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贰 拾 叁 章 : 白龍魚服的宋單手
〖
心中有丘壑,平地起驚雷
〗
陈平安哼哧哼哧地挑着两只沉重的水桶,缓缓朝着铁锁井走去。一路上,他路过了杏花巷那几家香气扑鼻的早点铺子。阵阵食物的香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子里,原本安静的肚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开始“咕咕”叫个不停。
然而,陈平安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心中不禁一阵苦笑。囊中羞涩的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诱人的美食,暗自咽下口水,然后硬着头皮继续往铁锁井的方向挪动脚步。
好不容易排到了队,前面还有三户人家等着打水呢。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在陈平安面前。原来是稚圭,只见她手里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水桶,二话不说就要插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后面等待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
虽说大家没有破口大骂,但嘴里说出来的话也着实不太好听。尤其是队伍末尾那个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的老妪,更是气呼呼地嚷嚷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没规矩!不知道要排队吗?”这位老妪人称马婆婆,她可是杏花巷出了名的厉害角色。她的两个儿子都相当有出息,各自经营着一座龙窑。尽管规模在三十几口龙窑当中属于最小的那种,但放在杏花巷这个地方,已经算得上是顶尖的富贵人家了。
但是不知为何,老妪和两个儿媳妇的关系都处不好,儿子儿媳早已搬到桃叶巷那边去,老妪就一直独居在杏花巷的祖宅,在陈平安刘阳羡这一辈人眼中,马婆婆一直是很可怕的长辈,骂人极狠,尤为小气吝啬,大冬天院门外的积雪,她都恨不得往自己家里搂。
你问咱们的陆掌教和崔大爷去哪了?
别问,问就是有自己的小世界。崔大爷毕竟还得按照崔瀺的谋划去见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官,每天出入小镇很多次了。不是在吃饭就是在陪接头人吃饭的路上。
而那个说把自己送给陈平安当护道人的陆掌教更是重操起了旧业。继续搁哪支起个小摊给小姑娘看手相占便宜呢。
用崔大爷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嘞毕竟肩上任务重,所以不可能每天陪你逛大街嘛,所以我们只能尽量保证你还活着,不就行了嘛,毕竟先生你也不想我和陆掌教啥时候都在你身边嘛,比如。。。嘿嘿嘿”
所以,没办法咯,陈平安还是得回归平凡且无聊的生活,还好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好了,咱说回正题。
曾经在这座宁静祥和的小镇西边,那些狭窄而幽深的巷子里,有两个人物可谓是众人皆知。一个是顾璨的母亲,另一个则是脾气古怪的马婆婆。那时,或许也唯有顾璨他娘亲才能镇住马婆婆嚣张跋扈的气焰。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顾寡妇据说是跟随她那死去丈夫的远方亲戚,一同投奔到了夫家的故乡去了。随着顾寡妇的离去,这些年来本已稍微变得慈眉善目的马婆婆像是重获新生一般,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泼辣与蛮横。她犹如一头被释放出笼的猛虎,重新在这小小的街巷里张牙舞爪起来,见谁都横竖看不顺眼。
这不,就在今日,宋集薪的婢女不知怎地惹恼了这位马婆婆。只见马婆婆立刻开启了她那标志性的阴阳怪气模式,扯起嗓子便开始唠叨个不停。虽然她的嗓门并不大,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和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却让人难以忍受。只听她故意跟身旁的妇人们拉起了家常:“哎呀呀,你们瞧瞧有些姑娘家家的哟,这下可算是熬出头咯!总算是能开脸绞面啦!”接着她还不罢休,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啧啧啧,看看人家走起路来那双腿啊,都没办法并拢喽!不过这可是件大喜事呢,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过那小姐身子丫鬟命的苦日子啦,可以名正言顺地被人称作夫人喽!”
