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间未见此等人
高俅坐于堂上,面色虽平静无波,内心却如惊涛拍岸。
他虽先前就有猜度,但亲耳听到吕布那声“义父”,还是颇为震惊。
拜爹之事,对高俅而言并不陌生。他年轻时混迹市井,多见无赖攀附权贵。年长身居高位,更是有无数魑魅小人欲攀附于他。
看得多了,他只需观人眉眼神气,便能料定一二。
但今日之事,大大超出了其先前经验。
高俅再次细细打量堂下之人,皂绿长袍似关公,虎背豹头像张飞,端得是英雄模样。
怎料这等浓眉大眼之辈,竟也会做下此等事!
高俅不禁有些失神。
“冲半生飘零,未得父爱荫蔽。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吕布见高俅久未言语,颇为无奈,又再请一遍。这一次,他的言语更为流利。
“若我今日收你为义子,你当如何?”高俅再次听得请求,心中已有定夺,却不便直接答应。他此刻顾虑,与麾下将校结干亲,总会传到官家耳里,表面文章还需做得周全,他倒要看看吕布如何应对。
“义父在上,儿从此后,跟定义父,襄助义父,共助皇宋事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布再拜,对答流利。
此刻吕布虽演的情真,但心中早不爽利,他非第一次拜义父,未曾想这后世流程变得如此繁琐!还得问答志向,尽是些虚情假意套路故事!
“好!我有冲儿,大事定成,从今以后,我你父子,勠力同心,为我大宋边事鞠躬尽瘁。”高俅对吕布应变甚为满意,又念英雄人物往往面皮太薄,担心其变卦,赶紧答应,复又匆匆走上前扶起吕布。
“敢不效死!”吕布再拜,而后自起,立于一旁,却有些分神。
此情此景,前世种种,由不得吕布不暗自思忖。想这已是他三拜义父了。
古语有云事不过三,三国说书人还说过,那大耳贼三顾就得卧龙,吕布却不知自己三拜能否得来真感情。
待吕布回过神来,再抬头,高俅已坐回堂上,屏退了左右。只余下了他一人。
吕布知这应是表面文章已然做过,该是要到实质环节了,“不知太尉有何吩咐。”
吕布说完,高俅并不回应,就直坐于堂上,如同蜡像。
见状,吕布忙改口再问:“请义父示下。”
“正该如此”高俅这时才缓缓开口。
随后,高俅便说起,待择个吉日,备好果酒,再请位德高望重之人,举行认亲仪式。之后,他又细数自家祖坟、宗祠的位置,希望吕布日后能为其祭拜。
吕布听罢,颇为无奈,他虽有料想,这私下交谈定是些权谋阴私,却不料竟是这种阴私。
高俅这人还未至天命之年,却已开始考虑这些身后事。
这一想,吕布颇为无力。他从未拜过过如此目光短浅的义父。
丁原虽粗鄙,董贼虽贪婪,但比起高俅,他们也不至于格局小到时刻挂念身后香火。
“另有一事,明日禁军演武,选拔人才,事关机要,我儿需拔得头筹。”高俅又有言语。
吕布听闻却是沙场演武,不以为意,“义父放心,校场夺魁,探囊取物尔。只不过我有一结义兄弟——”
话音未落,高俅就面露不悦:“哼,明日演武如此紧要,观你这般轻慢态度,岂是良将所为?!也罢,明日你自去东郭校场,余事待演武夺魁过后再论。”
高俅见吕布漫不经心,心中不免气恼。更是一甩袖便离堂而去。
行得数十步,怒火方熄,高俅心意回转,明日演武毕竟关乎经年计划,虽早有点选,但今日认得义子,他便想托义子夺魁。好便于他助自己参与北方事业。
如此想罢,高俅又欲返回堂上和林冲勾兑明日演武作弊事宜,好暗地助其夺魁。
毕竟在高俅印象中,禁军殿前司将校不乏良将,有几人更是与林冲武艺不分伯仲。
然而等高俅回去,竟然发现林冲竟也已离去。
见此,高俅不由长叹一声,叹得自己又得操劳,为后生谋划。
……
话说吕布心忧鲁智深,见高俅离去,便急忙离开,赶往开封府的监牢。
一路上,回想起方才与高俅的对话,吕布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恼火。只不过是校场比武,这老匹夫竟嫌自己散漫。喜怒又如此轻浮,私下如此不给自己脸面,这等鼠辈怎能做得来太尉。
但为了自家兄弟能脱困,还需借助高俅力量,吕布也只是无奈。
好在演武时间不远,就在明日。待显出能耐,折服了老匹夫,届时再提开释鲁智深请求。
寻思之间,吕布已然行至开封府,托得关系,使得银两,方见到鲁智深。
未曾想陆谦也在地牢,正自顾自在监牢外吃喝,当是见得林冲和孙佛儿相善,怕走了鲁智深,故在此守着。
见了林冲,陆谦也不招呼,只是冷笑轻酌。
“智深兄弟,狱中如何,可有甚不便?”吕布径自走向关押鲁智深的监牢。
“无妨,好得很。也有吃喝,幸得教头看护。”鲁智深说着,撇了陆谦一眼,“只是眼前有这苍蝇,十分讨厌。”
“哈哈哈。无妨,料想智深兄弟很快就能脱困。”
“教头何意。”
吕布便将自己拜高俅为义父,以及明日校场演武的事一一告知。
还未说完,鲁智深愣在原地,未有反应,倒是陆谦先有了动作。
“不想教头,额不,林兄,不想衙内亲至,卑职在此备了酒水,请衙内笑纳。”
吕布侧身看去,本在一旁冷笑饮酒的陆谦,听了言语,猛地站起,立于一旁,只一拱手低头,竟然十分恭敬。
陆谦就这么束手而立,心中却已千回百转。他尤自遗憾,千算万算,只记得钻营衙内门路,竟忘了世间还有如此一条上进道路。
但只一想,从衙内惨死,到林冲拜太尉,间隔不过一个时辰。这林冲意识竟然如此敏锐,进步之心如此热切,行事身段如此灵活,人物关系如此无耻。陆谦心中只有叹服。
要说之前,陆谦并不服气林冲,常嫌其性格懦弱,为人迂腐,行事首鼠。
现在看来,陆谦只觉得自己实不如人也!
古人有云,见贤思齐,如此想来,陆谦再偷眼打量林冲,膝盖不禁有些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