我……妍子你知道!我们……’

‘你不需要我照顾是么?’她垂下脸容,带着哭腔说,‘我什么也不求,只是照顾你,你都不愿意么?’

‘我……’

‘我一回家,你一直发抖。我一摸你的头,知道你发热,你一再出汗,我就用冷毛巾一次次给你擦干。你在梦里还叫着柔子……还叫了阿姨……可你就是没想到我……’

她的手抖得厉害。我连忙扑上去,接过热水,生怕她烫到。

‘我只是想照顾你呀!’她终于忍耐到极点似的,挨在我的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我真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真叫我动容。

‘我们这样带着香儿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儿了……’她像是回忆起自己的整个人生似的,用娇艳动人的又幸福洋溢的脸斜视着我,然后……她痛苦得闭着眼睛,就想起身离开。”

他又停了下来,年轻的脸上似乎洋溢着神圣的光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倾诉,他说道:“我想:人与人的幸福这件事恐怕是不能类比的,我无法给妍子最真挚的爱情。可如果我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幸福的话,我想,我应当,并也愿意为了她这样做,因为她是一个值得幸福的姑娘。”

“朋友……”我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内心实在感到惊诧,我激动的问道,“你不承认你也爱着那姑娘吗?”

“不……我不想采取这样的表达。我很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她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但是……我觉得任何人都会喜欢上她。真的,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好女孩……所以我才觉得这与爱情无关……这大概是一种命运吧……我必然要成为她的伴侣。”

他用了“命运”这个词,我心里感到好笑,也很不服气,但没有再同他争辩(作者注:看破不说破——我当时不由得想到这句老话),而是请他继续往下说。

“嗯……她痛苦得闭着眼睛,就想起身离开。可我已再无法松开她了,我极为动容拉着她的手,并从桌台上拿起那杯热水。

‘妍子,你还要照顾一个发热的病人,不是么?’我的声音热烈而激荡,顿时把妍子惊到了。她回过神来,泪水又涌出来,眼里却荡漾着阵阵柔波……

我乖乖的任她喂我吃了药。她突然笑了,又要离开,我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她露出惊讶的神气,实际上我自己也很惊讶。她俏脸含春,盈盈的眼睛里满溢着柔情,用压低的娇涩羞恬的声音说:‘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她留了下来。那天晚上,寒风还不断的拍打着窗台,却不再喧嚣。我轻搂着妍子,她安娴入睡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孩子。我的心空明而剔透,如一面光洁无染的镜子。我想到了柔子,我想到了妈妈,我看着妍子安娴的睡颜,亲吻了她的脸颊,于是,我的心悠扬的仿佛升入最幽旷美丽的云霄!我下定了决心:我要同这个女人结婚!我的爱人是柔子,我有一个爱我的妈妈,现在我还将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最美好的妻子……老天呐……世上可没有再比我更幸福的人啦!”

似乎发觉到自己几乎带着唱歌的声调,他又停了下来,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我怎么会怪他呢,我也被他讲得喜上眉梢,幸福洋溢……简直想抱着他亲上两口!

我们相视一笑。他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畅想着将自己整个淹没的幸福,又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妍子感觉到什么,不禁轻颤了下,我知道她醒了——她嘴角微扬,正在装睡。

可我没有点破,我也仰了个身,带着笑容睡去了。到了第二天早上,朦胧之中,我感到脸上的酥麻的触感,便继续装睡。过了一会儿,我又感觉到了……然后,等妍子出门工作了,我才起床。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的如含春的姑娘,我把窗户全部打开,带着香儿出了门。在去游乐园的路上,我望着路边绿林之上升腾的漫漫云雾,与那煦煦东升的朝阳,不禁吟诵起海子的那句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他轻舒一口气,似乎讲完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随后,他静静的注视着我,又似乎在发愣,好半天都没有开口。