站在一旁的陈平安将这一切都听在了耳中,顿时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一方面觉得马婆婆这番话实在太过刻薄难听;另一方面,眼前这个犯错在先的稚圭毕竟也是多年的邻居了,要让他就这样狠心将其赶走,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一时间,陈平安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之后陈平安余光无意间瞄到了还挂在自己脖子上早已被陆掌教使了障眼法的龙鳞,瞬间羞愧的想给自己两巴掌。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块龙鳞。
陈平安捋起袖子,刚想上去帮稚圭骂回去的时候。一想到自己要是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光明正大帮稚圭骂回去,指不定得被这个恶毒的马婆婆用什么恶心的话来刺激稚圭呢。
所以想了想还是赶紧上前帮稚圭提上一桶水。
在陈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水桶刚打上来给稚圭递了个眼神,让她快走。稚圭也是毫无犹豫的回了个放心的眼神,扭头就准备走的时候。被马婆婆瞄到了他俩在用眼神交流于是双手叉腰,直接开始一顿输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比如什么陈平安是你稚圭的小情人吧,你在姓宋的那个私生子哪里是个婢女,这陈平安又是个克死自己双亲的孤儿。还都在泥瓶巷,倒是门当户对昂。
再比如什么,这狐狸精看着狐媚狐媚的心眼子指不定有多坏呢,你看,把隔壁姓刘的迷的五迷三道,今儿个又来勾搭姓陈的孤儿。你看他俩又在这儿眉来眼去呢.....就这么一会儿十几句各种各样的话就出来了。稚圭刚把水桶用力重重一撇准备双手叉腰骂回去的时候被陈平安眼疾手快的抓住即将倒塌的水桶,然后拽着稚圭转身就跑没影了。
毕竟这高手过招就是这样,不怕对方武艺多高,就怕对方不接招,你看,马婆婆这不就直接蔫了?
毕竟那位老妪呀,往昔与顾寡妇那只风骚的狐狸精争吵时,虽说败下阵来,但每回吵完架后,老妪心里却暗自琢磨着自己的功力似乎有所长进呢!她坚信下一次定能够一雪前耻,重新夺回面子。然而,面对这个来自泥瓶巷的小浪蹄子时,情况却截然不同了。这小妮子每次都故意闷声不语,任老妪如何挑衅、责骂,她就是不应答半句。
可是每当这少女转身离去之际,她投过来的那道目光啊,竟蕴含着一种令老妪浑身不自在的意味儿。那种感觉仿佛是被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给盯上了一般,直叫老妪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冲上前去,将她那张俏脸挠得稀巴烂,好让附近几条巷子中的那些少年郎和青壮年男子们断了念想。
要知道,这些家伙个个都像是丢了魂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不知羞耻的婢女纤细的腰肢,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更让老妪气恼的是,自家的宝贝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对这泥瓶巷的婢女动了心思。且不说这孩子平日里在外人的眼里本就是个傻乎乎的愣头青,单就这段时间以来,连她这个做奶奶的都明显察觉到这小子是真真切切地发了狂、犯了傻!整天嘴里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一会儿说将来非要把这泥瓶巷的婢女迎娶进门做媳妇,一会儿又扬言要挥出一拳,直接把这天都给捅出一个大窟窿来!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哟?
此时无人可与她一战的马婆婆虽说蔫了吧唧的,但还是对着已经无人的那条小巷方向放下狠话。“就你这种小狐狸精,老天要是开了眼了,第一个肯定劈死你不信?咱走着瞧!”
可此时好巧不巧的是正好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下巨大的雷声吓得老妪水也不大了赶忙慌慌张张的跑回家,心里还谋划着今儿个是不是不该出门?毕竟老妪心里很清楚老头要是真开眼了,肯定第一个劈她头上。
远处刚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微微一笑,咱们的陆掌教刚刚收起那言出法随的小嘴儿。双手胡乱一拍,收工!继续等着下一个别人家小媳妇大姑娘的来看手相或是解签解梦。
陈平安方才与稚圭有说有笑地将她送至家门口,待其身影消失在门内后,他才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没办法,实在是因为他惧怕马婆婆那张能言善辩、喋喋不休的小嘴儿。一旦让马婆婆占了理,那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会被她念叨个没完没了,你要不理她她还越说越有劲,越说越有理呢。
陈平安很快便来到一处水井旁,熟练地打起水来。水桶装满井水后,他费力地拎起,一步步走回刘羡阳家的院子。进院后,他径直走向灶房,小心翼翼地将水桶中的水倒入水缸里。接着,他又小跑到房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刘羡阳,我要用一下你家的柴禾和油盐,打算给宁姑娘炖锅鲜美的鱼汤,帮她补补身子,行不?”
