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灰吧!阎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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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敲打

周彪冲出古墓,抬头不见晚霞灿烂。

今夜本该天晴,可尸魃的出世会大旱大疫,却会遭引天劫,而天劫自会凝出雷暴和狂雨。

尸魃出世,大旱大疫。天劫将倾倒的狂雨,似是老天对这片孕育了尸魃的土地最后的垂怜。

鬼魂皆有趋光性,每当天明它们会跟着太阳追上天去,到夜晚又落回土地,如无数赤条条的人淅淅沥沥的跳下楼宇。

今夜更是乱极。

横生的雷暴扰乱了残魂纷纷落下的轨迹,闪电劈下,将趋光的残魂吸引,又让它们被天雷的电弧施以血腥的穿刺之刑。

今日的雷声中,不知多了多少残魂的哮叫声音。

好在残魂无从进入工地,这里是周彪的地盘,闲杂鬼等无从入内。

此时。

老晋屁滚尿流的逃出古墓,越逃脚越快,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脸,发觉可怖的皱纹和衰老已如幻觉般消融,才后怕的拍了拍胸脯道:

“那女娃真是……太懂尊老爱幼!”

周彪看着远处的雨云,苦笑:“看,我的肉身搞出了这么大阵仗。”

老晋眯了下眼:“妈的,天气变得太快太烈,新城今天怕是发射不了火箭了……嘶。”

新城的建立都是为航天这碟醋包的饺子,整合了此世一切执法机构的航天局不可能不注意。

周彪注视着天边的雷鸣,尸魃为天厌弃,雷鸣的方向就是自己肉身遁走的方向,说:“……走。”

至于去哪,当然是把跑掉的肉身追回来。

“老周,你可想清楚,航天局里高手无数,”老晋揉着眉心:

“尸魃出世,大旱大疫。最关键的,它光存在就会影响火箭发射,你真觉得能从航天局手上把它保下来?”

周彪也毫无底气,总觉和此世的官方势力对上还太早。但那毕竟是自己的肉身,比亲儿子还亲。

“……总得试一试。”周彪叹气。

老晋也没多说,默默将安全帽拿起。只是刚刚体验了一回濒死和衰老,这安全帽的分量似沉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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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终于下雨。

狂风卷起碎石砂砾,让残魂的今夜平添劫数,更加刺激。

这等环境,自然再不适合老晋骑电毛驴出击。

还是靠沉稳的春妮,以她的泥头车形态滑入雨里。

狂风暴雨无从动她分毫,唯有砂石、雨滴,还有被它们搅碎的残魂不断撞在挡风玻璃上,敲出不安的声音。

现在。

泥头车的驾驶室里,周彪,老晋,还有尔里的人型并肩落座,严耀和那条大狗则留下来看家。

尔里瞅着挡风玻璃外的残魂,碎掉的残肢、骨渣、尖牙、肉片,本能的在扭动,啸叫。

她神色微妙:“我喜欢这些残魂碎成的形状,好艺术,好精彩!老晋,你确定不把眼药水涂上看看么?”

挖机娘是想敲打一下老晋,刚才老晋戴安全帽时的犹豫被尔里看在了眼里。

她必须出言提醒,老晋若不想落得和残魂一般下场,就不该再有相似的犹疑。

老晋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尔里的话外之意,只是道:

“饶了我吧,涂上眼药水是能让我看到残魂了,却也会让我能被残魂所伤。他们闹腾成这样,恐怕我就是深吸一口气,都要落得去换肺才能过活啦。”

周彪笑了下:“就像肺里住了一窝红火蚁?”

老晋也笑:“老听说测量员在野外干活最怕踩到红火蚁窝,老周你也有这样的经历?”

