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利诱
“哎,阿仁这孩子不错,识时务,老实,大灵朝廷治下,咱们蛮人就得这样,才能过好日子哩。”
“他脑子灵活,打渔手艺又好,等还完这次秋税欠下的钱,我有个远房侄女,屁股大好生养,介绍给阿仁,肯定能过好安生日子。”
邻里老嫂子大婶子,都在称赞甄皓仁是个能过日子的老实人,在聊着要怎样怎样……
而甄皓仁,已经进了自家那烂木屋。
斜阳余光,从门窗打了进来,照进屋内,阴潮的泥地面,纸糊的烂窗下、是豆酱色的缺腿木桌配矮凳,其边上是个暗沉沉看着有些年头的老旧柜子,早年上过漆,如今已经斑驳得不成样。
旧木柜再边上,是两张挂着脏布帘子的小门,通往两间卧室——往日甄父母一间,兄弟俩一间。
除此之外,就是旧木柜对墙的土灶,一些破盆碗瓦罐,破烂麻网渔具。
“豪华二居室!我怎舍得啊?”
甄皓仁冷笑,在柜子上边的瓶罐里翻翻找找,终是找到了一小瓶迷药及其解药。
原身那大哥,也是个不老实的,不知从哪弄来了这迷药,但还没用上,就去了,算是这家里,留给原身为数不多的遗产之一。
甄皓仁又在柜子下边,翻出一包油纸裹住、严实防潮的生石灰。
他一手掂量着迷药,一手掂量着生石灰,眼中寒意逼人——
“两手准备,迷药不起作用,就用生石灰,事成则吐胸中意气,事败则遁走,大不了另寻机会。”
“当我留恋这一堆破烂玩意?”
“孤家寡人,谁都敢来踩一脚,第五等籍,哪都去不得。”
“在这条条框框里,走正常途径攒钱,哪怕打到一百两银子的渔获,有这些逼玩意在,就算像狗一般乞头摇尾,手中都难留下十两银子!”
“老子变成鳄雀鳝,少野泽来去自如,当真以为怕了你们这些垃圾魑魅魍魉?”
他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满屋的破烂玩意。
旋即脸上挤出笑容,转身大步,推门而出——
“桂婶,你家那鸡,卖我一只呗?”
“菜头叔,你今儿抓到的老鳖,也卖我呗。”
“嗐,还能干啥?”
“这不送礼嘛,想法子解决销户的事啊,明年可不能再来一遭了,受不了……”
…
…
酉时初,晚霞现。
这会儿深秋,昼短夜长,太阳快要下山了。
苇名村,村东小码头,陈主首家大院前、衙役收税的长桌前,排着的队伍,已经没多少人了,就剩十来个,还都是陈钱郑三大姓的人家。
大姓人家,照章办事,不用那么较真。
三个正牌编制县城衙役,把事都交给了白役去办,正和陈主首、钱老爷,以及负责劝课农桑的郑社长,踱步到码头前,欣赏秋日夕阳下波光灿灿的少野泽,闲聊笑谈——
看着好不惬意,只待白役把事办完,就进院子吃喝,明日再快快活活地前往下一村。
小码头边缘,有白役和民壮,手持刀兵,懒散站着,应是在戒备可能会闹事的刁民。
一处屋舍阴影中,甄皓仁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
‘好位置,若能事成,可即刻逃进少野泽,地利也。’
‘那三个衙役,黑痣衙役和八字须衙役,看着比较老成世道,孙衙役年轻倨傲、比较藏不住事,若想将这三王八蛋一网打尽,不让其散开,姓孙的,应该是突破口。’
‘那些站在外围的白役里,与姓孙的关系好的,有没有?’
甄皓仁再次仔细打量一番,终于瞧出下午时、孙衙役鞭打周婶后一挥手、立即殷勤响应的其中一白役,正站在外围,与人聊天。
很好!就那个方向!
…
…
“老奎,这次秋税下乡捞一笔,加上你以前的积蓄,再走走孙哥的路子,上下打点打点,去了白役,拿一个正式衙役的身份,不是妥了?真是羡煞哥几个啊。”
“嗐,哪有那么容易,一个萝卜一个坑,咱这些白役,谁不想转正?等到猴年马月,却也不一定有机会啊。”
白役老奎虽这么说,但脸上不免有几分嘚瑟,很是享受同僚的吹捧。
这几人正笑聊着……
夕阳下。
小码头通往村西的湖边土路,一个质朴的渔家少年,一手提着活鸡老鳖,一手提着四五尾肥鱼,匆忙地跑过来。
老奎几个白役,停下话头,一把将人拦下:“喂喂喂,干什么的?小子你不是已经交过税了吗?还来这里干什么?”
甄皓仁一顿,拘谨忐忑又带着些紧张期待,小声讪笑道:“大哥,咱听说,县衙里的大人,能帮咱把蛮人籍升成南人籍,那样不仅能开具路引,也也能做些小生意哩,我我,想趁这几次机会,找县衙的大人,请教请教。”
“升籍?就你?”
几个白役上下打量了甄皓仁一眼,纷纷嗤笑不已。
老奎也讥笑道:“小子,也以为蛮人升籍,就和秋税一样,交几两银子就够了吗?你交个税钱,还得借印子钱,也想升籍?醒醒吧,别痴心妄想了,回去倒头就睡,兴许能梦到。”
甄皓仁攥紧了手,不甘道:“我,我知道要银子,我手头也没那些银子,但,但我知道……”
他一咬牙,看了几人四周一眼,凑到老奎耳边‘低声’道:“我知道少野泽一处地方,长着宝草,养出了一只成精的两三百斤的螃蟹怪,肯定值不少钱!”
老奎面色一变,一把拽住了甄皓仁瘦弱的胳膊,低声厉道:“当真?要是戏弄我们,可知道后果?”
甄皓仁痛呼一声,忙道:“我,我怎敢戏弄大哥你们?若是诓骗,都不消天打雷劈,都得被大哥你们活活打死了!”
“好!”
老奎吸了口气。
而这时,他也才注意到身旁几个白役同僚,面面相觑、眼神闪烁,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个重磅情报,他暗骂一声。
“这事你不要再说给别人听!”
老奎严声叮嘱甄皓仁,后者急忙点头。
他便拉住几个白役同僚商量道:“哥几个,这事不要外露,如果能证实是真的,少则五两银子、多则一个衙役编制,我替孙哥先答应下来!”
他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白役就道:“老奎,你是跟孙哥混的,但我是跟黑哥混的,让我为了一点不确定性的东西,就得罪黑哥?你当给我傻啊!”
说着,那白役直接就朝湖边小码头处、衙役乡贤跑去。
“狗日的!”
老奎骂了一句,再怒蹬了一眼无辜的甄皓仁,厉声道:“小子,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跟我来!”
“是是。”
甄皓仁慌慌张张,提着活鸡鱼鳖跟上。
“将那些狗屁玩意放下!”
“是是是。”
甄皓仁小心翼翼,磨磨蹭蹭‘爱护’着鱼鳖鸡,等那杂役跑到了码头边、与那黑痣衙役附耳说了,那黑痣衙役率先转头望过来、随后八字须衙役与孙衙役也看了过来。
他才暗吐口气,麻利将这些‘部分瓦解对方警惕心’的东西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