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屠三娘杀猪
夜色浓重,像是化不开的墨汁涂抹在天际,连星子都吝啬露面。
蒲柳裹紧了薄衫,手里紧紧攥着账本,指节泛白。
这账本不厚,却沉甸甸的,像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
她得走了,听伙夫的话去南方,她不知道这账本意味着什么,但是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
临走前,她想去看看阿公。
自从爹去世后,阿公就变得有些迟钝,整日坐在院子里,望着那棵老槐树发呆。
蒲柳不忍心让他担心,想跟他说一声,却又怕他记不住,反而徒增烦恼。
她轻轻推开阿公房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阿公正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苍老。
蒲柳心头一酸,走到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公。”
阿公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蒲柳又叫了几声,他才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蛮儿,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阿公,我……我得出去一趟。”
蒲柳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出去?去哪儿啊?”阿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去……去进点药材回来,铺子里不够用了。”蒲柳撒了个谎,她知道阿公不会记得,也不会追问。
“哦,去吧,蛮儿,银子都带上吧。”
阿公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蒲柳看着阿公熟睡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
她弯下腰,在阿公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蛮儿,你阿爹是三月十七的忌日,你可记得了?”
阿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亮,似乎是有片刻的清醒的。
“阿公记下的。”
三月十七,是她阿爹死的日子,辽都府的天,从来都没那么黑沉过。
“蛮儿,你走吧!”
“别回来了!”
阿公说这话的时候,蒲柳的身形一顿,她擦了擦眼泪,不敢再说话,但是也不敢回头,他们要找的人是她,一定不会为难阿公的。
刚走到村口,蒲柳就感觉不对劲。
平时寂静的村口,今晚却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她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难道是张达的人?
她躲在暗处,仔细观察。
果然,是张达的手下,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拿着棍棒,将村口围得水泄不通。
蒲柳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逃跑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蛮儿,莫慌,三娘在!”
蒲柳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屠三娘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把杀猪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三娘,我……”
蒲柳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屠三娘一把拉住,拖进了旁边的杀猪场。
“别说话,跟我进来!”
屠三娘将她推进一个猪圈,指着角落里的一堆稻草,“躲进去,别出声!”
蒲柳还没反应过来,屠三娘就关上了猪圈的门。她蜷缩在稻草堆里,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乱如麻。
她哪里还能不明白,三娘是特意来这里蹲她的。
屠三娘早就将这草垛准备好了,就是拿来藏蒲柳的。
做好这一切后,猪圈的门被打开了,两个汉子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一头肥猪。
蒲柳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次,她倒是真真亲眼目睹了屠三娘杀猪的全过程。
那头猪被绑在木桩上,发出凄厉的嚎叫。
屠三娘手持杀猪刀,干净利落地一刀刺下去,鲜血喷涌而出,居然喷溅到了她脸上。
蒲柳躲在稻草堆里,吓得浑身发抖。
脑子里想的却是,三娘居然失手了!
足以可见三娘心里的惧怕!
三娘杀猪是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身上沾染到血腥味,三娘是她见过最干净的杀猪佬。
可是很快三娘就稳下来了,将猪脖颈上的刀口往下拉了一点,猪血顺着刀口哗啦啦一直流到木桶里。
不知道为什么,蒲柳觉得这猪叫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别的叫喊的声音。
蒲柳借着月色,分明还看到了屠三娘脸上的泪意。
“这扇猪大,得留给唐老爷做寿用,我回头在这里将猪里头的下水处理处理!你们再挑一头小的出来。”
屠三娘今晚破格在屠宰场杀了两头猪,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
屠三娘杀猪的本事好,处理猪又干净,他们那是不得不服。
“三娘,唐老爷的猪,不是明天吗?你是不是记差了?”
“怎么会记差?真要是记差了,这头猪的损失三娘我一力承担!”
屠三娘骂骂咧咧的将一头小猪杀了,直到他们全部离去后,她才开始拿出一把极小的刀子。
屠三娘将烛火团团的把这头大猪给围住,她下刀,将猪的肚子切开一个口子。
“蛮儿,你可瞧仔细了。”
这是屠三娘的绝活,早前是她那个死了的老爹亲自传给她的,她无儿无女的,这刀法也未必继承的下去。
“这叫落骨刀,切进去的时候,能将皮肉分离。”
“但是你要切记,落刀时,不能落到骨头上,这就需要在下刀前,将骨头摸排仔细,在心里有个衡量!”
屠三娘的话,让蒲柳铭记于心。
她眼见着屠三娘割开猪的肚皮后,将所有的下水都给一口气取了出来。
紧接着她将手摸进去,小刀落下时,将肚子里的骨头剔了出来,不出一会儿一副完整的猪骨架就在屠三娘的手里。
但是还不够!
这头猪,是要用来藏人的。
这肚子还得细细的掏!
这是蒲柳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屠三娘下刀,她飞快的记下屠三娘的刀法,在脑子里记下片肉,剔肉,在皮肉几寸该留下多少的肉,还要在她钻进去的时候,让这头猪撑起来,还是一头猪的模样。
终于在天亮之前,蒲柳钻进了猪肚里。
由着一根两根细细的麦秆,将她的呼吸从猪脖颈处透出,拉猪的牛车一颠一颠的将她拉到了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