那可太有了。

周彪摩挲着手上RTK杆子,边追逐雷霆,边回忆往昔——

踩到蚂蚁窝,恐怖就恐怖在有感觉时已经晚了,低头一瞧,红火蚁早已爬满整条大腿,随即就是一阵阵钻心的瘙痒如同火烧。

更难受的是被红火蚁咬起的痒包可能十天半月都无从消退,甚至可能留下半永久的疤痕。

在自己肉身脚踝上就有这样一个疤,周彪的手渐渐握紧。

记得自己吃了一次亏后,便对一切在地上突兀鼓起的松软土包都会非常小心——那十有八九是红火蚁的巢。

既然小心,自己后来便甚少再中招了,甚至有时会用RTK的杆尖把土包挑开,欣赏红火蚁们惊惶搬运它们白色的卵一眼,便马上远远跳开。

……回忆起这些后,周彪是越发不想放弃自己的肉身了。

经历,过去,伤疤,一切的痕迹都留在了肉身上。

放弃肉身就是背叛了自己。

周彪意志已然坚定。

尔里还在好奇:“晋老头,等下,你给我等下!你涂上眼药水才能看见残魂,可为什么不涂就能看见我和老大呢?”

老晋抓抓头发:“更正你一下,是不涂药水就无法主动看见一切鬼,看不见鬼就无法影响鬼。你俩能被我看见,只是因为你们同意、愿意被我看见而已!”

周彪回过神来:“有意思,人一旦能看见鬼,就能被鬼影响。那反过来呢?鬼想影响人,也一定会被人看见么?”

“差不多!不一定是看见,也可能是听见,闻见,甚至是一激灵。只要是‘感知’都算,”老晋点头:

“这是人肉身的独有功能——鬼想害人,便必定被人所感知;人有所感知,便能影响到鬼,也就有了还手的资格。”

“不过这感知,是把鬼底裤看穿或只是心惊不安;这还手,是包子喂狗还是人鬼争雄,就要看你后天的造化啦。”

周彪捏住下巴,回忆起老晋涂了那眼药水后,被残魂弄得痛苦咳嗽的模样:

“所以,这遍地残魂因没了神志,自然没有害人之心;没有害人之心,就不会被普通人感知。普通人感知不到残魂,反而不会被它们伤及?”

“可惜我肉身跑了,否则我也想试试被残魂咬肺和被红火蚁啃腿哪个更疼些。”

老晋点了点头:“对嘞!我说过这是人的肉身的独有功能,活人便是鬼魅最大的克星!”

此时。

在雨中静静滑行的泥头车已接近孤儿院,周彪想象着航天局的高手,总觉夜幕里好似有猛兽潜伏。

他继续问:“那航天局的高手,都是靠和你一样的药水,才能看见并影响鬼魅的?”

老晋摇头:“也不尽然,世上有灵力,有术法,有神通,有法宝。”

“灵力愈强者,便能被动的看到更多的鬼魅,驱动更强的术法。古书上先天有阴阳眼者,就是天生灵力强大之人。”

“可惜,能感知到鬼,便会被鬼影响,而且我没听说有谁能主动压制自己的灵力。如今世上遍地是残魂,先天阴阳眼者,刚出生便会被残魂给呛死拉。”

说着,老晋掏出一个药瓶:“而我的药水嘛,就是我自行调配的‘法宝’,效果就是让我能看到鬼魅!”

周彪点头:“那‘神通’是什么?”

老晋这回皱了下眉头,有些烦恼该怎么诉说:

“人类的手,天生能够‘抓握’对不对?这‘抓握’就是野兽难以想象的恐怖本事,它们无法理解怎么人类一弯腰就有石头朝自己飞来。”

“同理,神通就是一些人掌握的匪夷所思的本事,也许是先天带来,也可能是后天获取。他人无从理解神通的生效原理和习得条件,可人家就是会,就是能做。”

“比如梁道长的白土分身就大概率就是一种神通,他人无论灵力多厚,术法多精,都不可能将意识分成这么多份。”

“这种不可能的可能,独属于所有者的规则,便是所谓神通!”