要问这鱼从何而来嘛,那就不得不提到那个风清月朗、花好月圆的美妙夜晚了。嘿嘿,当时那位扎着马尾辫总是对着陈平安流口水的青衣少女……啧啧啧,当真是令人难忘啊!
正沉浸在美梦中、睡得无比香甜的刘羡阳突然被这阵呼喊声惊醒,美梦瞬间破碎。他怒不可遏,猛地坐起身来,冲着门外大吼道:“姓陈的!你这家伙烦不烦人呐!老子好不容易才梦到稚圭对着我笑呢!你赶紧赔我一个稚圭回来!”
陈平安摇了摇头,记起一事,歉意道:“刚才还真在铁锁井那边遇上稚圭了,不过被马婆婆打岔,忘了帮你捎句话。等会儿我去给宁姑娘送鱼汤的时候,保证帮你把话带到。”
刘羡阳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穿上衣服,跑到正房大堂外的门槛坐着,看着灶房里忙碌的消瘦身影,嘿嘿笑道:“等下我跟你一同前去送这锅鲜美的鱼汤吧。哦,对了,今日稚圭究竟会身着哪件衣裙呢?是那件鲜艳夺目的大红色石榴裙,还是清新淡雅的浅绿色那条呀?”刘羡阳满心期待地询问着。
说到这里,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哎,只要我能再积攒下整整两百文钱,就能够买下那只精美绝伦的百余碾龙银粉盒啦。要知道,她可是心仪这件宝贝许久了,但一直因为价格昂贵而不舍得购买。”
想到此处,刘羡阳心中难免有些埋怨起宋集薪来:“都怪那个可恶的宋集薪,简直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臭穷酸!瞧瞧他平日里把自己打扮得倒是像极了福禄街上那些富家子弟一般光鲜亮丽,可对待稚圭却如此吝啬抠门。可怜的稚圭啊,一年到头也难得添置几件崭新的衣裳。若是换作我成为她家的少爷,定会让她随心所欲,看中什么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什么,定要将她宠成比福禄街的千金小姐还要尊贵万分的万金大小姐嘞!”
然而,对于刘羡阳这番充满幻想与憧憬的话语,一旁的陈平安并未予以回应。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何刘羡阳会对稚圭情有独钟,倒并非是瞧不起稚圭身为宋集薪婢女的低微身份,更不是觉得稚圭容貌欠佳。只是单纯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和刘羡阳之间似乎都不太可能存在姻缘关系。
陈平安一脸好奇地追问道:“哎,刘羡阳,你怎么也跟着喊她稚圭呀,之前不都是叫王朱的吗?”
刘羡阳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说道:“嘿嘿,当我知道原来你也不清楚‘稚圭’这两个字到底该咋写的时候,我心里可就平衡多啦,也就不在乎那么多喽!”
陈平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哎呀,你跟我比这个能有啥用呢?你得跟宋集薪比呀!毕竟稚圭又不是我的丫鬟。”
刘羡阳不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切!那个宋集薪哪能事事都比你强啊?比如说,他这辈子有喊过谁‘爹’或者‘娘’没?肯定没有吧!光从这点来看,他可不就比不上你陈平安嘛!”接着,刘羡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且啊,也难怪顾璨他娘,还有马婆婆她们那帮婆姨娘们说话那么刻薄狠毒。你想啊,宋集薪他们家本身就说不清道不明的,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清清白白的人家。要不然,为啥放着好好的督造官衙署不住,非得跑到你们泥瓶巷去过那种穷苦日子呢?这小子居然还敢整天摆架子,瞧不起人,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所以啊,被人背后泼点脏水,骂几声野种,也是他自找的!活该!”
