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知行合一
李序明白女帝宋清漪的意思。
这些将士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是天子亲军。
但，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
一出一猛或许有把子力气，但耐力太差。
比如在战场上，一开始打很是勇猛，可打着打着没劲儿了，还怎么继续打？
当然，他也清楚，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
行军打仗的时候，每个将士的量是二斤粮食，平日里只有一斤左右。
才勉强吃饱饭，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训练？
两个时辰后，大军整顿，继续前行。
坐在马车中的宋清漪很快就发现将士们的精神力不足，行进速度很慢，拖拖拉拉。
“再行进三十里，还有酒肉，吃喝完毕后，安营休顿。”宋清漪传令。
众将士闻言，这才提振一口士气，尽快加快速度。
于是乎，一日下来，总行程一百一十里。
这，几乎是极限了。
“会不会出问题？”
宋清漪问：“如此急行军，等到了边关，将士们的身子都累垮了吧？”
李序摇头：“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吃饱睡好的人，哪有纯粹累死的？”
其实他想说，非但不会累垮，反而能锤炼将士们的体魄。
吃喝伙食跟上，体能补充及时，正是打磨耐力、长劲儿的时候。
不过经过这一日的行军后，他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安营扎寨已经收拾营帐太耽误时间了。
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要大半个时辰。
因为营帐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十人一个，便是两千个。
于是他改变了行进的策略。
采用马车、人、马车、人的前后排布。
一声令下，将士们直接去前面马车找属于自己的帐篷，立刻扎寨，收拢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
认准自己的营帐与马车。
如此，便可以把整个过程的时间压缩到两刻钟。
一日下来，大概走了百里路，可相对的，将士们的休息时间更多了。
又是一日，中午时分。
当地官府提供粮食、酒肉菜。
女帝宋清漪则是看向了前面的路，那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些个百姓正在官道上劳作。
“在修路？”她问。
“嗯，积雪已经用海盐融化了，雇佣这些百姓，便简单休整一下路面。”
“走，过去看看。”
她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人便赶了过去。
大概是见到贵人前来，正在修路的诸多百姓立刻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
李序笑呵呵的走了过去，拉起其中一人。
“老哥，说实话，这活还凑合吧？一天多少钱？”
“这……很好，五十文钱。”
“真的假的，才五十文钱？”
“大老爷，您可别玩笑了，五十文一天已经撑破天了，以前大家伙服徭役，还要自己带饭来着。”
“这样啊，没人逼迫大家伙吧？”
“没没没，大家都抢着来的，后来抢着的人太多，只能抽签。”
“那就好。”
李序点头，看着已经休整的差不多的路，道：“大家伙都回去吧。”
“大人！”
那人噗通跪了下去：“这是一天的活啊，才干了一上午……”
“工钱照给，谁敢克扣……我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可以在这路上等着告状。”
李序说了嘴，转而走回宋清漪跟前。
“很好。”
宋清漪郑重点头。
事实摆在眼前了，此行雇佣百姓，并没有劳民伤财之嫌，可以堵上所有朝廷命官的口舌。
让她稍稍意外的李序跟那老农打招呼的样子，很是自来熟，大.大咧咧的，没有半点架子。
“能说说你之前去雨州的经过吗？”
她笑着道：“听说你刚离开京城就刻意放慢了脚步，在各大酒楼胡吃海喝，目的是为了从行商的口中打探情报？”
李序眉目微微一动，莫名想到一句话。
——当一个女人对你产生好奇心的时候，你最好小心点。
“其实也没什么。”
他想了想道：“有的时候，眼见都未必为实，就更别提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尽量的自己去探索，用实际行动去寻找真相。”
宋清漪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这种做事方法的内涵，其实与她所坚持的有点相像。
譬如她强制更改科举制度，把数算纳入其中，就是从实际出发的。
但哪怕如此，依旧存在一些问题。
譬如这一次亲征的诸多事宜，清理积雪，以及粮饷。
户部那边莫名其妙的算出了几百万两，而实际所需，撑死不过百十万两银子而已。
相反，在小师弟这边，好像……一切都不成问题似的。
她忍不住道：“为何你处理事情，如此干脆利落、精准到位呢？还有，你觉得如何才能当好一个朝廷命官？”
李序忽的沉默下去。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厉害，可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女帝陛下之所以觉得他做事精准，大概是……“同行衬托”？
“陛下，您知道一个人，一日之内可以铲多大面积的雪吗？”他反问。
“这……”
宋清漪犹豫了。
这事她如何知道？
她又从来没做过那些事，至于宫廷里面的积雪，都有宫女、太监、力士等清理了，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啊。
“如果知道一个人一日可以清理积雪的面积，就可以计算出这千里之路所需的人数。”
李序道：“朝廷百官显然并不知道此事，全凭想象，大雪一两尺深，一千多里路，根本清理不过来，实际呢？”
宋清漪渐渐恍然。
这小小的问题，背后竟影响着这么大的事儿！
如果所有朝廷命官都知道一个人一日可以清理多少积雪，也就不会说什么劳民伤财了。
换而言之：朝廷百官，无知啊！
“仅仅知道还不够，还要付出行动。”
李序道：“从实际考虑，要雇佣多少人才能道路畅通，如何清理，如何在大军经过时，保证清理完毕，这是‘行’！”
“老实说，根据计算，只需两万五千人力就可以清理继续了。”
“但臣并没有经过实践，只能把雇佣的人力翻数倍，尽可能的避免问题。”
“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问题，臣便知道了，可以游刃有余的清理积雪。”
“总结来看，臣因为知，所以付出行动，又通过实际行动，得到了‘知’！”
“故，要解决问题，要当好一个朝廷命官，当遵循这四个字——知行合一。”
他说了很多，算是“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吧。
同时也希望借此机会尽可能的改变一下朝廷的现状。
因为他对现在的朝堂有些不满。
各种纷争不断，明的暗的，搞来搞去不过是那点屁事而已。
结果呢？
怎样了？
朝廷税收就那么一丁点，甚至有越来越少的趋势，百姓们也越来越穷苦！
钱呢？
大梁的钱都去了哪里？
“知行合一。”
宋清漪喃喃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越发的玄妙。
直至最后，她甚至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触。
是啊，若朝廷百官都能做到这四个字，大梁，何愁不兴？
她有些感慨，不禁看向慢悠悠骑马的李序，无形间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百官能否做到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有的人，正在按照这个方式做事做人。
她轻轻呼吸，柔和的笑容更加轻松了。
寒冬时节，犹有春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