周彪点头。

还剩“术法”没有解释,好在这个概念似乎最浅显易懂。

雨越来越大,如铁豆子撞在泥头车车顶,砰砰作响,已让驾驶室的人听不清互相的说话。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

春妮突兀的刹车,老晋因为惯性差点飞出座位。

周彪不发一言的帮他绑好安全带,又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着前面。在这里已能看见孤儿院和医院并排屹立的高耸穹顶。

前方的雨幕被突兀的切断了,有一条清晰的界限横亘于道路之上。这边大雨滂沱,那边夜空晴朗。

有个穿制式黑色雨衣的娇俏人影站在晴朗的天幕那边。

周彪眯眼,依稀能看见她雨衣之下有血红色的袖套,还藏着防弹背心一样的装备。

更惹眼的是她脸上厚重的防毒面具,她一呼一吸间,这厚重的防毒面具便将空气中的残魂尽数过滤。

还有她手上在摇着发光式道路交通指挥棒,和她的两条麻花辫一起懒洋洋的摆动。

明明这边大雨滂沱,明明她脸上还盖着一层厚重的防毒面具。她懒洋洋的清脆声音仍穿透雨幕,在周彪耳边回荡而起:

“嘶——嗬——绕道绕道,执行处办事!你开辆泥头车还不赶紧调头?小心我叫交通科的同事罚你的款……嗯?”

她似嗅到了什么端倪,跨入雨中,朝泥头车走来:“二……三……四位同志!麻烦把车窗摇下来。”

老晋依言,却发现车窗像焊死了一样不动。

是春妮在用引擎隐隐的咆哮诉说着不满:“交通科……好讨厌!一群旱涝保收的……拿惩罚当业绩,来督查些看天吃饭的!”

她是泥头车,其屁股当然是坐在大车这边的。

还是周彪怜爱的摸了摸方向盘:“春妮,再忍忍,我不会食言,早晚让你痛痛快快撞个大的。”

这承诺在春妮耳朵里比任何甜言蜜语还醉人,车窗被她美滋滋摇下。

车外戴着防毒面具的女孩抬起头,悄悄踮了脚尖,好好端详了一会儿驾驶室中的周彪,尔里还有老晋。

雨水顺着她防毒面具的镜片滑下,残魂尖啸着攻击面具的呼吸阀。

其镜片下的眼睛隐隐有实习大学生般的青涩:“你们四个,谁是管事的?”

周彪思索了一下,笑着搭话:“我说是我,您不会把我捉了吧?”

雨衣女孩咂舌:“你今晚没犯事,捉你干嘛,便宜你?这月指标早不够用啦。”

周彪愣了下:“什么指标?”

“指标都不知道,合着你们是野路子?”雨衣女孩一副嫌弃模样:“为你们好,快离远些!待会儿我们统领降妖除魔,他的五雷术法不长眼!”

统领是执行处的一种职务,大致相当于印象中的队长。

周彪握紧RTK杆子,RTK一直反馈着自己肉身的动向。眼看肉身在孤儿院的边缘停下脚步,可眼下雨衣女孩没有一点让道的意思,陷入僵局。

周彪都在盘算用泥头车把女孩创飞会有什么后果了。

却听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位公差,这几位都是吾友。可烦您让个道?”

女孩和周彪一起转头,看清来人。

周彪呼吸粗重了些许。

来人竟是梁上真。

他也是开了辆车子,一路狂飙而来。

女孩防毒面具下的声音冷峻了几分:“梁上真,我认得你!你没看那边的牌子?非专业人士不得入内!”

梁上真赔笑:“我确是专业人士,只是没有编制……这样吧,我给您的统领打个电话,烦请您接上一接?”

女孩瞪眼想拒绝,却见梁上真已拨通熟悉的号码,只得接过。

随即,她忽的低下头,防毒面具镜片反光一下子看不清她的眼神:

“……是,是我,统领。是,好的,我这就放他们过去。”

电话挂断。

女孩挥了挥交通指挥棒,让开了路。

梁上真马上回到他的车里,开车掠过周彪身边时低吼了句:“跟我来!”

周彪耸肩,何乐而不为?便让春妮发动引擎,跟上梁上真的车尾。

只是走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女孩没有回到晴朗处,而是站在雨中,任凭雨点在她的雨衣上敲敲打打。