陈平安缓缓站起身来,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径直走向了灶房门口。站定后,他微微皱起眉头,对着正在忙碌的刘羡阳说道:“刘羡阳啊,虽说我与宋集薪确实谈不上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好友,但你如此这般地评价人家......”
话未说完,刘羡阳便匆忙举起双手,做出一个阻拦的手势,急切地喊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总行了吧!陈平安,你这凡事都要较真、认死理儿的坏毛病到底是随了谁呀?我爷爷可是跟我说过,你爹你娘都是非常通情达理、很好说话的人呐。特别是你娘亲,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的,就像春天里轻柔的微风,让人听了心里暖洋洋的。而且她还特别爱笑,那笑容简直比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还要灿烂,脾气更是好到没话说。就连我爷爷都说,当年那个凶巴巴的马婆婆,差不多把附近巷弄的所有人都骂了个遍。可唯独见到你娘亲时,不仅不再挑三拣四找毛病,甚至脸上还能挤出几分难得的笑意呢。”
听到这里,陈平安不禁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明亮,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对母亲美好的回忆之中,一时间竟笑得合不拢嘴了。
刘羡阳见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似的,嚷嚷道:“快去快去,别在这儿杵着啦,赶紧回灶房给你家那位漂亮的小媳妇炖鸡汤补身子去吧!”
陈平安闻言,白了刘羡阳一眼,没好气地回击道:“哼,有本事你当着宁姑娘的面把刚才那些话说一遍试试看?”
陈平安此时更想说,你有本事把这句话当着那位青衣马尾辫少女面或者稚圭面前说。看她们不一人赏你一个大必兜。只是这种话,他好不容易忍住了。不然要是刘羡阳听闻他心心念念的稚圭竟然,学着那位所谓的正宫娘娘一样强吻了陈平安那不得瞬间道心崩溃?
所以此时的陈平安一脸无奈的忍了好久。
刘羡阳嘿嘿一笑,露出一副狡黠的模样,摇着头回答道:“哎呀呀,你当我傻呀?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我才不干呢!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啊”
不久之后陈平安捧出一只小陶罐,两人锁好屋门院门,一起走向泥瓶巷。
当刘羡阳来到陈平安的院门口时,一眼就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前,一脸傻乎乎地敲着门。刘羡阳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道:“这家伙怎么如此蠢蛋啊!居然把门钥匙全都留给了那位黑衣少女。”
就在这时,院门缓缓打开,黑衣少女那张清清爽爽的容颜出现在眼前。她并没有戴着平日里那顶帷帽,整个人显得格外清新脱俗。然而,面对这样美丽的面容,刘羡阳的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恐惧和敬畏之情。
其实,连刘羡阳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少女心生惧意。按说以他的性格,即便是遇到性子比这少女还要冷淡的隔壁稚圭,他照样敢厚着脸皮去纠缠不休。又或者说是因为黑衣少女身悬佩剑、腰挂宝刀的缘故?好像也不太对劲,毕竟之前面对福禄街上那些仗势欺人的膏粱子弟们的数次围追堵截,哪怕被吓得像条丧家犬一般四处逃窜,但刘羡阳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害怕过他们。
可不知怎的,只要一见到这位名叫宁姚的外乡小娘子,刘羡阳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退缩逃避。
此刻,黑衣少女静静地坐在桌旁,轻轻打开了手中的罐子。顿时,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少女微微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眸,脸上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满足之色。然后,她轻声说道:“谢了……”声音温柔婉转,仿佛春日里的微风拂过耳畔。
陈平安向来心思细腻、观察力敏锐,此刻看到那原本冷漠的少女脸上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便知晓这大抵便是她心情愉悦的表现了。
陈平安先是手脚麻利地替少女煮好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并细心叮嘱她要留意掌控好煮粥时的火候。紧接着,他转头看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的刘羡阳,开口说道:“你就在这儿候着稚圭出门吧,我还得赶着去送一封信呢。”
此时的刘羡阳正全神贯注地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着隔壁传来的任何风吹草动,生怕错过哪怕一丁点有关那场所谓“神仙打架”的响动。心情本就颇为烦躁的高大少年闻言,没好气儿地冲着陈平安嚷嚷道:“你快去忙你的吧,别来烦我!”
