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三个伙夫
伙夫是个哑巴,但是没有聋。
他照常一样在厨房做着手里的活计,他就像是听不见他们的熙熙攘攘一般,将煤炭渣滓一点点的装起来,再将不能烧的湿柴火捆成捆,像往常一样,这些是要运出府去的。柴火一点点堆上车,就像是在重重的挤压蒲柳的胸腔。
伙夫又将多余的厨房垃圾打包好,一点点的装上板车。
厨房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搜查,将他装好的炭渣一次又一次的倒出来,用刀一次次刺进柴垛里,也愣是没查出来个半分。
蒲柳其实是被藏在平常伙夫出入张府的板车底下了,板车的车底很矮,即使是趴在地上查看,也看不出几分端倪。因为蒲柳就被伙夫用绳子绑住,而后用木板夹的紧紧的,就算是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班车的车底妙就妙在车底有一处被雕出一个人形一般大小的凹槽,看身量原就是为女子准备的,但是那女子应该比她要更加大一点。
她想,这可能就是邱氏原本想要逃生的工具,可是没想到,邱氏居然就这么死了。
蒲柳悬着的心终于一点点落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她居然被绑在绑车的车底下还能睡过去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伙夫已经将板车运出城外,他将板车竖起,猛一个梃子,让蒲柳一阵激灵,缓缓睁开了眼睛。
蒲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伙夫,完全跟她在张府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她见到的伙夫是一群人,他们一十三个人就那么虔诚的跪倒在蒲柳跟前。
哑巴伙夫用手比划着,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就掉落了一只空荡荡的袖口,里面是没有手臂的。买衣浪费袖口的布料,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他们的脸上还留有刀伤,那是上过战场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只有出奇统一的是,他们的舌头都被人为的割掉了。他们张开嘴巴相互阿巴阿巴了几句,相互之间通了个气,可好像也没通明白。
伙夫比划的很是着急,他又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识字。
看着他的着急,蒲柳的心里就跟着一下一下颤抖,要换在一天前,她还能叫来刘小五给她来翻译翻译,这到底说的是什么。
眼下,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完全都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但是有一点,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帮伙夫肯定是跟邱氏是一伙的,他们身上是藏着秘密的,他们的秘密跟她身上的账本定然是有关系的。
他们也不管蒲柳到底听明白了没有,手忙脚乱的将蒲柳从板车上解下来,用柴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十’下面连着一个‘冂’,由于不识字,下面的笔画,他怎么也写不出来,可是蒲柳没有打算让他写完,直接就问了他一句: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往南走?”
蒲柳打小就是在辽都府长大的,她从未想过要离开自己的家乡!
“往南走,怎知不是虎穴?”
蒲柳知道张达盘踞辽都府数年,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势力。
可就是这样盘根错杂的势力,让她往南走,这不是自寻死路?
伙夫在地上继续画了一个方方的账本,只是他没再开口,他突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赶紧将地上的字都给擦了,有随便画了两下。
他的两个耳朵不停的晃动着,指了指方向,来不及再对蒲柳说什么,将蒲柳用力的往前一推。
蒲柳不防,一个踉跄,往一个高高的岸上摔了下去,底下是一个深深的杂草堆,杂草堆下面就是一个洞,她掉下去之后,后背传来了一阵痛感。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每次的呼吸都夹杂着干草的味道。
可是很快地面上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紧跟着脚步声的就是一声声呵斥跟审问:
“蒲小手是不是让你给带出来了,人呢?”
“没有?”
“谅你也是没这样的本事!”
“算了,蒲小手的事,留给别的兄弟来管,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哈哈哈——”
蒲柳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人笑的极为嚣张,经过一番短暂的打斗后,就听到了伙夫一行人阿巴阿巴地喊了几声,接着就是刀落在板车上的声音,十四刀。
“真是晦气,刀钝了,最后一个人砍了两刀。”
“行了,十三个人头,够咱们兄弟几个领赏钱喝点酒了,这不是总兵大人有喜事,否则这几个哑巴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但还是小心点儿,别惹着咱们头儿了,头儿要知道咱们对这些残兵下手,只怕是要军棍伺候!”
说话间,另外一人又搭腔了一句:
“他徐白及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要不是——”
“走走走,吃酒去!”
蒲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外面的声音都没了,她的头顶上有滴滴答答的东西流落了下来。
一点点的流到她的眼睛上,鼻子上,流进了她干涸的嘴里,一股血腥味在她的鼻腔可嘴里快速的蔓延开,直冲她的头顶。
他们来这里寻她,但是也有可能是冲着这十三个人来的。
她,得逃。
这样的念头,一直往她的脑袋里冲撞着。
可是,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