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国通史:前汉篇(插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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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乡起义

秦二世胡亥屠戮宗室,将手足和有功之臣几乎全部杀掉。他得意扬扬,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于是效仿秦始皇,大兴土木,想将阿房宫赶快修成,好做自己终生的安乐窝。诏令下达后,阿房宫内无数劳工日夜修筑,忙个不停。

秦二世担心臣子有异心,便号令四方,募选才勇兼备的武士进宫把守,共募得武士五万人。但养活这些人需要大量的粮食。秦二世便想出一条妙计,令天下各郡县筹措粮草,随时运入咸阳,不得间断。各郡县接到诏令,不得不遵旨办理。但官吏哪有多余的钱财去购买粮草?无非是额外加征,从民间索取。百姓屡遭暴虐,已经困苦不堪。这次又要增加负担,逼得百姓十室九空,家徒四壁,甚至卖儿卖女。这真是普天愁怨、遍地哀鸣。胡亥久居深宫,怎么能知道民间的疾苦。他还效仿秦始皇,调民夫出塞抵御胡人。这道诏令一下,导致叛乱四起,天下骚乱。

阳城县有一个农夫,姓陈名胜字涉,小时候家境贫寒,为谋生计,不得已做了一个耕田的佣工。他虽然寄人篱下,志向却与众不同。一天,陈胜等人在田间耕作,日落时,已筋疲力尽,便放下犁、耙,在垄上望天长叹。与他一起劳作的人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生病了,禁不住担心起来。陈胜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有朝一日,我定能飞黄腾达。到那时,一定要你们一同去享受荣华富贵!”那人听了,冷笑着说道:“你身为替别人耕田的佣工,和我们一样贫贱,又哪来的富贵呢?”陈胜长叹道:“唉!燕雀怎么能知道鸿鹄的远大志向呢?”说着,又叹了几声。看看太阳已经下山,就收拾犁、耙,牵牛回家。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有诏令下达阳城,派贫民戍守渔阳。依照秦朝的法律,富人住在闾巷的右侧,贫民住在闾巷的左侧,贫民没有钱上贡朝廷,所以只能去当劳役。阳城县内,由地方官奉诏调贫民九百人戍边。陈胜也在这九百人之内。地方官按名查验,见陈胜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便暗加赏识,提拔他为屯长。还有一个叫吴广的阳夏人,身材气度与陈胜相似,便让他和陈胜一起做屯长,带领众人前往渔阳。此外还约定了期限,以免他们在途中逗留。陈、吴二人当然领命,地方官又怕他们难以管制众人,就派了两个人,一路同行监督。

走了好几天才到大泽乡,距渔阳城还有几千里。当时天下起了大雨,沿途受阻。江南本是水乡,大泽乡更是地势低洼,不能过去。无奈之下,他们就地驻扎,想等到天色晴朗后再启程。偏偏雨不肯停,一连下了好几天,一群人是进退两难,互相抱怨。

陈胜与吴广原来并不认识,现在做了屯长,患难与共,志趣相投。于是他们商量说:“现在前往渔阳,路途遥远,一两个月恐怕也到不了。朝廷给的期限快到了,屈指计算,肯定会误了期限。秦法规定,误了期限要杀头,难道我们就甘心受死吗?”吴广跳起来说道:“反正都是死,不如逃走吧!”陈胜摇摇头说:“逃走不是最好的办法。试想,你我二人同在异地,何处可以投奔?就是有路可逃,最终也会遭到官吏毒手。走是死,不走也是死。倒不如另图大事,或许可以死里求生,求得富贵。”吴广茫然问道:“我等无权无势,怎么举大事呢?”

