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字,掀他娘的!
甄皓仁心中的杀意和怒火爆涨,只一瞬,便又冷静了下来。
这伙下乡收税的衙役,由三个编内衙役、以及二十多个编外白役组成,不说有没有习练过武,就是平日吃喝,比乡下的苦哈哈要好得多,体格养得健实,空手一个就能打两三个乡下苦哈哈,更别说还有刀兵在手。
眼下在苇名村收税,他们欺负厉害的,都是些小姓,对钱陈郑三大姓、会知道收敛些。
如此自身强,又让大姓保持中立,才敢有恃无恐地鱼肉小姓,即便知道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也丝毫不在意,还是照样吸血敲髓。
对方人多势众,暂时斗不过,可是,要忍了这口心头恶气吗?
该死,像原身那样,没什么凭仗就算了。
怎么连他都只能忍了?
他变的是鳄雀鳝,可不是鳄龟!
…
…
甄皓仁脑中憋着火气想了许多,现实才过一瞬。
他咧嘴忍痛,畏畏怯怯,卑躬屈膝朝三个衙役小心赔笑着道罪:“是是是,大人,小人知道错了,我我我交税,不敢顶嘴了,小人交税,小人交税。”
“果然不挨鞭子,就不知道老实。”那孙衙役冷哼一声。
“孺子可教也,快些交钱吧。”长桌后,黑痣衙役旁边坐着的八字须衙役,抚须笑道。
“!!!”
甄皓仁差点没忍住,但还是维持住了畏怯讨好的神色,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堆皱巴巴的纸钞、一些碎银和铜钱。
纸钞是大灵十年前、始发行的灵元通行宝钞,已有了贬值的迹象,但还能用,银子和铜钱,则是民间通行的货币。
他再点了点,一共二两八百多文。
渔户不像农户,有田地、按田亩缴税,是单独的人头税,本来缴一个人是够够的,哪怕按去年缴三个人的税也行,哪料到今年这伙王八蛋给他来这出……平日省吃俭用,好的舍不得吃,舍不得买布料缝补衣服,就是为了留有余裕,应对突发事件,不想秋税时竟还是不够。
他‘乞求愁苦’地望了三个衙役一眼,没敢出声。
那些衙役,又有冷笑的迹象。
“大人,稍等小的片刻。”
甄皓仁连忙走向一边——
排队缴税的队伍边上,有一个员外打扮的发福中年人,正在仆从的伺候下,坐在四方桌前悠悠喝茶。
——这是苇名村三大姓之一,钱姓的钱老爷,专做印子钱生意。
今日缴税,肯定有不少人‘缺钱’,钱老爷如何敢缺席?
甄皓仁快步走到钱老爷旁边,陪笑道:“钱叔,我打渔手艺好着呢,今儿又好运捡到一条猪婆龙,能卖不少钱,我还有船哩,肯定能还上……钱叔,能借点钱,给侄儿周转周转吗?”
钱老爷微微一笑,道:“阿仁啊,乡里乡亲的,叔还能不知道你的情况?叔也用银紧张,所以利钱就是这个数,明标价码,借不借由你,先给你说清楚了,免得后边你怨叔的利钱高。”
“钱叔,我知道哩,今日能帮侄儿,小侄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还有怨的道理?”
“不错,我就知道阿仁你小子明事理,要借多少?一两起步,叔还要雇人记账什么的,少了可不费那麻烦。”
“钱叔,我借二两银哩。”
钱老爷一边吩咐下人写欠条,一边随意问道:“阿仁,你不是只差不到一两银子,怎借二两啊?”
甄皓仁愁苦笑道:“眼下不是快过冬了么,总不能一分钱没有吧?再者,这花册销户的事,得找人请教请教,比如找钱叔你,总不能空着手吧?今年还能凑得出钱来,明年再这样,可真不行。”
“不错不错,叔就知道,阿仁你小子,比其他人机灵多了。”钱老爷赞道。
不多时……
甄皓仁拿着钱,重新走到长桌前,畏怯陪笑道:“大人,小人凑足钱哩。”
“好,去那边清点交钱,书写凭证。”黑痣衙役面无表情朝长桌左边的书录白役示意。
“是是。”
甄皓仁老实走了过去,到那白役前,交钱让其再次清点。
一会儿,总算拿到了一张白纸为底、印有各种缴税格式黑字、辅以手写具体户籍年份信息的——鱼课税收相关的赴比、执照,加盖了县衙红印的完税凭证。
这份完税凭证,各镇子集市的埠头,胥吏都会对渔民不定时抽检,检查到了,拿不出来,那就等着好果子吃吧。
“呼!”
甄皓仁在那三个衙役前,仔细看着这份完税凭证,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然后对他们‘恭顺讨好’一笑,就小跑着快步离开了。
…
…
“阿仁,唉,这群王八蛋,人没事就好。”
“就是,和周家比起来,算好的了。”
“这世道就这样,还能怎么办?日子就只能这么过了。”
从缴税的码头村东陈主首家,到邻滩涂地的村西,一路上,交完税的村民,唉声叹气,也都宽慰着甄皓仁。
住在村西的,多是小姓,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压榨,不过甄家仅剩一个人还得交四个人的税,算是受压榨比较重的那一批了。
甄皓仁也‘唉声叹气’附和着他们的话语——
“是的,还能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还得想法子解决销户的问题,希望能顺利,希望明年,能够安安生生的,本来想着攒些钱娶媳妇的,这下也不知道要到啥时候了,唉。”
谈到媳妇,大家调笑了几句,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
说确实得娶房媳妇,不然夜里一个人冷炕,也太凄惨了;也有人说,娶个屁媳妇生个屁娃,生来活受罪,不把日子过好,就不要娶了,一个月去一次烟柳巷快活算了;有人不认同,说孤零零一个,没媳妇没儿女,要受欺负,生病了没人照顾,年岁大了没人养老送终……
一路闲聊着,也各回各家。
而甄皓仁回到自家那烂木屋前时——
甄家附近的邻居人家,也叽叽喳喳地忙跟他说:
“阿仁啊,刚才郑六那些闲汉,路过这边,见你捡的那条猪婆龙威武,劝也不听,就将你船上那条猪婆龙扛走了……”
“还说借他耍几天,过几日再还给你……”
“唉,郑家是大姓,你应该卖了再回来的……”
好!好!好!
甄皓仁望着那只残留些猪婆龙血迹的乌篷船,再也没忍住,就像一抹火星、飘进了火药堆里,杀意怒火彻底占据胸腔,嘴角抽了再抽,目光冷冽至极——
这些狗日的王八蛋!
见他人单力薄好欺负,谁都来吸一口血是吧?
小小的苇名村,没见识过匹夫一怒是吧?
好好好,都不用谢,这就他妈的免费给你们长长见识!
他沉默片刻,像是呆愣住了,好一会儿后,才一拍大腿懊悔至极道:
“唉呀!婶子说得对!都是我没办好,该把猪婆龙卖了再回来的!甄家就只有我一个,郑家大户大姓,我能去跟他们讲理吗?只能当哑巴亏吃了,当买个教训了!”
“俗话说,吃亏是福。”
“呵呵,我这也算是在攒好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