“朋友,这就是见到你那位柔子前的事吗?”我不禁问道。

“是…是的。”他终于回归神来,那种幸福洋溢的神气恍然消失了,两道眉毛十分痛苦的拧巴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又平静下来,用寂寥又痛苦的声音说道,“我再一次见到她……那还是过完年……过完元宵之后的事。

先前我和您说过,我老家在鄱阳,离南昌十分接近。那一年,我已经带着妍子一起回老家了,我与她的事儿几乎是顺利的如有神助。尽管她带着个孩子,却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我的家人都很喜欢她。

但是过完元宵之后,我心中一动,想去南昌看看柔子。我当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想去看一眼柔子过得好不好。

我将我的计划告诉妍子,并邀请她一起去,还说香儿也会想见到柔子的,可妍子笑了笑,说她先回杭州等我回来。

我料想到,妍子是怕自己在场影响了我和柔子叙旧。并且她是那么的信任我,于是我打定注意,只是远远的瞅一眼柔子,知道她过得幸福就足够了。甚至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还来看过她。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坐列车去了南昌。等离开车站,来到刘村以后,我发现刘村村口聚集着很多人,又是上诉又是平反的。我搞不清状况,也懒得理会,只想快点见到柔子。

等到走在熟悉的当初拐走柔子的刘村乡道上时,我的心情又发生了变化。我激动的跑起步来,心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柔子,她如今是什么模样?刘颜肯定把她照顾的很好吧?也许她会变胖一些?总不至于胖得我认不出来吧?

我忽然傻傻的笑起来,等我赶到刘颜家里时,老远就瞅见院子里有人。我走到大门口,门是半开的,我透过大门的空档看去……天呐,我简直吓了一跳!

一个男人,不是刘颜,瘦瘦高高的,脸色红晕的不正常,一副烟酒过量,血压异常的样子。他站在院子里对着柔子拉拉扯扯,并且有意毛手毛脚的抓着柔子。

‘去他娘的!’我哪里还能保持理智,飞奔过去,一下子就扑到那人身前。那人身虚体弱,见我这幅健壮挺拔,气势汹汹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你他妈……你是哪位呀?’他刚想骂我,可我已经揪住了他的领子,如果我愿意的话,也许我可以把他整个提起来。

‘我哪位?’我很快的思索了一下,便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对他吼道,‘我是刘颜的朋友!你想干嘛!’

‘刘颜的朋友?’他顿时脸色煞白,又红又白的脸上,脸盘子不断抽动。‘我没干嘛!’他叫起来,‘刘颜出了事,我来探望下他老婆!你别误会。’

我早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又熏又呛的老烟味儿,并且早就想把他丢出去了,于是我骂道:‘滚!赶紧滚!别再让我在刘颜家看到你!’

我一松手,他就慌不择路的跑了。

这时候,我才忽觉柔子好半天没说话,我抬眼仔细瞧她,真是叫我心痛。她脸色憔悴,头发乱蓬蓬的,用那双疲惫的失去光泽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直过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才意识到真的是我……她又扑过来,不断喊着我的名字,有时又喊着刘颜的名字。我紧紧抱着她,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哭了许久……仿佛几个世纪那么久……等到她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仪容有失,低着头跑上楼,同时叫我不要跟去。

我等了又有一刻钟左右。她下来了,脸色依然憔悴,但头发扎的整整齐齐,我看她脸上还补了一点淡妆,可她这又是何必呢!我莫名感到悲伤,拉着她说:‘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在意!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她顿时低下头,似乎有些羞涩,那动人的红晕似乎把憔悴之色也冲淡了些,我感觉那个活泼的柔子又回来了。我开始向她问起详情。

她几乎是抽抽搭搭的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我一边听着她的讲述,一边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脖子,心里的悲怆与愤慨之情简直难以遏制。我也才明白刚刚在村口为什么聚集着那些人。