陈胜回答说:“天下受苦于秦朝的统治已经很久了,只恨无力起兵。我听说秦二世是秦始皇的小儿子,本不应该做皇帝的。公子扶苏不但是长子,而且贤能。秦二世是杀兄篡位,百姓只听说扶苏贤明,并不知道扶苏已被杀死。还有楚将项燕,曾立有战功,爱惜士卒,楚人至今把他牢记在心,有的说他已经死了,有的说他逃跑了。我们如果起事,最好借公子扶苏以及楚将项燕的名号,号召百姓起义。此地本是楚境,人们都对秦始皇十分痛恨,定会闻风响应,这样大事就可以办成。”

吴广也赞成这样做,只因事关重大,不好冒昧从事,陈胜想了一会儿,对吴广说:“这里原是楚地,楚人迷信鬼神,我们先假借鬼神的名义,才能让众人信服。”吴广接着说:“该怎么办呢?”陈胜便悄悄对他说了几句,两人约好分头行事。

第二天上午,陈胜命令手下买鱼做饭,手下奉命买了好几条大鱼回来。其中有一条鱼最大,腹部膨胀,手下人用刀剖开,看见腹中藏着一张布条,非常惊异。打开一看,布条上写的竟是“陈胜王”三个字,扔下刀跑出去,大喊怪事。众人闻声赶来,争相传阅,果然是这三个字,都很惊讶。此事过后,大家暗暗议论,半信半疑。这天夜里,大家躺在床上,还在议论鱼的事情,忽然听到有声音从外面传来,仿佛是狼嚎一般。众人觉得奇怪,静悄悄仔细地听着,只听第一声是“大楚兴”,第二声是“陈胜王”,都觉得很诧异。

这些其实都是陈胜、吴广两人的计谋。陈胜先写好字条,夜里偷偷出去,找到打鱼人的家里。看到渔网里面有几条大鱼,料想第二天要出售,便将字条塞进鱼嘴里,等到鱼把它吸到肚子里,再悄悄回来。大泽乡本来集市就少,自从他们来到这里,渔人捕来的鱼虾,基本上都卖给了他们,所以这鱼就被他手下人买到,众人才中了陈胜的计。至于狼嚎一事,也是陈胜的谋划。他让吴广趁天黑偷偷出去,带着灯笼到远处学狼叫,迷惑众人。

这两件事发生后,大家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以讹传讹,有的说鱼将变成龙,有的说狼已成仙,所以能预知未来。陈胜、吴广二人听后,相视而笑,暗自庆幸他们的计谋得逞。好在朝廷派来监督他们的人,因为天下大雨无法行军,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倒头就睡,无论什么事情,一概不管,只命他们两个去办理。陈胜、吴广二人自然很高兴,偷偷在营中收买人心,二人衣食住行都与其他人相同,一点儿也不搞特殊,所以大家都愿意听从他们的调遣。再加上鱼书、狼嚎种种怪异事件,更加令众人心悦诚服。

陈胜见时机成熟,便将朝廷派来的两人杀了。然后召集众人,对他们说道:“诸位到此,被雨所阻,一住就是好几天。等到天晴,就算日夜赶路,也不能如期到达渔阳。按照秦法,没有按时到达就要杀头,即使侥幸遇赦,也未必能活下去。北方天气寒冷,冰天雪地,谁能经受得起?况且胡人喜欢劫掠,经常出没边境。我们要忍受风寒,又要打仗,还有什么活路?大丈夫不死便罢,死就要死得有名有望,能够冒死举事,才算不虚度这一生。王侯将相难道就是天生的吗?”众人见他说得激昂慷慨,无不激动,又见朝廷派来的人已死,齐声说道:“愿意听从你的命令!”

陈胜、吴广见一切准备就绪,就率领众人攻占大泽乡。乡中官员听说陈胜造反,早已逃走。陈胜把大泽乡作为起事地点,让居民都离开。居民家中留下的犁头、铁耙之类的东西,都被他们拿来当作兵器。说也奇怪,这时雨也停了,水势也已退去,众人以为是得到上天的帮助,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不久,全国各地的亡命之徒,陆续聚集在这里。于是陈胜下令,大举进攻陈县,大概有六七百辆战车,骑兵一千多人,步兵几万人,全部聚集城下。陈县县令硬着头皮开城应战。陈胜等人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攻下了陈县。

陈胜与吴广进城后,下令禁止劫掠。过了几天,又召集当地元老、豪杰共同议事。元老、豪杰前来拜会,陈胜温和地询问有关军队的事情。只听见众人齐声说:“将军身披铠甲、手持锐器,伐无道、诛暴秦,功劳无人能及,理应称王,这也是众望所归啊。”这几句话正说中了陈胜的心意,只是一时不便答应,总要说几句谦让的话。元老、豪杰呼声一片,连声称颂,一再劝他称王,陈胜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