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虔诚的神父和仁慈的领主
科克的冬天来的很早。
鹅毛般的雪落了一夜,到太阳升起时,草木都溺死在里面。
白桥堡的附近,一个小镇正从彻骨的寒意中苏醒,教堂的钟声响起时,神父盖尔诺恰好睁开了眼睛。
他叹了口气,看见角落的炭盆已经燃尽,于是非常不情愿地挣脱被窝,紧紧地裹上衣服,去井旁拿冰水洗脸。
虽然不是礼拜日,但教堂里依旧人满为患。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虔诚,而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不久之前,当卢塔克的军队路过这里,要求居民进行“奉献”的时候,镇民们立刻陷入了恐慌,他们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食物,衣服,鞋子,书本都挤了出来,由教堂出面献给那些士兵后,换来了不被劫掠的承诺。
他们很庆幸这样做了,因为很快,从各地而来的难民带来了消息:在科克,那些不愿“奉献”的村落都陷入了火海。
小镇以为幸运地逃过了一劫,殊不知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些附近的农庄被焚毁后,饥饿的难民们无处可去。于是,在得知有一处小镇没有被劫掠后,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
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冲突愈发严重,为了避免小镇重蹈覆辙。盖尔诺牵头组织了救济,他不仅将部分难民安置在教堂里,还向无家可归者提供食物。
饥肠辘辘的难民们索要面包——但修士们没有面包,他们只能提供肉类。每天,修士们都将莴笋、生肉和燕麦片倒在一口露天大锅里,熬制成一种又浓又稠的汤,然后分发给每一个人。
不够吃。
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作为神父,盖尔诺清楚,这样的日子是持续不了多久的,饥荒很快就会席卷整个城镇。
但他并不太在意,洗过脸后,收起通红的双手,照例走进教堂。
教堂的每个角落里都藏满了难民:他们有的人发了高烧,奄奄一息;有的人眼窝深陷,精神萎靡;但大部分人只是饥饿而麻木,见神父到来,他们没有丝毫的表现,依旧蜷缩在一起取暖。
就在这样蜷缩在一起的难民中,盖尔诺神父很快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一个小男孩。
他的脸有些脏了,头发也有点乱,身上还紧紧裹着一层不太合身的长袍,但依然能让人看出来很清秀。
总而言之,是盖尔诺喜欢的类型。
盖尔诺挥了挥手,小男孩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快步走近他后,在周围人古怪的目光里,多少有些忐忑地开口了:
“神父爷爷……真的能让我吃饱吗?”
他说的很小声,盖尔诺也和蔼地点了点头,然后牵着男孩的手往外走。
不动声色地离开教堂后,盖尔诺将小男孩领回自己的房间,这里有燃尽的炭盆,温暖的被窝以及漂亮的银烛台。
在小男孩不安的目光里,盖尔诺关上了门,在烛台点上蜡烛,然后转过身来,手拿一块面包,对他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孩子,你知道的,恩仁教诲过我们,凡事皆有代价。”
“倘若你想得到食物,就应该付出些什么,对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盖尔诺慢慢地走近,同时用那双浑浊的眸子放肆地打量自己时,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盖尔诺无声地狞笑着,就在他要为小男孩进行一场神圣的驱魔时——砰的一声,门被人强行打开了。
刺骨的寒风随着不速之客闯入进来,吓得微弱的火苗瑟瑟发抖。盖尔诺有些惊慌失措,他连忙藏起了什么,然后露出笑容,强装镇定地看向来客。
只是个地位比自己低的修士。
“滚出去!”
盖尔诺勃然大怒,就在他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混蛋时,对方也开口了:
“盖尔诺……外头来了一群士兵,领头的还是个贵族,指名道姓要见您,他是我们的领主,科克的边陲伯爵,亚诺·施特劳斯!”
盖尔诺顿时头皮发麻,这不仅仅是因为刚刚被打断的好事,还是因为他清楚这些贵族有多么的吃人不吐骨头。
倘若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且不论之前的亵渎行为,凭他这么多年干的龌龊事,绝对够送他去见恩仁了。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盖尔诺冷静下来,在明白了自己避无可避后,决定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他裹紧衣服,有些烦躁地走了出去。随着那扇木门再次关闭,房间里只剩了一个啃面包的小男孩。
……
……
在送走维吉尔的人马,应付完廷臣的诸多要求后,马鑫在白桥堡组织了一支运粮队,并跟随它来到治下的这座城镇。
这里有个拗口的名字,特兰尼布尔……嗯,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历经战火后,这里居然未被劫掠,仍旧称得上是科克最富庶的聚居地。
这里的税入超过白桥堡全年收入的三成,是他首先要让臣民“轰轰烈烈”的地方。
当长长的一列士兵拱卫车队出现在小镇的第一刻起,除却那些裹着破烂衣服的流浪者,街旁的居民立刻缩回房子,紧紧地闭上了门窗。
马鑫注意到了镇民的行为,也清楚在那些窗户缝后,正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身后的旗帜。
他们可能不知道这面玫瑰金色的旗帜属于谁,但很清楚它会带来怎样的苦难。
这可不行。
和那些只会压榨农民的领主不同,马鑫打算在压榨他们的同时,还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当然,那种让农民看见自己就变成happy猫的本事,马鑫目前还不会。
所以他打算退而求其次,只做到本人本军所至之处,民众竭诚欢迎。
对此他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而找到小镇的神父是此行的第一步。
“大人!”
一个身着黑色长袍、有些驼背的神父远远地走了过来,不知为何,马鑫觉得他的脸上有些若有若无的怨气。
不过这不重要。在核验了来者的身份后,盖尔诺殷勤地请他换个地方说话。马鑫也同意了,于是,在贴身侍卫的拥簇下,两人在雪里一深一浅地走着。
在走到一处无人的院落后,盖尔诺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对着伯爵说道:
“大人,您来这里是需要帮助吗?那您应该去找镇长,我只是教堂的神父,管不了事……”
马鑫摆摆手制止了他,就在盖尔诺不明所以的时候。旁边的一个侍从走上前来,语气沉重地开口了:
“盖尔诺,我们接到了一些举报,证实你违反了多项法律,必须受到严惩。”
神父僵住了。
侍从拿出几张纸来,慢慢念出上面长长的指责:“六月二十五日,偷走皮尔斯家中的银器,七月十一日,私藏应该缴纳的税款,八月一日……”
当他念完后,眼前的神父已经被扒的只剩底裤,成为了伪证犯、科克的小偷、挖坟盗尸犯、酗酒狂、肮脏的贿赂犯、可恶的行贿者,造谣中伤者,违反禁奢令的堕落教徒。
眼瞧着旁边的伯爵投来诧异的目光,盖尔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只发现了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