事情是这样的:早在过年的时候,村里就出了件不小的事儿。据说村里新上任了个叫刘敬的村长,年纪不大三十来岁,但不管是为人还是做事都出了名的坏。

他哥哥在市里当官,他也靠着哥哥的关系不知怎么混到了刘村的村长。

结果一到过年,他就搞了个什么新政策,说要卖掉村里几十亩大的几座山的产权,然后用卖来的钱给村里做点有益的事。起初村里人都支持他,可是后来,山确实是卖掉了,可是钱一分也没有,也根本没什么新建设。说白了,就是被他私吞了。

起初大家对这事儿愤愤不平,刘颜也一样,但一想到刘敬哥哥是市里的高官,大家便也不敢得罪他。

直到后来,有几个年长的村委会的老人家,去找刘敬,逼着他将卖山的凭据还有钱都交出来。

刘敬被逼急了,竟直接找了几个年轻人,将老人家们痛打一顿。其中一个老人据说现在还在医院里,生命垂危。

这事儿一出,刘颜就再也绷不住了。他带着村里一帮比较仗义的年轻人去找刘敬说理。刘敬吓得跑没了影,等到他在外面集结了一帮人,才气势汹汹的回到村里时,刘颜已经召集几乎全村的年轻人,准备跟他大干一场了。

这几乎是必定要打群架了。可这个时候,两边几十号人正要打起来时,一个老头子过来拦。那是刘敬的爸爸,刘敬的爸爸拦在刘颜面前,给自己儿子说情,说这件事他会管好儿子,并且当场就要给大儿子打电话。

刘颜那时已经心软了,并且只要大家的钱不被私吞,能讨个说法,他也不想闹的沸沸扬扬。

可刘敬那犊子见自己爹爹要给哥哥打电话,怕哥哥知道后发火来教训他,就抢过老子的手机,骂老头子胳膊肘往外拐。老头子气的几乎要昏过去,当着全村人的面打了刘敬一个大嘴巴子。

结果刘敬那犊子,他当时大概喝了点酒,恶上心头,竟然把自己老子猛的一推,直接推倒在村里动工时挖开的大沟里。

老头子重重的摔下去时还没有咽气,但是刘敬慌里慌张的趴在沟旁叫爹的时候,他死看了刘敬一眼,大概是想到眼前这畜牲还叫自己一声爹,便当场气死了。

可刘颜他们却再也忍不住了,大骂了几句畜牲就和刘敬他们打了起来。

最后,这个事情彻底发酵,曝光出来,村里卖山的钱也是挨家挨户的分发了下来。

但是刘颜却是免不了落了个聚众斗殴的罪名。这个案子审来审去,给刘颜判了一年的刑期。

而村口那帮人就是嚷嚷着要上诉,要给刘颜平反。

柔子讲完她那仗义又可怜的丈夫,又双目无神的呆看着前方。我忽然觉得她那么柔弱,那憔悴的娇容既美得格外动人又哀恸的叫人怜惜……我突然很想抱住她,可我不敢。

‘刚刚那老流子……’我转过脸不去看她,同时询问道,‘他是刘敬那一伙的人吧?’

‘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点了点头。

‘不会天天有人来骚扰你吧!’见她那副犹犹豫豫,不太敢承认的模样,我心里又惊慌起来。

‘没有……没有!’她突然站起身来,把脸转到一边,一边不住的抽搭一边说着,‘我没事!我没事!’

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她就把脸扭到另一边。我心里顿时冷的像跌到冰窖里打滚,朝她叫道:‘刘颜出不来,你家里又没别人,你怎么办!’

她咬着嘴不回我,我心里更伤心了。

‘你难道打算天天挨着欺负……然后苦等你那丈夫从牢里出来吗!’我凑近她,紧盯着她涩涩发白的小脸。

可她突然被我激怒似的,居然抬起脸来,用羞恼的神气冲我叫道:‘陈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我心痛的简直喘不过气来。

‘你干嘛要管我呀!’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挣脱我的手,一边气哄哄的说,‘我是刘颜的老婆,我等他是应该的呀!你管我干嘛!你不要管我啦!’