得到回应后的陈平安也不耽搁,当即拔腿朝着院外飞奔而去。然而,当他快要冲到泥瓶巷路口时,却猛地察觉到前方的光线骤然变得昏暗起来。陈平安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身着一袭如雪般洁白长袍的高大身影。这位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左手背负于身后,右手则轻轻搭放在腹部那条晶莹剔透的白玉腰带上,目光悠然地眺望着远方。
也许是突然察觉到自身所处位置恰好拦住了这条逼仄小巷的通道,那名男子稍稍一愣后,嘴角随即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亲切而友善的笑容。紧接着,他动作优雅且极为有礼地主动侧身移步,将原本狭窄的空间让了出来,好方便行色匆匆的陈平安能够顺利通过。
陈平安心中满是狐疑,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起来,迅速离开了泥瓶巷。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个陌生男子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身影渐行渐远。
方才即便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但陈平安却清楚地瞧见,在那男子一尘不染的洁白长袍之上,胸口与后背两处地方,都精心绣制着几缕纤细的金色丝线。这些金线若隐若现、疏密有致,巧妙地构成了两幅神秘莫测的图案。远远望去,仿佛有灵动的生物正在山峦雾气和浩渺云海里穿梭游弋,其姿态栩栩如生,实在是妙不可言。
陈平安没有再过多思考这件事,权当这个男子如同之前的苻南华一般,也是从外地远道而来之人,此番来到泥瓶巷想必同样是为了寻觅某种难得的机缘吧。自从那天与齐先生一同漫步经过老槐树下之后,这位穿着破旧草鞋的少年内心已然踏实许多。因为他深信,只要有齐先生留在这座小镇里,那么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起码也能够向齐先生求助并讨回一份公道。就算,不还是有一向爱说大话崔大爷和如同自家长辈一般儿的陆掌教么?怕个蛋儿!
陈平安小跑路过杏花巷的时候,看到上次遇到的青衣少女,还在那边一家馄饨铺子坐着,一手一根筷子,竖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整张略带稚气肥嫩的圆乎乎脸庞,神采奕奕,她满眼都是那边热锅里煮着的馄饨,根本没注意到五六步外的陈平安。
对青衣少女而言,美食当前,天塌下也要吃完再跑路!
陈平安由衷佩服这位陌生的姑娘,也不打搅她,笑着继续跑向小镇东边。
某些人和事,哪怕是路边的风景。可是只要看一眼,依然会让人觉得很美好。然后就在此时,那位强吻过陈平安的青衣少女嗅了嗅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最喜欢的食物一般,口水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就在她又使劲闻了闻勺子上的
馄饨,发现不对劲时。仰起头四处慌慌张张的望来望去,终于发现了一旁即将跑远的陈平安。她腰肢微微一动,双手叉腰,张大小嘴直接就是一句“喂,我叫秀秀,别忘啦”
此时已经跑远的陈平安微微侧身听到了,但是又怕停了下来就又呗少女强吻。而且这次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没停步。不过挥了挥手不回头的继续往看门人郑大风那边跑去。
此时刚刚擦干净口水的秀秀姑娘坐下后两三口就吃完了面前的馄饨。似乎是因为刚刚的少年让她食欲大增,于是不顾出门前老爹的劝阻直接一口气向小二要了五碗馄饨,都快给小二吓傻了。此时少女还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那晚儿的感觉。
“嘿嘿,当人的感觉真不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