‘好啊!柔子!’我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并用一副死了亲娘似的口气说,‘我走了,我这就走,我不该来看你。’

我松开她,就往屋外走,轰隆一声,我又回头了。柔子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客厅的木椅上,紧抿着嘴,倔强又柔情的盯着我。

‘我……’

‘我求你了……你快走。’

她虚弱的像要断了气,我眼角翻泪,继续往外走。

等我终于跨出门外时,我突然想给自己两个巴掌。柔子叫我走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我能走吗!她不叫我走,难道叫我留下来过夜吗?她嫁了人……可她心里还……所以她更加不能让我留下,因为我们之间的爱已经不需要任何行为乃至任何暧昧举动来证明了。

‘可是你怎么办!’

想明白这一点,我走到门口,用哀求的目光盯着她。

‘陈阳,这和你无关!’她又站起来,我知道她更生气了。她眨着眼睛,羞恼的像只怀孕的母猫,她几乎是命令的说道,‘你现在就走……不要再……’

可她话未说完,我吓了一跳,根本顾不上什么命令。她伏下身子,很难受得吐着气,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你……你怀孕了?’我知道这大概是孕吐,连忙扶住她,同时更激动的抓住她的手,‘刘颜坐了牢,你又怀了孕,我怎么能丢下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呀!’柔子死命挣脱我的手,用憔悴又无助的眸子盯着我,她几乎是一颤一颤的说道,‘难道要村里人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天天来照顾我吗!’

好像嫌这句话对我的伤害不够大似的,她又捂着脸啜泣道:‘刘颜还在牢里,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我痛苦得几乎想当场去死,我对柔子绝望的说道:‘那我呢!我关心你都是错的……?我真不如去替你老公坐牢!’

柔子凄凉的看了我一眼,她把嘴唇咬的的紧紧的,好像随时要咬出血似的,她紧紧的吐出几个字:‘那你就去呀!你去换刘颜出来!’

天呐,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既不明白柔子为什么这么绝情,也不想再明白了,我当时只想离她越远越好,脚步趔趄的就出了院子。可我刚出院门,却听到屋里传来的异常高亢的哭泣声。我顿住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她如此绝情的赶我走,又为什么要嚎啕大哭呢!

我无力的坐在柔子家的院墙外,我当时绝望的想: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就让我冻死在柔子家院前好了!

我直到深更半夜都在院子外面瑟瑟发抖,可我就是倔强的不想离开。我的身体越冷一分,我的心里就越舒坦,因为这样我就不会想到柔子的绝情,不会感到内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当时已经是意识恍惚了,黑夜之中我感到灯光照过来,紧接着听到很娇气的怒骂声。我手脚几乎都冻僵了,实在不知道柔子是怎么将我背到二楼的房间的。

她一定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等到我躺到床上,意识清醒些时,才感觉到……我当时真没想到……我完全想不到,在房间里……柔子整个人都紧紧贴着我,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我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灼热的体温。她一双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我,无奈,柔情,嗔怪,愤怒,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那双若美若幻的眸子里。

‘陈阳……你究竟想要我证明些什么呢……?’她的声音又无奈又悲伤,又泛着丝丝心痛。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所措的盯着她。我一边起身,想要逃开,一边喃道,‘我也不明白。’

可我还没爬出被子,柔子却一把抓住我。她一边紧搂着我,一边把我摁在身下。我惊呆了,她扬起那张动人的却微微发颤的娇容,说了句叫我吃惊的话。

‘你这个笨蛋!你为什么不能乖乖回去陪着妍子呢!你不是还要和她结婚吗!可你为什么……!’

我当时没心情追究柔子为何知道我和妍子的事,我只想再度确认她真实的心意。

‘所以呢!你就是为了这一点才赶我走,才故意伤我的心吗!柔子?是不是这样!’

柔子的眸里泛起痛苦,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紧紧依偎在我的胸膛上。

时间静的可怕,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柔子伏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向你证明什么了。’

证明什么?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把灯关了,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种娇涩而柔软的东西贴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